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红楼 清穿乱炖
康熙四十六年如果用四个字形容，莫过于喜忧参半最为贴切, 这一年的主要大事围绕着永和宫德慧皇贵妃以及四子胤禛展开。先是康熙、胤禛木兰围场遇险, 德慧皇贵妃只身救驾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再是胤禛突发时疫危在旦夕，这便是忧！但幸而这一切都转危为安, 康熙有惊无险, 德慧皇贵妃死里逃生, 胤禛大病痊愈, 这便是喜！
而这喜只是一部分。自胤禛病愈，江映蓉身子虽未痊愈却也已无大碍，余下只是时间问题，康熙便不欲在行宫逗留，遂摆驾回宫，于是四十六年的秋狝草草结束。康熙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着手江映蓉的册封事宜，不知是为了嘉奖江映蓉以示荣宠，还是接连的两件祸事让康熙心有余悸打算用喜事冲一冲, 或是有其他打算, 总之这场皇贵妃的册封礼可谓是声势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封后大典, 当然皇贵妃的仪制摆在这里，即便有些地方过了祖制，免不得让有些人说嘴两句，但总归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更何况这是康熙一力主张, 谁敢说个不字。即便作为册封的正主儿江映蓉在看到某些地方不合适提了一句，也被康熙打回去，只说这一切都是江映蓉应得的，甚至言语间还透露出委屈江映蓉的意思，说的江映蓉心头一跳，之后行事越发滴水不漏，生怕日渐多疑的康熙事后后悔追究。
常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凡事过犹不及，别看江映蓉一时荣宠犹如鲜花着锦，无人能与之争锋，连胤禛、十四连带着地位也水涨船高，满宫妃嫔还有诸位皇子谁不羡慕嫉妒，王公大臣谁不巴结逢迎，可这般盛况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就看这暗涌何时突破防线搅成一滩浑水。幸而江映蓉不是无知无畏之辈，以为有了救命之恩，成了德慧皇贵妃，未来还有个帝王儿子，便万事大吉高枕无忧，甚至于志满得意，反而越发小心行事，于是她这个荣宠的正主儿反而最为低调，来往做派一如往昔。
比如，后宫宫权依旧在惠妃和宜妃手中。本来惠、宜两妃在江映蓉辅一回宫就拿着宫物账册进了永和宫，准备交出手中谋划多年的权柄，不交没办法啊，皇上的圣旨放在那里，可是写得明明白白将由德慧皇贵妃掌六宫事物，两人一想到多年心血即将付之一炬，白白为她人做了嫁衣，心痛的好比活生生剜了心口一大块肉，为此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不曾好好休息，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这些年来在紧要之处培养了不少暗桩，交了宫权之后也不至于立马抓瞎。两人不情不愿的将东西呈到江映蓉跟前，却没想到江映蓉说不插手宫物就是不插手，那一日江映蓉是这么说的：
“本宫不理宫物多年，身子一向不爽利，此次又受了重伤，元气大伤，更是力不从心难当大任，虽承蒙皇上信重掌管凤印，暂代中宫之责，可心有余而力不足，惠妃姐姐和宜妃妹妹掌管宫物多年，颇有心得，一事不烦二主，不如继续代管各处，如需凤印再至本宫处取用如何？”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原本该你们的宫物你们继续管着，不用交上来，但皇上毕竟有旨，不好全丢给你们，本宫就意思意思拿着凤印，你们需要敲章了过来敲就是了，她就当个管章子的人。
惠妃、宜妃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意外之喜溢于言表，心里恨不得即刻应下，只是面上不好意思直接接受，嘴上象征性的推拒着。江映蓉岂不知二人想法，表情越发诚恳，甚至还咳嗽两声，连喘气声都变得有些粗重，一副两位若是不答应便无法向皇上交代的样子，于是惠妃、宜妃终是不再推拒，感激涕零的拿着账本册子又喜滋滋的回去了。
看似物归原主，没什么变化，却也有变化，原本由惠妃、宜妃二人共同掌管的凤印到了江映蓉手里，虽说江映蓉表明态度不插手宫物，可宫中有大事需要定夺时二人还是要到江映蓉跟前汇报，等着江映蓉裁决盖章，相当于找了两个免费劳力，却能从一大堆俗事杂物中摆脱出来，也能让处于风口浪尖的江映蓉显得不那么招摇，何乐而不为。平白多了个顶头上司，虽说这个上司平时不管事，但惠妃、宜妃又不会真傻到凡事自行定夺不汇报，比不得之前自由，但这也比当初预想的权柄尽失好太多，所以二人还是喜大过于悲，暗地里酸涩羡慕之余还能赞一声江映蓉果真说话算话。
