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雨依旧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周洛洛安安静静地站在屋檐下, 和外面瓢泼的大雨相衬, 朦朦胧胧之间带着些许距离。那画面美好的就像是一幅画, 让时而过往的人都有种不忍心打破的怜惜。
大约是过了十多分钟，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了不远处。不到片刻，男人从驾驶室上走了下来, 直直地往女孩的方向走去。
女孩似是有预感, 视线往男人的方向看去, 只见他穿着一袭及膝的黑色风衣, 拿着一把黑伞, 脚步迅速且沉稳，缓缓地在雨幕中向她走来……
周洛洛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走到了她的身边，表情微冷地收好伞, 沉默不语地将身上的外套脱下。不等她反应过来, 周洛洛便感觉肩上一重, 随后鼻尖传来了一股淡香，被风吹冷的身子也开始渐渐回暖。
“你……”
周洛洛刚想说些什么来拒绝他的好意, 不料对方却率先冷声开口道：“家里的司机呢？”
男人的表情紧绷, 眉间的褶皱中夹杂着淡淡的寒气。不知为何, 周洛洛莫名觉得有点怂，弱弱地开口道：“我让她先走了。”
“呵。”
一记冷笑传来，比空中的湿气还要冷上几分。周洛洛这会儿好像隐隐约约地知道了男人生气的理由，越发觉得心虚, 刚准备抬手将他的外套扯下，但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在了中途。
手背传来了丝丝疼痛，周洛洛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然而贺佳成却是直接忽视了她的小脾气，转而拽着女孩的手臂就往风衣的袖子里套。
男人的动作虽然不算粗鲁，但却不容女孩挣扎。周洛洛起初还有些不情愿，挣了挣手，可下一刻，手还没挣脱出来，拽着她手腕的力道却又紧了几分，于是乎，她便直接放弃了抵抗。
只是如今都老大不小了，还要人帮着穿衣服，总觉得有些许羞耻，于是不由得脸上一热。
贺佳成在高中的时候就有一米八几的身高，这么多年没见，他似是又长了几公分。黑色的风衣穿在他的身上刚好及膝，看起来格外颇有男模的风范，然而穿在周洛洛的身上却是直接到了脚踝，差一点点就要拖地，看上去不伦不类，就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
周洛洛从来就没有这么丑过，从最开始的羞涩到后来的生无可恋也仅仅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女孩看着贺佳成极为直男地将风衣的扣子一颗一颗地从头扣到尾，最终还将腰带扎紧，生怕这衣服漏了风。
“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体？一个人出来瞎逛什么？”
“你可真有能耐，还让司机先走。”
“是不是又想来医院多呆几天？”
……
贺佳成一边帮她穿着衣服，嘴里又不停地在嘀咕着，和他往日里的高冷形象截然不符。
待他终于结束了手上的动作，周洛洛忍无可忍地撅了撅嘴，轻声吐槽了一句：“你好烦……”
话音刚落，男人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嘴角压地死死的，看着女孩的眼神带着几分深沉，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委屈。
周洛洛抬眼对上了男人灼灼的视线，一时间有些心虚，连忙低下了头。
她知道的，贺佳成是在关心他。在以前高中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虽然嘴上说着怼人的话，可是字里行间都透着属于他的关心。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语气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让她也不由得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嫌弃的话情不自禁地吐出口，一如当初她时常堵他那样。只是她却不小心忘了，现在的他们，已经不是那时的彼此了。
“我……”
想要道歉的话刚到嘴边，周洛洛便听到男人毫无波澜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我送你回家。”
“可是我还不想回去。”周洛洛脱口而出。
男人的眉间的褶皱在此时又深了几分，周洛洛像是感受到了男人的情绪，微微抬头，眨巴着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开口道：“我想去看电影来着，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两人的目光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静止。
男人眼中的情绪不断翻涌，也不知过了多久，眉头一松，连带着心里的坚持也在此时溃堤。
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后重新打开了伞，不带一丝犹豫地将女孩拽进了自己的怀里，随后淡淡地开口道：“真是怕了你了……”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周洛洛完全是被贺佳成圈在怀里带着走的，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是坐在车里的副驾驶座上了。
随着‘砰’地一声，驾驶座的门被关上，嘈杂的雨声也被隔绝在外。
车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潮湿，周洛洛侧头看去，发现男人左肩竟是已经湿了个透，可对方却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表情不变地准备系安全带。
男人穿着白衬衫，外套了一件风衣。如今风衣套在了她的身上，里面也只剩下了一件衬衫。这会儿衬衫沾了水，瞬间变透了许多，肌肉的线条曝露在了空气中，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无端端地生出了一丝性感。
