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沈家一派和乐融融,然而宁平侯府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什么就出去一天的功夫,你就把姝姐儿的终身大事定下了也不回来跟我们商量商量”说话的正是侯府二房的老爷,也是陈婧姝和陈其帆姐弟俩的父亲,陈文晟。他和妻子向来感情和睦,此刻却站起来手指着妻子大声道,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
梁氏也自知此事办得不妥当,按理来说,虽然她和姝姐儿她爹是父母,自然有决定子女婚事的权利,可侯府还未分家,侯爷和侯夫人还健在,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说也该问过他们才是。
此时二人却正是在侯夫人杨氏的厅堂,与其他房既不相干,自然也就没人来凑这个热闹,至于小辈,更不必提,自是不便来听这等婚嫁大事。
“你先好生坐下,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毛躁,别冲着你媳妇儿吼,先听听那人如何才是。”说着杨氏没好气地瞪了这个不长进的二儿子一眼,他们夫妻两个一个性子急躁一个温柔如水,竟是互补得过了这么多年,也真难为儿媳受得了他这个脾气。
梁氏这才道“先前儿媳偷偷找了几位媒人上门来,看过的儿郎不是家世复杂,就是没什么本事靠着家里混日子的,公公前几日用晚膳时不是提过一句程太傅新收了个弟子吗儿媳便命人出去打听,能被程太傅收为弟子的,才学定然不差,听说家里人口也简单,底下只有一个妹妹,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儿媳这才动了心,又恰巧媒人里有一位齐氏同这户人家是旧相识,今日便同她一道去沈家走了一趟。”
陈文晟听了只觉头疼,道“那你去便是了,怎么还带上了姝姐儿她一个姑娘家,怎好插手自己的婚嫁大事”
听着二儿子说这话,梁氏还没说什么呢,杨氏便先不同意了“这是什么话也不见你书读得有多好,何时竟养成了这么一副刻板迂腐的样子女儿家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姝姐儿自己跟过去好歹跟那人打个照面,心里有个底儿又怎么了”
陈文晟听得这话,不敢反驳,只得苦笑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是不是定的太匆忙了些你听听那沈家小子说的,七日后便来提亲,七日的时间他们家能把聘礼备齐吗况且,真的就这么决定了不再看看了要我说,人品家世比那小子好的儿郎可多得是呢。”
梁氏嗔怪地看他一眼“再寻摸寻摸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可我今日看着,两人好似还是相识的,姝姐儿一看就是中意了,你闺女你还能不了解吗骨子里可比谁都倔”
陈婧姝幼年时期在侯夫人杨氏膝下养过一段时间,也因此在子孙辈中格外得杨氏偏爱,此刻虽然陈婧姝并不在跟前,她还是忍不住护上了
“怎么,不然你还想着选秀圣旨一下,大太监来咱们家的时候,抹着眼泪送女儿进宫啊要我说,这事情确实就该尽快定下来,迟则生变,你大嫂那里可是立刻回了娘家和弟妹换了庚帖,也给芜姐儿寻了户条件不错的人家,这速度可比你们快多了。姝姐儿既然瞧中了,那便尽早定下来吧,左右咱家也不在乎那些聘礼之类的,只要嫁过去对姝姐儿好,就够了。”
陈文晟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那您看我是不是该派人去沈家送点东西啊就算咱们家不在乎这些虚礼,可面子还是要的,要不姝姐儿这一辈子就一回的大事可不就受委屈了吗”
杨氏思索片刻“我知道你是一片慈父之心,可是姝姐儿自己选定的这个人,她自己心里能没点数吗你若是送东西到沈家,且不论人家怎么看待我们家,怎么看待姝姐儿,你让你大嫂怎么办,一嫡一庶两个女儿出嫁,这一出闹出来你让她如何一碗水端平”
“娘说得有理,这样一来,倒闹得沈家好似凭空矮了我们家一头似的,我看文晖那孩子也不是个心安理得欠人情的人,咱们也不好一下子给孩子添了心理包袱。”
陈文晟这才点头表示同意“那娘您早些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看着二房夫妻俩相携远去的背影,杨氏一边向内室走去一边心里想,正所谓寒门出贵子,希望姝姐儿的眼光好,能遇上个真心疼她的人吧
大齐早已简化三书六礼的婚姻习俗,只要双方协商一致,男方便同媒人来到女方家中以雁纳采,互换庚帖,下聘礼即可,因而,沈文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当事人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一个,念及他拜师不久,生怕他耽误了学业被老师念叨责罚,沈明泽便央了隔壁王叔驾着马车送他又去了书院,当然,临行前他也没有忘记带走端砚的身契和包袱。
“公子,是端砚犯了什么错吗您直说便是,我可以改,您可以扣我的月钱,可千万不要赶我走啊,我在京城无亲无故的,您赶我走可让我去哪儿啊”
