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一眼。
是从哪儿开始算起？！
叶飒猛地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此刻车后面的脚步声也好，随时响起的说话声也好，都被她抛在脑后。
唯有他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 终于叶飒盯着他，神色微妙地问道：“第一眼是哪一眼？”
温牧寒缓缓站定, 心底还真微抽了一口气，半晌, 这才低声笑道：“都喜欢, 只不过喜欢的方式不一样。”
要说十五岁见到叶飒的时候, 确实也是喜欢这小姑娘的，当然不可能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就是看着她警惕又好奇的小模样, 偏偏还非要追着他问东问西，实在是有点儿可爱。
况且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医院的椅子上, 手臂上还打着点滴，整个人那样安静又乖巧，只一眼就会生出无限怜爱。
至于后来的再相逢, 一切就都变了。
“那你呢, ”温牧寒弯起唇角，微压着腰身, 往她面前凑过来，叶飒身后就是车子, 退也退不得，“飒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叶飒绷着一张小脸。
明明也有人会叫她飒飒，可是从他嘴里叫出来，仿佛这两个字都变得格外粘稠起来, 连声调都会让她心底有酥酥痒痒的感觉。
她淡定道：“谁说我喜欢你了。”
她才不上这个当呢。
只不过小姑娘抬起清润的大眼睛时，哪怕脸上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可是眼底里却快藏不住了，哪怕他只是轻轻喊她的名字都会让她心跳加速的喜欢，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这样啊，”温牧寒微微点头，神色虽然没见多失望，但是语气里那种明显的失落让叶飒有点儿不太忍心。
她这个渣女是不是有点儿太渣了。
但是下一秒温牧寒突然伸手牵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掌，将他扎好的花轻轻放在她手心里，“虽然不喜欢我，但是我摘的花，可以喜欢它一下吗？”
他的声音伴着周围渐暗的暮色，暧昧又温柔。
叶飒轻轻握住手心里的这一捧小野花，却有种捧着他全部真心的感觉。
这么有血性又强悍的男人，有大爱也有对柔情。
而她…好像拥有了他所有的柔情。
晚饭过后，除了还在对选拔队员继续监控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开始洗漱准备睡觉。叶飒这一天就感觉自己灰头土脸的，毕竟在这外面，而且又是这么热的天气。
只是她就是想洗澡，也没这条件。
“叶医生，”温牧寒走过来，直接喊了她一声。
叶飒赶紧站定，“到。”
温牧寒看着她板正的小模样，心底笑了下，脸上却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今晚你睡医疗车上吧，那上面有空调，睡的也舒服些。”
叶飒一怔，她当然知道医疗车上的环境比帐篷里舒服多了。
但是她立即说道：“我可以睡帐篷，医疗车让伤员睡吧。”
温牧寒他们带回来的那个战士，脚都扭伤了，她一个好手好脚的人，还是别跟人家伤员抢医疗车了。
“我会让他睡我车上，你就睡医疗车吧。”温牧寒坚持道。
叶飒问道：“那你呢？”
温牧寒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压低声音问：“担心我啊？”
“……”
叶飒惊讶地挑眉，她现在发现了，有些人真的跟解除了封印似得。以前跟她在一块时候，面无表情地恨不得在身前挂个牌子禁止她靠近。
现在真的是逮住机会就要调戏她一下。
“你想太多了。”她也压着声音说道。
只是这会儿营地里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刚才温牧寒又是光明正大地喊了一声叶医生，看起来两人像是在正经商量事情，丝毫没人察觉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要说跟一帮直男在一起的好处，大概就是两人之间明明已经暧昧到周围都是粉红气泡，这些男人都能视而不见，只当他们还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这都不算关心？”温牧寒故作惊诧的挑眉，他好笑道：“要不你就真的关心我一下？”
叶飒皱眉望着他，这人还来劲了是吧。
突然她故意压低声音说：“要不你今晚也来医疗车上睡？不仅有空调，还有我。”
这一句还有我，简直一下点炸了温牧寒脑子里的那根弦。
说实话，他也不是那种一撩就着的人，要不然他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段正经能说得上来的恋爱。
