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佛门本是清净地，无可奈何惹尘埃

承望依言离开，第一件事儿便是进宫向皇帝禀告江映蓉收徒之事。这事儿皇帝早有耳闻, 听说要收一位女娃娃, 还是林如海之女，更是乐见其成，盘算着将来看情况收入皇家, 至于到底给哪家还得看这女娃娃的资质。若是天资非凡, 再加上林家的家世, 那是定要聘给未来的继承人；若是普普通通, 无需浪费这么好的位置，不过到底是太真之徒，还是得细细思量一番，不能聘错了人。

自古帝王多谋略，这事儿不过刚开了头，便开始预想着下一步如何做才能使利益最大化，才能不影响大局。试想一下，要是江映蓉真教出来一位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女徒弟, 而江映蓉作为师父肯定要给徒弟留下些傍身之物, 两厢加起来，不聘给未来继承人那不是平白增加风险, 若是一不小心还是敌对方，更有可能引得朝野动荡、政局不安，皇帝怎么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即便黛玉将来普通平庸，可师父有本事，手中总有些不轻易为外人道的好处, 至少也得聘给未来继承人的拥护者，再不济也是中立方，绝对不成给对手方可趁之机。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江映蓉打一开始就猜到皇帝会想透彻，而江映蓉的策略便是加重黛玉的筹码，顺应朝代更替，尽可能为黛玉挑选一位尊礼重道、自持克己，公正严明，不会干出宠妾灭妻这等糊涂事的夫君。再由筹码加持，哪怕将来日子长了失了恩爱，也会顾及良多，守着礼法，对黛玉给予最起码的尊重和体面。

这目前最好的人选嘛，自然是承望，这也是至今在年纪小的皇子皇孙中只对承望略有不同的原因之一，希望不会让江映蓉失望。

在这个世道下，这个大环境中，想要找一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主儿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人心易变，当初的誓言转眼间便成过眼云烟，抛诸脑后。江映蓉只希望教的黛玉自身强大起来，只要自个能立起来，若能恩爱不疑则是意外之喜；若只是相敬如宾、互为尊重，也能自得其乐，不过分强求而失了本心。

以上只是江映蓉自个的打算和规划，她只能说尽力帮着引导黛玉，学会自尊、自爱，不过分依附旁人，该铺的路也会帮着提前铺好。可生活还是要黛玉自己去过，过好过歹最关键的还是得看黛玉本人，不是江映蓉可以强求的。作为扶墙人，手里也得有好砖不是，再不济也得是块可以禁的住打磨的石头，一滩烂泥实在是无能为力。

当然承望也不是唯一的选择，皇家更不是唯一的出路，要是黛玉真的与皇家之人看不对眼儿，江映蓉也有办法为其另择良婿，同时打消皇帝的顾虑。只是现下来说承望确实不失为一个好人选，可不就得先下手为强，先给二人制造一点相处的机会，再图谋后事，只是这事儿现在还得暗地里悄悄的进行，不到张扬的时候。

哪怕撇开承望不谈，就冲江映蓉徒弟这一身份，多的是人想要筹谋黛玉未来的婚事，娶了黛玉那可是争取到身后的江映蓉，这天大的好事怎会有人不动心。好女百家求，自然有慢慢挑选的余地。

皇帝知道了收徒之事，又没有刻意隐瞒，甚至还想借这次收徒礼暗中观察、测试一下儿子们的动向和反映，不过半日不论出宫的还是没出宫的王爷皇子们都知道了，连后宫的娘娘们也都收到消息，特别是有儿子的，全都盘算着如何才能讨了江映蓉的好，把江映蓉拉到自个的阵营之中。当下局势，哪怕江映蓉提个一星半句，恐怕都比朝中的几位重臣联名上奏来的有效果。

诸人心思各异静等着三日后的到来。

无上宫花园，江映蓉正带着黛玉一边赏景，一边说话。

“你我按辈分虽为姐妹，你还要长我一些，可我曾以魂魄状态在山中跟随师父修行数十年，虽身形幼小，可却是成人心智。你我注定有一场师徒缘分，我又算出这一世唯有你这一位弟子，也是私心作祟，不希望师父传授我的一身本事后继无人，这才有你今日京城之行，希望你不要怪我让你与父母分离，独身一人远赴他乡。”

“玉儿感念元君救母之恩，救命之情还来不及，怎会心生怪罪之意，哪怕一辈子侍奉在元君身边也无怨无悔。”临行时其中内情父亲已然讲明，且不过一年半载时光，父亲母亲便要回京团圆，哪还会有分离之苦。黛玉这话说的真情实意，并无半分虚假。

“咱师门不兴什么一辈子悟道修炼，净欲除念，等你年岁到了遇到喜欢的自然可以如正常女子一般成亲生子。”江映蓉赶紧说明，可别真教的黛玉一心修身养性，不理外物，到时候可就晚了。

