第二十七章
“主子,您这是,看好沈公子”
邵璟眯了眯眼睛“此人心思缜密,同龄人中当属佼佼者。关乎方子的来源他恐怕在此行之前便已经圆好了所有说法,几乎找不到破绽,也无人能够去考证真假。索性,我关心的也并不是方子怎么来的,总之现在在我们手里就够了。”
李掌柜一边续茶,一边问“所以主子您才放下姿态,有意结交”
邵璟轻轻一笑“这算什么有意结交改口称字不过是个试探罢了,此人若是大大咧咧地受着了,也就不值得我再花心思了,可他立刻向我抛出了程太傅的弟子这个身份,让我看到了他的价值,另一方面又摆出了一副有求于人的姿态,我若是想用此人,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只能止步于生意上了,甚至由于两成的分红,我对他的印象只会定格在有足够的利益就能驱动的人上。”
“原来如此,之后沈公子提出了资助育婴堂的孩子读书这件事,胸怀大义,足见他在品性上的可贵之处。”
“正解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疑虑过他是不是早已知晓我的身份,可他的家世背景、过往经历从小到大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查得清清楚楚,以他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书坊的幕后主人的,所以我也断定,此人和任何人打交道恐怕都会摆出同样的手段,这样的人呐,进了朝堂定当大有作为。”
李掌柜听闻此话,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马屁“小人倒是觉得,沈公子遇上主子您,这大有作为之处才在后头呢。”
邵璟微微一笑,饶是他这种不喜阿谀奉承之人听到这话也会心情愉悦,难怪父皇说过任何人只要用好了都是得力的“方才沈耀之抱走了你给岳父准备的寿礼,我给你补上一份,明日我让管家派人送过来。”
李掌柜忙不迭地感谢,知晓这位爷在外面不愿意暴露身份,也就不磕头谢恩了“那小人代岳父及一家子谢过主子赏。”
至于李掌柜一家,在看到由三皇子府上送过来的八仙贺寿的屏风后的反应如何,这就已经是后话了。
这厢,沈文晖成为院长弟子一事却是在松山书院之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程勉早些年妻子难产而亡,他也并未续娶,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即使京中最好的地段有一座天启帝赏赐下来的大宅子,他也常常住在条件一般的书院内,生活简朴,不喜铺张浪费,因而也就并未摆宴庆贺收徒一事,只是对着京中关系好的各位老友和书院众人说了此事便罢。
京城的圈子也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儿,程勉给各人送去了书信道明情况,不出一天,有点门路的人家都已经知道了此事,除了对他突然收徒的惊讶之外,更多的则是对他这个新收弟子的好奇,在沈文晖本人毫不知情的时候,他也已经悄悄地上了京中媒人们手中的名单。
而在书院内,此事却并未掀起太大波澜,艳羡者有之,诸如柳卓言、程昱珉等真心恭贺者有之,如王锦年这等爱说酸话者亦有之,只是,即使心中多有不平,也不会有人真的傻到去找沈文晖比试,更不会去找院长理论一番,于是,沈文晖便这么平静地过了一周不断被老师挑刺改进文章的日子。
沈文晖下山回家的这天,也是沈家人静等上次的媒人上门来的这天,宁平侯府的后门,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车夫正靠着打盹儿,听到脚步声一个激灵醒过来“小人给二夫人请安,给大小姐请安”
来的正是梁氏和女儿陈婧姝,以及惯常在梁氏身边伺候的刘妈妈,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女子。
两人扶着刘妈妈的手上了马车,那女子也跟了上去,梁氏掀开车帘子叮嘱道“你在我身边办事也有十多年了,此事不可走漏一丁点儿的风声,尤其管住了底下那帮藏不住话的小丫头,等婧姝的亲事定下来,我就在老爷跟前提你家孙子来帆哥儿身边当书童的事。”
刘妈妈一家都是随着梁氏陪嫁过来的,孙子自然也并未脱奴籍,做奴才的最好的出路不就是在主子身边伺候吗恰巧二房的嫡少爷陈其帆到了启蒙的年龄了,要找个书童,自家孙子这年龄也合适,不就是现成的机会吗
只是男孩的教养夫人一向都是交由老爷全权做主的,这件事情刘妈妈一直也不知道该怎么提,现在夫人开口了,当下自是喜不自胜,连忙应声,心里下定决心要好好整顿院子,让夫人没有后顾之忧。
马车向着京城的东边驶去,车上,陈婧姝看着几天前从祖母那里回来以后便一直愁眉不展的母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阿娘,您就别担心了,总归这事情是急也急不得的。”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出家带发修行啊。