要论定力，他说第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
如今面前这姑娘一句话就叫他起了反应，跟在他身上点了火似得。
连他自己都气笑了，简直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终于，还是他咬着牙说：“我本来还想给你弄点儿热水洗漱一下的。”
叶飒一听登时愣住了，这意思是现在反悔了？
她赶紧找补，“别，别呀，有什么我们好好商量。”
温牧寒好笑地望着她追悔莫及的模样，登时双手抱在胸前，他穿着一身野外作训服，整个人别提多英气，此刻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你先说说怎么个商量法？”
“你追人就是这么个态度吗？”叶飒突然想起他们现在的身份，颇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告诉你，你这种态度追人是不会有结果的。”
结果温牧寒却不为所动，一脸坏笑的望向她。
两人跟较劲似得，终于叶飒作势要转身离开，还是温牧寒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结果吓得叶飒连连轻嗳了好几声，提醒他，“别让人看见。”
之前她这么说的时候吧，温牧寒心底就不太舒服。
只是他这人性子沉，什么都不太表现在脸上。
这会儿又听到她这生怕别人发现的话，登时挑眉问道：“让人看见我们两，会让你丢脸？”
这话里头，半真半假，有一半是故意逗她，一半呢确实是真心问的。
叶飒看着他，有那么点儿被气着了，“我是怕影响我们温营长的光辉形象。”
或许他自己不知道，可是叶飒接触过的每一个兵，哪怕就是跟他同级别的军官，说起他的时候都是一副钦佩的模样。
在军营里，要让所有人都服气，其实也很简单。
实力，能碾压一切的实力。
要说军队里面，子承父业的人不少，头上顶着军二代、红n代的光环的人更是不少，哪怕是温牧寒本人其实也是之一。
可是没人会提起他的家世，也没人会说他父亲如何如何。
所有人提到他的时候，都会说起他的曾经，他的过往以及他的荣光。
叶飒以前不懂这些的时候吧，觉得他们之间就是两个人的事情，结果现在懂了吧，反而有点儿在意。
她就是挺不想让别人误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怕自己成了他身上唯一的黑点。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同一个部队的人是不能谈恋爱的。叶飒虽然不是军人，但她现在毕竟是这个团里的医生。
她怕别人误解温牧寒假公济私呢。
“影响我？”温牧寒神色突然有些严肃，半晌他低声说：“叶飒，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
他好笑地叹息了一声，“怎么到你这儿，又在乎起这些了。”
叶飒明显顿了下。
还是温牧寒怕再聊下去，这姑娘又要被他掰扯出一二三四，于是他转移话题，“热水还要吗？”
“要。”叶飒毫不犹豫地点头。
野外条件就这么点儿，这热水都是大家要喝的，叶飒刚才是没好意思要来。如今温牧寒主动提出，她也就没拒绝。
哪怕是不能洗澡，把身体擦一擦也好的。
待温牧寒的黑眸再次落在她身上，似乎还在想着要讨要点儿什么好处的时候。
面前的姑娘冲着他莞尔一笑，嘴甜道：“谢谢牧寒哥哥。”
牧、寒、哥、哥。
这一声激地温牧寒真想当场亲她。
于是他压抑到极点的低哑声音，再次响起，“再喊一声。”
叶飒在车上简单洗漱之后，下来把脏水拎到远处泼了。等她回来时候，就看见有几个军官站在外面抽烟聊天。
这一天下来，大家也确实是累了。
“我临走时候只来得及跟我媳妇说一声，”有个人怅然的说道。
这提起家里的事情，大家就跟敞开了话题似得。
这个说自己女朋友约好了周末要去干嘛，那个说已经几个月没看见自己老婆了，就光视频了。
终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我说你们这些有老婆的人，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说话透着不满的人，郝然是郑鲁一。
他觉得这帮人就是在故意炫耀，故意的。
都知道他们一营有光棍营的名声，这帮人还在他面前说起什么女朋友、媳妇，不就是看他没有。
他转头看向温牧寒，“营长，你看看这帮人就是故意在我们面前炫耀。”
其他几个军官本来是不怂郑鲁一的。
结果此时看见他把温牧寒这面大旗拉出来，登时面面相觑，心底只骂他简直是无耻。
虽然他们确实是有这个心思，但是他们也就是冲着郑鲁一去的。
直到温牧寒将嘴边的烟夹了下来，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跟我们炫耀？”
郑鲁一委屈点头。
“什么我们，”温牧寒看着他，轻嗤一声，“你没有，你怎么知道我也没有。”
郑鲁一：“……”
众人：“……”
