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佛门本是清净地,无可奈何惹尘埃
皇帝握着厚厚的一叠纸,一页一页的翻看, 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面容也由严肃渐渐变成了愤怒。不过看了十几页内容便再也看不下去,重重的往桌上一拍,连龙位都坐不下去, 轰的站起身来, 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边走边咆哮:
“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朕知道前朝推崇佛教,大肆兴建寺院,不仅给了这些出家人优厚的地位,又赐下不少田产养活他们。原以为僧人再多又能占据多少资源,却原来竟如此夸张。朕的百姓辛苦耕作一年,日夜不敢有丝毫懈怠,很多地方仍旧吃不饱穿不暖,天灾一降便要卖儿卖女、饿殍遍野。可这些僧人呢, 除了念经参佛、胡说八道、装腔作势, 还干了什么?不事生产、不劳而获,却坐拥如此多上等的肥沃田地, 房舍数万间,米仓粮仓数万座,耕牛水牛数千头,山地、水塘更是数不胜数。什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朕看他们就是打着这样的幌子让朕的百姓为他们做牛做马, 这跟地主富户有什么区别,恐怕有些世族地主也没他们贪婪,真是好一副菩萨心肠,可笑,太可笑了。”
“陛下,您先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自从主子爷亲政以后便喜怒不形于色,多少年没见着这般怒火中烧、情绪外露了,瑞安虽然不知道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才让陛下这么生气,可因着担心龙体还是顶着压力在一边劝着。
这样一句话并未起到什么作用,皇帝仿佛没听见一般仍旧沉浸在愤怒之中,瑞安不得已求救的望向江映蓉,江映蓉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刚才的栗子已经吃下去,有这点儿灵气吊着皇帝不会有大碍,没看正生龙活虎的发脾气呢。早就预料到皇帝看了东西会这样,江映蓉已经想在了前头。
“朕原本想着先安定了朝政,平定了三藩,解除了内忧外患之后,再一步一步慢慢缩减寺庙僧人,现在看来是朕太过仁慈,竟然又留着这帮蛀虫逍遥快活了几十年。早知道一开始就拿出雷霆手段,收了这些田地,不知能拯救多少百姓,也不至于让朕那些平定北狄各部的好儿郎们差点饿着肚子上战场。”
其实也不怪当今,前边两位开国皇帝在位时间都不长,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收拾。他又是年少登基,好不容易从四位辅政大臣中一点一点收回权利,亲政后三藩不稳,北狄各异族不断骚扰,朝廷内部党争严重、拉帮结派,这些年皇帝一点点把内忧外患肃清,已然是很不容易。再加上佛教寺庙大多被百姓信仰参拜,在局势不稳的情况下,皇帝也不敢下大动作整治,本就没有完全收拢民心,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激起民愤,让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严重。
皇帝只顾忙着紧要的国政大事,一时不察,也没有来得及在全国范围内统计寺院庙宇僧人的情况,只知道因为前朝的推崇,佛教大盛,却没想到盛到这种程度。其实如果没有江映蓉,下一位皇帝也会因为国库空虚,终于开始整治寺院,当然他得不到江映蓉这般详尽的情报,只是缩减了三四分,那些有关系的富僧大庙还是得以保全,不过因为有在位者压着,再往后佛门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招摇罢了,可大多数仍旧富的流油,没有动其根本。
这些寺庙为何如此有钱?原来寺院有寺院田,僧尼的衣食便主要靠寺院田收入。寺院田多为“善人”、富户捐赠或帝王公侯恩赐,一来二去便积攒了成千上万的田地,尤其前朝在位者更是赐下不少寺院田,还都挑好的赐,差的还觉得委屈了僧人们。最关键的是寺院田享有特权,其田赋免交。就这一点儿就能让寺院每年攒下总量三分之一还要多的粮食。
而寺院僧侣并不需要直接去耕种田地,僧人们通过出租或役使依附在附近的农民,因为这些田地不交税,哪怕收的租子比地主们还要高,大多数农户还是很愿意租种的。再加上寺院田大都是上乘肥沃的土地,每亩收的粮食又比普通田地多出不少,寺院周围一般又相对和平宁静,即便起了战事那些个打仗的也不敢随意破坏寺庙的东西,常年住在周围安全上又是一个保障。所以有大批的农人争着抢着愿意依靠寺庙过活,可谓是一举多得的事儿。
除了寺院田,寺院还经营商业,发放高利贷等,不仅有银钱放贷还有租谷放贷,剥削广大劳动人民,尤其是贫苦百姓,大肆聚敛财富。因此,这些僧人们的生活十分优渥,常有“富僧似地主”一说。