周洛洛皱了皱眉头，知道他是因为护着自己才被淋成这样的。身上披着的大衣传来阵阵干燥的暖意，现在这个天气，光是站在外面就觉得冷，更不用说湿着衣服了……
嘴角紧抿，周洛洛瞥到了放在挡风玻璃前的餐巾纸，动作迅速地扯了几张，递到男人的面前，冷声道：“快点擦一下。”
男人系安全带的动作微微一顿，视线落在那几张餐巾纸上，几秒后抬手接过了纸，擦了擦自己的肩膀。
眼神染上了几分温度，贺佳成刚抬手准备去擦自己脸颊上的水汽，却是一眼瞥到了正在解外套的周洛洛。
“穿着。”男人的表情蓦地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现在不冷。”周洛洛说着，解扣子的动作不见丝毫停顿。
然而，还没等她解到一半，对方便将整个身子压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视线灼热，语气认真地开口道：“我说让你好好穿着。”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逼近，周洛洛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合上了嘴。
女孩拽着扣子的手一松，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目光，随后又一丝不苟地将那些被扣开的纽扣一颗颗扣上……
车内的空气渐渐染上了几分暧昧，周洛洛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香味，一如他黑色风衣上的那个味道，让人心安。
周洛洛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近距离地观察男人的五官，那细密的眼睫毛微微垂下，配上他眼帘处的褶皱，偶尔微微轻颤，勾得周洛洛的心也有些痒。
男人左肩膀湿得厉害，微透的衣衫下，胸肌微微鼓起，似乎蕴含着蓬勃的力量，和他在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斯文模样截然不符。
或许是因为职业原因，常年呆在室内，男人的皮肤比一般男性要白上许多，越发有种禁欲的味道。
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可是视线却好似是被黏在了他的身上，竟是移都移不开……
啧，她怀疑男人在勾引她，但是她没有证据！
视线情不自禁地渐渐往下，一边想着‘这样做是不对的’，另一边又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她耳边说‘这不能怪她’。
突然间，女孩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滞，然而还没等她看清，男人却已经再次扣好了衣服，抬手直接替她系好了安全带，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你纹身了？”
安静的车厢里，女孩的声音响起。
男人系安全带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今天不上班？”
“轮休。”男人淡淡地开口，没有说他是在看到她朋友圈的下一刻就找人调了班。
幸好他这几天都没有安排什么手术，上午的查房结果也都是预想范围之内，所以调班也并不麻烦。
“其实这雨一会儿就会停了，你也没必要……”
“别多想，只是不想你再增加我的工作量。”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寂，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大约是过了二十分钟，外面的雨势也小了很多，等到周洛洛终于回过神的时候，黑色的路虎早已驶入了地下停车场。
还没等周洛洛出口询问这到底是哪儿，就听见贺佳成开口道：“下车。”
眼看男人动作利落地解安全带，拔钥匙，周洛洛也下意识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地走在路上，气氛倒是比车里的要好上许多。披在女孩身上的风衣实在太长了，导致她压根就迈不开腿，男人自顾自地走在前头，后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回头就看见了周洛洛废力迈着小碎步朝他走来的模样。心头骤然一暖，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一扬，向来冰冷的表情也染上了点温度。
小短腿。
暗暗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可是身体却是诚实地站在了原地，直到女孩渐渐走近，这才重新抬步往前走。只是这一次，男人却是特意放缓了脚步，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远远看去，这画面倒是透出几分温馨……
周洛洛一路跟着贺佳成走上了电梯，等到站在公寓门前的时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特么是直接被带到家里去了？
然而，男人完全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动作干净利落地打开了房门，紧接着，眼神便淡淡地瞥了过来，那漆黑的瞳孔仿佛就像是在说：你敢不进去试试？
吞了吞口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周洛洛也不过思索了两秒，便直接抬步走进了公寓。
‘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连带着周洛洛的心也跟着颤了下。
站在玄关口，周洛洛扫了一眼整洁到一尘不染的客厅，微微挑眉，正准备开口吐槽两句的时候，对方就先将一双男士拖鞋放在了她的眼前。
“你的？”
周洛洛侧头看着贺佳成，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男人并没有回话，可是赤脚直接踩在地板上的行为却是已经告诉了女孩答案。
撇了撇嘴，看着贺佳成沉默不语地往屋内走去的背影，暗暗地在心里说了一句‘闷骚’，随后便换上了那双男士拖鞋，‘啪哒啪哒’地往客厅内走去。