至于正好路过的叶飒，此时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可是温牧寒仿佛跟脑后有眼似得，突然转头看向她的方向，温声喊道：“叶医生。”
于是所有人都望向叶飒。
什么情况？
叶飒头皮都麻了，只不过她这人也有个优点儿，哪怕就是再慌张的时候，她都能面上装作淡定甚至还若无其事的模样。
“野外有蚊子，待会我让人给你拿一瓶防蚊喷雾。”
他慢条斯理说道。
这话一说完，本来就挺好奇的其他几个人，登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从彼此的眼神里得出一个结论。有情况。
作为海军陆战队的成员，素来有军中之军，钢中之钢美称的人，这点儿侦查意思要是都没有的话，那可真是别干了。
各个都是人精，这会儿还真看出来他们两个之间的猫腻。
叶飒点头，微微一笑：“谢谢温营长。”
“不客气。”温牧寒也报以一笑。
但是两人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飒走后，温牧寒这根烟也抽完了，他将烟灭了之后，转身回自己车里，准备去拿防蚊喷雾。他们训练里面就有野外实力训练，所以这些防虫防蚊喷雾是必备的军需用品。
只是他有这玩意，叶飒就没有了。
毕竟这是她头一回跟着到野外。
别人不敢跟着他，郑鲁一却是不怕的，顶多就是被整两顿罢了。但是巨大的好奇心，已经挡不住他行走在作死的路上。
他跟在温牧寒旁边，嘴里的话就停不下来了，“我说营长你真没开玩笑吧？你跟叶医生真的在一起了？你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吧。”
温牧寒走到车子的后备箱处，拉开后备箱盖子，弯腰在里头翻了下，找出防蚊喷雾。
“说完了？”等他伸手准备把后备箱的盖子重新压下来的时候，旁边郑鲁一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郑鲁一点头，他的问题问完了。
温牧寒冲着他微微一笑，笑得郑鲁一觉得，温营变了，谈恋爱的男人果然是变了。
下一秒，温牧寒恢复冷漠表情，“无可奉告。”
毕竟这人还没追到手呢，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温牧寒把防蚊喷雾送过去的时候，叶飒站在车边，伸手接了过来，又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不由哼了一声，正准备质问。
突然温牧寒开口问道：“想看星星吗？”
“虽然这儿的海拔没多高，不过今晚天气很好，没什么云，晚上时候应该会有星星，”此刻温牧寒的声音都是温的。
叶飒安静地看着他。
温牧寒看着她乖顺的模样，继续低声道：“夜里星星出来的时候，我来叫你，现在先去睡吧。”
车上有担架床，而且又有空调，温牧寒特地又给她把窗户打开。
怕她闷坏了。
也不知是这一天过的还充实还是太累了，叶飒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而且还睡得挺香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模糊间，叶飒睁开了眼睛。
待她举起自己的手臂，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两点了。
温牧寒还没来叫她。
但是她自己也慢慢坐了起来，等她坐起来之后，轻手轻脚从车子出去。外面营地早已是一片安静，只有中间帐篷里面的机器还在继续运行着。
此时周围扎着的几顶帐篷里，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叶飒周围看了一圈，都没看见温牧寒的身影，于是她往前又找了几步，没想到居然还真的被她看见站着的人。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根烟，泛着红光的烟头，在这漆黑的夜幕之中显得格外显眼。
待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的时候，反而是突然转头的男人，把她吓了一跳。
温牧寒瞧见是她也有些惊讶，问道：“醒了？”
“我还想着待会再叫你，”他是怕她白天太累了，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叶飒笑他，“你不是说叫我起床看星星的，要是再晚点儿，星星都没了怎么办。”
她边说边抬头，只是在抬头的瞬间，她的声音也跟着一块消失了。她本来以为平原的星空没什么可看的，但是在她抬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错了。
同一片天空之下，这里的星空跟城市里的，已截然不同。
周围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天空不像是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模样，毫无遮掩的天际，绵延到尽头。此刻旷野里是漆黑一片的，却反而让这星空越发耀眼明亮。