沈文晖特意挑了大家都不在学舍的时间喊了端砚过来,目光挪到下方跪着哭求的人身上,面上似乎毫无触动“那你告诉我,你在书院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事”
端砚面上似乎仍旧不知道沈文晖是为了何事,一副迷茫之色“啊我每日除了侍奉公子,去膳堂用饭之外,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房中,从未外出乱走动冲撞到什么人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那我换个问法,你的月钱呢都输给谁了还剩下多少呢”
端砚这才反应过来,立即磕头道“公子,端砚再也不敢了,不会再有下次了,若是再犯,公子尽管赶我走,我绝无二话。”
沈文晖并不想和这个一直装疯卖傻、明知故问的人多费口舌“不必了,念在你来沈家这几年的份儿上,这些是你的身契和东西,银两是家里人怕你无处可去给的,你可以先暂且住几天客栈,去找个活儿干也能谋生。我提醒你一下,我知道的,不止有赌钱的事情,会试前一晚你做了什么,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说到前面,端砚仍想再挣扎一番,直至听到末尾,面上一副灰败之色,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一下子瘫软坐在地上,半晌才起身拿起桌上的东西走了,脑袋一直耷拉着,仿佛遭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解决了端砚的事情之后,沈文晖反而觉得在书院的日子更加自在了,这几日转瞬即逝,沈文晖也已经同老师请好假,出发前还碰到了现在关系同他称得上较好的柳卓言、程昱珉二人。
“哟,耀之兄不是才刚来书院吗怎么又要回家呀可是家中有何要事”问出这话的自然是柳卓言,他只觉得今日的耀之兄看上去怪异得很,不像平日的他,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却总感觉他周身环绕着一股愉悦的气息。
沈文晖同他们二人见礼后才道“家中为我定下一门亲事,明日便是上门提亲的日子,今日天黑前须得赶回家才是。”
这下连程昱珉都是讶然的样子“上次同耀之闲谈时还未有此事,没想到这么快耀之也要成家了,恭喜恭喜”
“多谢玉章兄,只是先定亲罢了,婚期还要容后商议。”
柳卓言幽怨地瞥了他一眼“那也比我好得多啊,咱们三人里面,居然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孤家寡人了。”他的语气成功逗笑了沈文晖。
“那耀之便在此借着喜气,祝恪勉早日得偿所愿了”
辞别了二人沈文晖这才下了山,到家时已然接近傍晚,只见往日空荡的院子里如今却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还都用红布条作丝带绑在了上面,有的还贴上了用红纸剪成的喜字。
见他回来了,正在忙碌着的沈明泽得意地道“怎么样,爹给你准备得挺齐全的了吧礼饼、海味、四京果、帖盒、龙凤烛什么的都全乎了,聘金的话你也知道咱家的家底,还要留点儿给毓宁备嫁妆,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沈文晖只觉得嗓子眼儿有些发堵,定定地看着他,视线却是一下子看到了他身后笼子里的东西“怎么还有一对大雁现在这玩意儿多难抓啊,费了不少银子吧。”
沈明泽摆摆手道“虽然捉不到雁拿鹅来代替也没人说什么,可你爷爷总觉得缺点儿什么,这几天不信邪地跑到西市去,结果还真撞到了卖大雁的猎户,也就比往常的价格贵了些罢了。”
沈老爷子正巧进门听到这话“那当然不能凑活,人家可是侯府的姑娘,咱们家家底儿薄,总要有点拿得出手的,你看这对活雁可不就是诚意了”
沈文晖看着这些东西,思绪复杂“咱们家能拿得出多少就是多少,爷爷您和爹也别这么劳心劳神,我想陈姑娘定然不会介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的。”
宋氏站在他身后猛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平时看你读书挺好的,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就是不开窍呢就算人家姑娘家不介意,家里人还能不说点什么呀咱们家在礼数上做足了,也就没什么可说嘴的地方了。”
这个道理活了近三世的沈文晖又怎能不明白呢只是,潜意识里,他像是画了一个圆圈作为界限,圆圈以内的家人们如此为了他的婚事操劳心有不忍罢了,似乎,他还是将陈姑娘当做了外人,并未真正替她着想过太多。
想到了这一点的沈文晖沉默不语,也是在这天夜晚,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沈文晖便被宋氏喊醒,换上了一套还未曾穿过的衣服,收拾一番这才同小齐氏一道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