当然,后面一句话,陈婧姝并未说出来,她知晓,说出来只会让母亲更痛心罢了。
梁氏没有说话,那女子见车上气氛有些凝滞,笑道“夫人和小姐就放心吧,我说的那户人家啊,是我姐姐家多年的老邻居了,一家子都是厚道人,我也跟这么多户人家打过交道了,见过的出色儿郎也不少,那位沈举人若是不论家世,绝对是不输的。”
梁氏知道这些媒人口中三分好便能夸到七分,也不敢全然相信,微微一笑道“若真如你所说,只盼着这件事情顺顺利利的,到时候,我可要好生谢你。”
陈婧姝没有说话,于她而言,嫁谁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总不过是生儿育女、掌家理事,若是和丈夫感情和睦,后宅也许能清净点儿,若是遇到个贪恋颜色的,不过是多抬几房妾室的事情,一辈子,不就这么过了吗
说是民风开放,实际上对女子还是有颇多苛刻,从退亲的那一刻起,她似乎就看到了自己注定坎坷的婚事,本来也并不想母亲为了让她躲掉选秀而费心操劳的,只是面对母亲的眼泪,她还是妥协了。
之所以挑中这户人家,不过是在这些媒人说到的名字里,她听到了这个姓氏,沈不知道同姓的两个人是否会具备某些相似之处呢
于是,陈婧姝答应了母亲和那户人家相看的要求,带着某种连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期待,而这件事情的另一位主人公,对她们的到来还一无所知。
沈文晖到家时,家里正准备吃午饭,沈老爷子心里惦记着事情,并未去做木工活儿,今日又是休沐,沈明泽也无需去私塾,所以沈家今天可谓是难得的齐全。
“耀哥儿,怎么端砚没有跟着你一道回来吗”
沈文晖面色犹豫,片刻摇头道“孙儿想着这件事让端砚知晓,若是不小心在书院说漏嘴,无端也是影响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沈老爷子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其中藏着事儿“都是自己家人,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端砚怎么了你就直接说吧。”
沈老太太也跟着道“对呀,端砚来咱们家也有五年了吧,出什么事儿了”
沈文晖这才道“祖父,祖母,爹娘,因着孙儿平日也没什么要事需要跑腿做的,端砚在书院向来待在小厮住的地方那里,离学舍比较远,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他竟染上了好赌的毛病,我已经说过他几次了,只是毫无效果,所以我想把身契给他,让他去自谋生路吧。”
沈明泽是读书人,对“赌”字是反应最大的“什么这赌字可是沾不得啊,他输了多少了”
“我跟其他人偷偷打听了一下,咱们家这几年给他发的月例银子基本上都赔进去了。”
沈老太太年纪大了,心肠软,犹豫道“端砚毕竟在咱们家呆了这么久,要不下次你让他回家来,我们再一起劝劝他好好的一个孩子,总不能教他就这么走了歪路吧。”
宋氏也跟着附和“他一个人,在京中无亲无故的,突然让他离开我们家,怎么自谋生路啊”
沈文晖差不多能够预料到家人的这些反应,低着头,一副隐忍的模样“可是可是我错过此届会试,就是因着他的缘故啊”
什么这下子连沈老爷子也坐不住了“耀哥儿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因为他他做什么了”
“孙儿在书院有一同窗,一直看不惯我,这次去书院那人漏了口风,我才知道,考前得的风寒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端砚输了钱,想再去赌,那人便利用这一点,花重金指使他,在考前那天晚上悄悄打开了我房间的窗户。”
“岂有此理身为读书人,不如人却不自省,反而走这些歪门邪道戕害别人,当真是读书人之耻”
沈老太太一改方才的口风“亏我们家待端砚这么好,他竟然恩将仇报,这么对你。”
沈文晖一副失落的样子“是啊,不过此事也是我不好,要是能早点察觉端砚好赌,帮他尽早戒掉这个毛病,他也就不会这样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了。”
沈毓宁在旁边听了半天,赶忙宽慰道“这关哥哥什么事他这人可见是品性不端,即使没有这桩事,也总会有另外的事情冒出来的,哥哥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如此欺负。”
沈文晖听得险些一乐,可见着家人都是一副赞同的模样,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沈老爷子最终拍板道“虽然端砚在我们家呆了这么长时间,可他如此帮着外人害耀哥儿,我们也留不了他了,耀哥儿你此番再去书院,就把身契和他的东西一并还给他吧,再给他十两银子,算是我们家最后的一点儿心意,自此就不必再多来往了。”沈文晖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