这话一出，尽管黛玉还没开窍，可说到成亲生子的话题难免忍不住害羞脸热，悄悄低下头不再言语，一副小女儿家的羞态。

“现下说还为时尚早，你只需记得咱们师门没有那些劳什子的束缚规矩，讲究遵循自然道法、天地规则，释放天性，活出本心，活出自我。你现在可能还不明白，往后慢慢的就知道了。”哪怕黛玉还不懂如何释放天性，什么是本心，什么是自我，可依旧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今日直接将你接到这里，还未来得及拜见你外祖母，你要是身子还受得住，不拘明日还是后日带着人去荣国府见见外家的长辈和兄弟姊妹们。索性距离拜师那日还有三天，若是荣国府想留你住下，你便住上一两晚，也是尽一尽做晚辈的孝心，不耽误拜师礼就行。”江映蓉主动提出，现在荣国府可没做什么对不起黛玉的事儿，若是一味拦着不让见，外人只会说黛玉这个做晚辈的不知礼数，到了京城竟然连外家都不理不睬。

“玉儿也是这样想的，来时母亲便说自出嫁后便未见过外祖母，要玉儿代替她在外祖母跟前儿尽一尽孝心。”

“你这样的想法不错，你外祖母定然疼你。只是这世间之事总不是那么尽善尽美，很多事也不如表象那么简单，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你得用心去感受和体悟。你母亲外嫁多年，府里的许多规矩都有改动，若是与你母亲所说不一致，也属正常。”先打破黛玉被贾敏教导的认知，认为荣国府高门大户，规矩森严，处处得陪小心，不可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多吃一口饭。

见黛玉点点头，江映蓉继续道：“荣国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自从你外祖父去世后，全靠你外祖母一人勉励支撑着偌大家业，着实辛苦，难免力有不逮，顾不了那么周全。人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十个指头还有长短之分，更别说人心了，免不了有偏颇偏爱之说，你得体谅你外祖母的辛苦，若是有看见不合礼数之处也不可过分惊异而表现出来，让你外祖母心里难受。阖府主子下人加起来一两千之多，总有那么些存着些心思的人，若是你外祖母一时不查被撺掇了，说出些让人为难的话，你也不要过分当真。在荣国府就作为外客当亲戚处着，只一心孝敬你外祖母，做好小辈分内之事，其余不用理会过多。”

江映蓉并未直接说荣国府和贾母的不是，反而先肯定贾母的辛苦，什么偌大府邸都靠贾母支撑，看似在说好话，其实往深了想就是在说贾母贪权弄权，不安安生生享受老封君的尊荣，非得出面当家做主，让正儿八经的爵位继承人闲着，养了一身毛病。虽说继承人确实因为才疏学浅，没有本事撑起家业，可再不济也是当家人，总不能整个府里都成了你贾母的一言堂。

又说因为辛苦才有疏漏，哪怕你瞧见二房住着正房这等不合礼法之事也不用惊异，那是你外祖母年纪大了，经不住被人撺掇的，才有了这等嫡幼不分的事情发生，你不能指责你外祖母，你得体谅她的不容易。看似处处在为贾母说好话，其实每一句都是陷阱，哪怕黛玉现下还不能完全体会，可总归在心里留下痕迹，有了防备，只要不一力相信贾母的疼爱之心，就不怕贾母借机生出什么幺蛾子。

见黛玉的小脸上呈沉思状，江映蓉再接再厉：“荣国府谁都不用小心，唯有一人你得多多留心。”黛玉适时抬起头表示疑惑，不明白什么人能让江映蓉特别提出来。

“就是宝玉你这位表兄，因衔玉而生，从小聪明伶俐，嘴巴又甜，很是得你外祖母的喜爱。平日里最喜欢跟漂亮的姑娘一同玩耍，还喜好根据样貌气质给人另起名字，屋子里大丫鬟小丫头各个生的标致伶俐，没一个粗笨丑陋的。作为荣国府最受宠爱的大宝贝，性子自然有些霸道，容易犯左性，若是见着你这么漂亮的小表妹，指不定说出什么胡编乱造的鬼话，你不要同他计较。若是他真一言不合生气惹出事情来，也不要自责羞愧，不是你的过错。”

“表兄真有这么可怕吗？”一番话说得黛玉心有戚戚，生怕一个不好真惹到宝玉。

“可怕也不至于，特意提醒你主要是因为宝玉是你外祖母的心头好，你此番去了就成了你外祖母另外一个心头好，怕是府里其他人再没一个能越过你们二人去。只是你虽得你外祖母的喜爱，可毕竟还有‘外’字一说，与宝玉这个‘内’到底有一两分不一样，万一你们表兄妹两个闹些口角，若你外祖母言语间有些偏护宝玉，你也不可吃醋难过，你外祖母还是疼你的。”疼是不假，若真遇见事儿，只不过比起宝玉要忍痛先牺牲你罢了。这句话江映蓉没说，只等黛玉自个慢慢观察、体会。

“玉儿知道了，去了府里一定尽量少与宝玉接触、说话。”

“这样也好，免得你祖母左右为难，一把年纪还得为你们这些小人儿的口角忧心受累。”成功达到目的的江映蓉还不忘把锅甩到贾母身上，贾母要是知道江映蓉这般处心积虑隔着黛玉和荣国府，尤其教着黛玉远离宝玉，怕是能吐血三升。

“恩，玉儿一定谨记教诲，只一心侍奉外祖母。”

体会到黛玉准备坚定远离贾宝玉的决心，幕后指挥者江映蓉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