江映蓉不知道现在的胤禛是否起了夺嫡的心思，但因着这次意外事件改了原本的轨迹，将原本不显眼的胤禛置于风口，再想低调就难了，常言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胤禛还没起心思，接下来针对他的阴谋阳谋还有巴结奉承只多不少，万一有些人脑袋抽风，看胤禛有希望，大咧咧在康熙跟前支持胤禛，惹得康熙猜忌那可就亏大了。所以趁着母子关系缓和，在胤禛请安之际也悄悄与他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当然说的也没那么直白，但二人心照不宣罢了。
这不又是一次例行的请安，母子二人喝着茶，用着点心，屋里远远的只有翠缕、琴音二人守着，留给母子二人说话的空间。
“你十四弟自小个性爽直，重情重义，但凡他认定的人便是打心眼里护着，你看这些年他与老八的相处就知道。”江映蓉看了看胤禛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有反应，便继续道：“虽说有时心直口快说的话不中听，你也别与他计较，不管他与旁人再交好，说到底这宫里最亲的还是你这个四哥，你当哥哥的多包涵他一些，本宫也会在一旁劝着。”
胤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额娘放心，儿子都知道，不是亲弟弟，哪里会那么宠着福佳，惹得福佳一天见不到十四叔就念叨。”随手还捻了块糕点塞进嘴里，边吃还边感慨，额娘这里的茶点就是不一样，弄得他每次都忍不住多吃几块，次数多了每次来总是有七八碟子爱吃的糕点等着他，不吃又不好意思，吃了就停不下来。以前胤禛大早上上完朝，来永和宫请安时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可惜没有可口的茶点等着他，现下待遇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永和宫的宫人因着江映蓉的态度转变，对着胤禛除了往日的恭敬还有说着不出的亲近，以往这些可都是没有的。经过这么多的事儿，现在江映蓉的话胤禛都是句句听在心里，又因着上次围场的事件，十四对胤禛也没之前那么排斥，哥俩明面上关系虽未有大的转变，但心里都明白不一样了。所以，胤禛便愿意多包容十四几分，哪怕是为着宫里的额娘呢。
“到底是当哥哥的，等十四再过几年，也定能明白。”江映蓉一脸欣慰，语气中带着赞扬，反倒是说的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可接下来江映蓉却话锋一转，脸上带了些不自觉的忧虑，先是叹了一口气，便仿佛喃喃自语般道：“其实现在这样也好，若是十四真与你关系亲密，反倒是……”是什么江映蓉没继续说下去，她相信聪明如胤禛定能听懂她的未尽之言。
果然胤禛立时明白了，口中的糕点也不如之前美味，谁说不是呢，亲兄弟反而不能表现的像亲兄弟，十四这样反过来想想确实也有好处，胤禛这会儿可见不得江映蓉忧虑，赶紧道：“凡事都有儿子和十四弟呢，额娘安安心心过日子，不要思虑过重。”
“额娘明白，只是身处宫中，即便想明哲保身又岂能独善其身，咱们母子眼下荣耀，岂不知已经惹了多少人的眼，你十四弟额娘暂且不担心，额娘担心的是你。”江映蓉定定的看着胤禛，眼神里盛满关心和忧虑。
“左右还有太子殿下。”胤禛垂了眼。身为皇子要说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胤禛也明白只要太子无大错，皇上没有彻底对太子失望厌弃，旁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凡起一丁点儿心思定然不会有好下场，毕竟太子自小由皇上亲自抚育教养，其中的父子情分非其他皇子可以比拟。哪怕现在皇上对太子多有不满甚至失望，不依然希冀太子变好，不想亲手毁了悉心培养多年的太子。若真是对太子彻底失望，这一次除了额娘的册封，他这个成年多年还只是个贝勒的儿子也应该更进一步才是，为何压着，不就是不希望又出来一个威胁太子之位的强有力对手，所以对着额娘可以大加封赏，但对于自个怕是要再等一等。
“你是个明白的，太子文治武功自小出众，不是旁人可以比拟，你跟着太子好好办差不会错到哪里去，有时患难才能见真情，若你能一如既往支持太子，太子定也感念你的好处。”若是太子没有移了性情，确实是个非常合适的继承人，可惜这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江映蓉绕了一大圈，却又立马兴致勃勃的讲起了故事：“额娘前些日子看了一本杂记，里头有个故事，说森林里有一群动物想要推举个大王，但每个动物都想当大王，每个也都觉得自个有资格当大王，狮子觉得自己最威武，老虎觉得自己最勇猛，豹子觉得自己速度最快，狐狸觉得自己最聪明，大象觉得自己最公正最有威望，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兔子都想掺一脚。争来争去都挣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有动物提议不如开一场搏斗比赛，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便是实至名归的大王，你猜最后谁胜出了？”