就拿其中一例洛城来说,现已建寺院达1367所,僧尼童行6万多人,田地1960顷56亩、园地3987顷73亩,各县寺院拥有田地为:闽县2438.62亩,侯县4059.40亩,安县3611.78亩,清县2882.81亩,长乐县1518.79亩,东乌县3349.13亩,楚江县1739.07亩,长溪县1014.16亩,九元县2422.33亩,安邑县1444.63亩,罗谷县1045.14亩,云中县1004.89亩……占据洛城将近一半的土地资源,而洛城三分之二的上等田都归于各个寺庙所有。
单就一个洛城便是如此,虽然洛城是佛门最盛的一地,但大概推算一番,全国加起来僧尼、田地、园地、山林地、水塘、耕牛是多么庞大和令人震惊的数字。而这些均有官府发的契书为凭,实实在在属于各家寺院所有,轻易抢夺不得。
不少地方开支,除“州常赋外,一切取给于僧寺”,出现僧寺多,所占田地多的现象;这些大量的寺院田不交赋,朝廷的财政收入自然大大缩水。
做了僧尼不用劳作,便能吃饱穿暖,还有不少信徒百姓供奉,便有大量贪图安逸的人愿意遁入所谓的空门,使整个国家失去了很多青壮年劳力。在这个以农耕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时代,可想而知是个怎样的资源浪费和侵占。
所以皇帝看了白纸黑字记录的清清楚楚的各地寺院情况后,才会有如此大的火气。要不是帝王自来的修养,估计恨不得直接脱口而出一些粗鄙之言:大爷的,老子勤勤恳恳一辈子,国库空虚永远是个解决不了的大老难。一到天灾人祸,老子就愁的吃不好睡不好,想方设法赈灾救百姓,结果这些龟孙的臭和尚却在庙里过着舒服惬意的小日子,有吃有喝有穿,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实在是气煞人也。
常言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当佛门放低门槛,任由各种各样乌七八糟的人进入后,除了明面上被认可的敛财之外,还随之发展了一大批地下不可见人的产业链。都有这么多收入了,为何还要想方设法开源,自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一便想有二三四五六甚至更多。恐怕粮仓里的陈年大米都不知道被虫子蛀了多少石,菩萨的金身都刷了一层又一层,院里的房舍不知扩建了多少座。
于是水月庵之流便不在少数,本来普度世人的佛门净地已经被污染成一大缸黑墨汁子,越搅越浑,关键是还打着那般高尚的旗号,实则是无所不用其极来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不是欺骗广大老百姓嘛。恐怕只有大刀阔斧整改,方能破而后立,重塑佛门清净之地。
为何就没有苦主出来上诉呢?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受欺压的一般都是些小老百姓,无权无势,哪怕反映上去也会被人早早地压下来,那些寺院上头恐怕都有世族权贵罩着,怎会容有人上告呢;说给外人听,因为佛门本身的好名声在,相信的不过寥寥,而这些相信的人也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混弄过去。
再说也不是所有寺院都烂到根子上,总有些好的,大家受古往今来的经验和佛门广为弘扬宣传的宗旨影响,再加上确实受了不少便利,根本想不到这些寺院每一个都堪比地主富户,一样是在奴役小老百姓,甚至比地主之流更为可恶。
而各家又是各扫门前雪,只要自家能过得下去,自家受了好处,哪还有功夫去管旁人的事儿,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让这些人的面皮一直能端在脸上,没有被扯破,露出里边漆黑丑陋的真面目。
江映蓉想要把佛门的渣滓清除干净,光靠她一人之力太过劳累,必须说动在位者,由他来作为主导推行,方能事半功倍。那为了让皇帝看到佛门的危害,愿意力排众议一力实施下去,必须得有足够的筹码和利益让皇帝心动。毕竟没有利益驱动,皇帝便很可能考虑诸多因素,又因各方制衡之策,很容易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弄些杀鸡儆猴的例子之后,便又拖着不动,无法达到江映蓉想要的效果。
“四姑娘,这些是你何时收集统计出来的?”皇帝发过火之后,便冷静下来准备商讨下一步计划,既然人家能弄了这样一份堪比账目一样详细的单子出来,势必有自己的想法。
“此番去扬州之际,顺带在各地探查了一番。”其实是让738收集的,否则光靠她去收集也不知要几年才能跑个遍,还不一定能这么详尽。
皇帝只以为江映蓉有什么神通才会这么迅速,见不想多说便不在追问,有了结果管它过程是怎样的。“那四姑娘可有良策,朕担心贸然动手,会引起民心动荡。”所以皇帝憋屈啊,看到这么大块大肥肉滋滋冒着油,他却不能立马出手,有什么两全的法子既让他整治了佛门,又让百姓们安然平静的接受这个事情,免得有心人利用此事恶意煽动民心,激起民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