男人没有任何招待，只是将她放进了公寓之后便自顾自地走进了卧室，徒留周洛洛一个人呆在客厅。这样的行为几乎能名列‘十大不绅士行为’之一，若是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估计铁定得闹脾气，但对周洛洛来说反倒是觉得自在。
人家不招待，她也不客气，脱了那件黑大衣后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在那儿玩手机。
大约是过了五六分钟，周洛洛见贺佳成还没出来，便抬步往他离开的方向走去。
卧室门是敞开着的，凑近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水声。知道贺佳成是在洗澡，于是胆子瞬间就变大了许多，轻拿轻放的脚步也随意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他的卧室，准备好好‘参观’一番……
意料之中的，男人的卧室是一如客厅的那般冷清，黑白灰三种色调的装修完全不含一丝暖意。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摆设，宽敞的空间里，唯有一张床摆在了正中间。窗帘被拉地严实，旁边还有一张黑色的单人沙发和同色系的小茶几，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其他配饰。
整个房间的看起来虽然干净整洁，但是却带着几分空寂和不近人情，一如他的人，冰冷地厉害……
周洛洛踩着他的拖鞋，毫无防备地，一步一步踏入属于男人的领地。
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冷香，是他身上的味道，明明闻起来冷冽，可莫名地却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抬步往窗帘的方向走去，想看看外面的雨有没有停，然而刚走近，却被茶几上的烟盒和火机给吸引了视线。
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女孩拿起静躺在茶几上的烟盒，打开后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一半。
突然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男孩坐在椅子上，动作笨拙地点烟的画面。她本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没什么美好的东西值得回忆的。
然而不知为何，自她回国之后，脑子里却总是能蹦出以往的各种画面，一些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小事……
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失控，隐隐有种预感，然而在那后背的结果却是她不愿、不敢接受的现实。
眼神变得越发深沉，周洛洛盯着那空一半的烟盒看了许久，最终拿起一根烟，衔在了嘴里。
一手放下烟盒，转而去拿放在茶几上的火机，另一只手准备去开窗户。刚拉开窗帘，整个城市便猛地映入眼帘，让周洛洛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看来，这卧室的确是不需要其他什么摆设了，有这一面落地玻璃墙，倒是足以比得上任何装饰。
轻笑了一声，之前还觉得贺佳成这人无趣地紧，这会儿倒是打了脸。
‘啪’地一声，女孩点燃了火机，将烟凑近了蓝色的火焰，深吸一口，松开火机的一瞬间，一口云雾从嘴里吐出，女孩的五官也在烟雾中变得格外朦胧。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抽烟了，毕竟当初戒这玩意儿也费了不少功夫。在美国的时候，她更不可能碰烟这种东西，还记得最近一次抽烟就是在十年前。学校的角落里，她抢了贺佳成手里的烟，这才抽了几口。
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初抽烟的动作和快.感依旧还印在脑海里，就好像是深入骨髓的东西，以至于在碰到的一瞬间便自然而然地回忆了起来。
就在她抬手准备再抽一口的时候，夹在手指间的烟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抽走……
周洛洛一转头便对上了一双泛着寒意的眼睛，本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狠声斥责她两句，然而他却是动作自然地将那根烟含在了自己的嘴里，熟练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瞳孔猛地一缩，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便淡淡地开口道：“你不适合抽烟。”
恍惚间，周洛洛似乎是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她站在男孩的面前，将他的烟夺了过来，笑着和他说‘你不适合抽烟’。
而如今，这话却是从他的口里说了出来。
周洛洛在，贺佳成自然不愿意当着她的面抽烟，毕竟他是医生，知道吸二手烟的危害有多大。仅仅是一口，他便直接面无表情地掐掉了烟，随后拿起了茶几上的小遥控板，按下一个键，下一刻，安静的房间便响起了换气扇的声音。
男人刚洗完澡出来，披着深色的浴袍，头发被吹得半干，软软地搭在了额前，使得平日里一身冷酷无情的气质柔化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有女孩在，以往敞开的领口在此时倒是收拾地一本正经，锁骨若隐若现，带着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什么时候会的？”
周洛洛说着，嘴角微勾，看着贺佳成的眼神带着一丝调侃。
“高中。”男人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两个字。
高中？
周洛洛眉峰一挑，调戏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就好似是察觉到了女孩的意图，率先开口道——
“不要自作多情。”
周洛洛：……
fine，真是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