敏锐如胤禛自然听出了江映蓉话中的比喻，他大概能领会其中暗含的意思，但面上还是好奇的问道：“是谁？”仿佛真的在听故事一般。
“是一条蛇，你说有意思不有意思？”江映蓉笑得很畅快，仿佛真的为这个翻转的结局而笑，“你可知为何？”
胤禛配合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因为这条蛇冬眠了，它在地下睡了一个冬天，等再出来时正好赶上参与搏斗的动物不是死了，就是伤势惨重，只有突然出现在搏斗场上的蛇完好无损，于是便成了公认的大王。”江映蓉的眼神带着些意味深长。
胤禛却是心头震撼，现如今还未真正定下夺嫡决心得胤禛没想到他的额娘竟也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胸中大有丘壑之人，这是在暗示他要暗中积攒实力，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在最佳时机选择出击，确保一击即中。
“额娘看了之后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东西越去争反而越争不到，反倒是安安静静等着却有人自动送上门来，就看谁有耐心能等到最后。”本来不需要江映蓉多此一举的，但她到底是担心蝴蝶效应万一让胤禛觉得现在的自个有一争之力，不再如原本的轨迹暗中蛰伏等待时机，提早暴露的心思，最后赢家变成输家可就是哭都没地方哭去，所以还是提前警警神儿，夺嫡瞬息万变，万一还是提早掐灭了为好。当然哪怕是出了意外，江映蓉也能让一切回归原位，但如果能让康熙心甘情愿的册封自然最好，这样胤禛继位便是名正言顺，外人再也找不出攻讦他的理由。
胤禛面容一肃，刚冒出来的一点点儿小心思瞬间给死死按了回去，还加了几层防护的那种，短时间内绝不会再露头了，身上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额娘及时提点，说不得他真的就忘了形，旁边若是再出现几个人一捧，恐怕就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见着胤禛听进去，江映蓉不再多说，又关心起胤禛的身子：“你大病一场，说是痊愈，额娘还是担心有碍根基，户部那里也不是离不了你，还是多在家养养病，额娘在行宫刚见你时你都瘦脱了形，哪里能这么快恢复过来。”江映蓉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妥妥一副为儿担忧的架势，其实趁机在帮胤禛找借口躲起来，马上多事之秋就来了，不赶紧猫起来等什么。
胤禛心里一阵感动，他也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额娘又是提点又是帮他找借口，一片拳拳慈母之心，胤禛岂能不感动，遂听话的点点头：“儿子听额娘的，回头就跟皇阿玛告假。”
“这就对了，身体才是本钱，黛玉惯会调养身子，早点养好了你们努努力，再多给额娘生几个孙儿，府里也能热闹点儿。”就差明晃晃的说，没事别轻易出来，猫在家里生孩子吧。
这么直白的暗示又让胤禛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不自觉红了，江映蓉看了捂着帕子笑了，笑得胤禛越发不好意思，最后堪称落荒而逃。
胤禛一副身后有人追着的架势马不停蹄跑出永和宫，等到了宫道上一颗心才慢慢平复下来，心里细细思索着额娘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下越发敬佩额娘未雨绸缪、高瞻远瞩，现如今他可不就该急流勇退，暂且躲在后边，正好也能躲开那些恶意的陷害和无休止的献媚。
而永和宫里，翠缕扶着江映蓉躺在榻上休息，“娘娘又逗四贝勒了，您再这样逗下去，小心四贝勒有一天再也不好意思来了。”自从四贝勒和娘娘的关系改善，最常见的就是娘娘将四贝勒逗得落荒而逃，也不知娘娘哪里来的恶趣味，不过却也让永和宫众人跟着高兴。
“本宫是他额娘，他敢不来。”江映蓉故意唬着一张脸，一副老娘是长辈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很快却又自己撑不住先笑了。胤禛这种外表冷冷的人，逗着最好玩，江映蓉早就手痒想逗了，奈何之前还处于僵硬期，现下再也不怕了可不是找着机会就取乐一番，还能增进母子感情。
“娘娘说的是。”翠缕捧道，“娘娘该上药了。”
江映蓉听话的转过身子，任由翠缕脱了上衣上药，之前的伤口太大太深，即便长好也留了一道又长又大的疤痕，宫里不缺祛疤的药物，可那也只是针对小伤小疤有用，像江映蓉这等疤痕恐怕是要留一辈子的，她自个是不在意的，可架不住翠缕等人在意，身为宫妃最怕在身上留一点儿疤，何况这么明显呢，每上一次药翠缕就暗自心疼一番。除了翠缕，康熙也是看一次心疼一次的人，恐怕只有江映蓉本人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