深到极致的夜空，如幕布般那样安静地铺成着，星河乍现，如明珠般散落在幕布之上。
那样耀眼而明亮的存在。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星月之辉，也可以如此明耀，如此震撼。
叶飒安静地望着这一幕，而一旁的温牧寒安静地看着她。
“真好看。”叶飒突然轻声说道。
温牧寒站在一旁看着她的神色，不由一笑。然后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干脆躺在了草地上。这一下整片星空仿佛都收入他们眼底。
“其实海拔五千米以上的星空，比这个还要震撼，”良久，温牧寒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
叶飒脑袋微转，看向身侧的他。
她问：“你看过？”
温牧寒：“以前高原拉练的时候见过，五千米高的海拔，人在高处，星空就在你头顶。”
那时候他也是值班，半夜实在无聊，周围是真的孤寂，往来的风吹在身上呼啸而至，就仰着看着这星空。
那种震撼，他这一辈子大概也不会忘记。
叶飒好奇问道：“你们还需要参加高原训练？”
温牧寒淡笑一笑，“海军陆战队是一支三栖作战的队伍，不仅需要我们攻守兼备，还需要立体作战。虽然人数很少，但各个都是精英。”
这是温牧寒少有的这么自夸。
叶飒也是在这一瞬，响起一个她从来没问过的问题，“当兵辛苦吗？”
“怎么不辛苦，”温牧寒声音挺淡的，他说：“海拔五千米的高原，别说是跑步，就算是晚上睡觉都会呼吸不畅。但是每年我们都会进行一次一个月那样的高原训练。”
因为要预防万一，万一他们需要面临高原作战，万一他们要面临什么地形的作战……
作为军人从来没有侥幸心理，哪怕是和平年代也要保持着血性和战斗力。
时刻准备着。
这一句话并不只是一句空话。
突然叶飒问道，“那你看星空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很多，”温牧寒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下，那时候他站在那片星空下守夜的时候，想的究竟是什么。
寂静夜空下，身旁姑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有想起过我吗？”
叶飒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也很淡，仿佛是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却不知她心底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或许越在意的东西，才会越是这样漫不经心地问出来。
这一次温牧寒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姑娘，他望着她的侧脸，模糊的轮廓隐没在黑暗之中，许久，他轻声说：“想过。”
叶飒的手掌猛地握住。
温牧寒又转头继续看着夜空，“飒飒，我不是想哄你，是真的有想过。我离开就是为了加入特战队，那时候训练太苦太累了。哪怕是我，偶尔都会有种吃不消的绝望。所以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也会想起你。”
一开始真是累得什么都想不了。
后来渐渐适应了那样的生活，偶尔脑子里空了，真的会想。
偶尔想着以前的生活，想父母、想兄弟，而唯一想过的姑娘，就是她了。
一开始他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没事儿想人家小姑娘干嘛。
其实他也休假过，当时跟谢时彦见面，这人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干嘛，非要在他面前炫耀，说叶飒现在都快大学毕业，马上就要硕博连读。
那会儿他拎着个酒瓶，随意一撇，看见谢时彦手机里的照片。
是她的。
小姑娘穿着一件黑色礼服长裙，细肩带，黑发红唇，站在栏杆边回头看着镜头，眉眼里透着一股子清冷的疏离。
美得惊心动魄，一下就撞进他的心坎。
以前他对姑娘长相并不太在意，在他眼里好看不好看都不太重要，因为反正他也不太爱看。
可是那天晚上，他真的是被看愣神了。
连谢时彦都察觉到他的失神，还特得意说，是不是发现小姑娘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小丫头模样。
温牧寒冷哧了他一声，没搭腔。
可是当晚回家，他就梦见叶飒了。
醒来的时候，温牧寒觉得自己还挺禽兽的，怎么能看见人家长大之后一张照片，就能梦见人家呢。结果后来他居然还好几次都梦见小姑娘。
这也是后来跟叶飒重逢之后，他为什么会对叶飒态度转变那么大。
因为，他心里有鬼。
第 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