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回归
宁泓所调查的资料很详尽, 但是其中并没有朝砚所认识高人的信息, 这种事情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信息调查并不全面, 因为几十年的人生并不是一些信息可以概括,而另外一种,则是朝砚在撒谎。
和家与陈家, 宁家都有利益牵扯,彼此之间利益如何争斗都无妨,可若是和家家主出了事情,其中的动荡绝对会波及整个圣域城, 宁家内部便不是清水一片的,和家的派系之争也从来都是暗潮汹涌, 于利而言, 在这个万城来贺的关键时期,能不出事就不出事是最好的。
对于朝砚的信息, 宁泓认为是前者,可是想也知道和家绝对不会把仅此一份的救命药材送到他们无法掌控的地方去。
陈略手指点了点桌面问道:“那你知道你认识的那个丹师是什么品阶的么?”
什么品阶?系统的划分是七品,宁家这些家族肯定不会缺少七品的炼丹师, 朝砚思索着说道:“七品的应该都能炼。”
“那就是七品高阶了?”陈略嘶了一声, “确定么?”
“不确定,”朝砚还在琢磨真炼了雷劫的事情要怎么办。
陈略:“……”
“所以我说你来了也没有用, ”宁泓抱臂道。
“谁跟你说我来了没用的,”陈略松了一口气道,“反正话我也问了, 和淼那小丫头也不能再找我的茬了,剩下的问题留给和家自己去解决去吧,跟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陈略又恢复了那副风流的模样,这话说完,直接一起身凑到了陈涌的身边道:“小孩儿,你从哪里来的?”
陈涌嘴角抽了一下,他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被叫小孩儿,不过眼前的人看着比他年轻,岁数却可能比他大很多,这么叫也不错:“回前辈,陈家村。”
圣域城之大,其中都不知道有多少个陈家村,更何况陈涌所说的那个天选城地界的陈家村。
可陈略一听,却是瞳孔蓦然放大,眉宇间有喜色闪过,围着他转了两圈道:“那你娘叫什么?”
陈涌面上无一丝的表情道:“前辈,此乃在下私事,家母已逝,不便再提起。”
宁泓在一旁好整以暇:“陈兄这是要干什么?他虽跟你长得像了些,可是这世间像的人太多了。”
陈略轻嗤了一声:“你是怕他真是我儿子的话,燕前辈会跟陈家有牵扯吧,瞧你那小气的样儿。”
宁泓轻笑道:“随你怎么想。”
他们兀自交谈着,陈涌却已经从刚才的面无表情转为了震惊。
“别说,还真的挺像的,”朝砚用折扇遮住嘴巴笑声说道。
宣贡没敢仔细看陈略的脸,朝砚对他们这些人不忌讳,不代表这些圣域城家族的人对于他们不忌讳,但是只一眼瞥过,连他也觉得有三分的像。
“可是我有爹啊,”陈涌低头看着朝砚道,虽然已经死了,但是的确是有的。
这时陈略已经转过了头来,挑眉道:“谁跟你说你那个爹是你亲爹啊,你娘是不是叫陈桂花?”
陈涌一怔,朝砚顿觉有一大盆狗血朝他们泼了过来。
连宁泓打量的神色都有几分不对了,似乎有些兴味,他也算是了解陈略,好人家的姑娘他是不会去招惹的,毕竟那样不是风流,是缺德。
但是不是亲爹这种事情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
陈略也不在意诸人打量他的目光,回身往椅子上大马金刀的坐下:“你不信啊,那我再说,天选城泗水河畔陈家村陈桂花对不对?”
他若未曾去过,不可能说的那样准确,陈涌看向了朝砚,朝砚阖了一下眼睛点点头,陈涌沉了一口气开口道:“是。”
“那就没错了,”陈略半撑着头翘起了腿道,“按这个长相来说,你应该是我儿子。”
“……”陈涌心中还真是有些复杂,他开口道,“你当初跟我娘?”
陈略舔了舔唇道:“觉得我给你那个便宜爹戴绿帽子?非也非也,为父从来不招惹有夫之妇,我跟你娘也不是什么真爱,她是丧夫的寡妇,我是过路的旅客,看对眼了所以调情了一番,然后好聚好散。”
他这种话说的毫无卡顿,显然真的成分居多。
“至于你后来的爹,可能她想再嫁也说不定,但是我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怀孕了,”陈略一瞬间又站到了陈涌的面前伸手笑道,“儿子,对不起,这些年都没有尽到为人父者的责任。”
陈涌眉心狠狠跳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道:“前辈,此事还需要再确认,不可贸然行事,以免产生误会。”
“那就滴血验亲好了,”陈略取出了一枚珠子,十分干脆的滴进去的血液,陈涌一愣,心中也是乱成了一团,爹娘都死了几十年又冒出个亲爹来,而且亲爹怎么看都不靠谱的样子,即使是亲的也不太想认。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跟前,陈涌直接划破了手指上的一道,也将血液滴了进去,两团血液交汇融合,将那珠子染的鲜红无比,这是只有直系血缘才会有的颜色,他们的确是亲父子没错。
宁泓挑起了眉头,朝砚挥动的折扇掩藏起唇边些微的笑意,这种父子相认的场面最令人感动了。
陈涌心中最后的希望都被磨了个干净,怔怔的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想要动弹的时候发现身体都有些僵硬。
“好儿子,快叫爹,”陈略朝他示意。
陈家陈略,即便修为比不得顶级的天才,那也是陈家家主的嫡子,一旦这个爹认了,陈涌就相当于是认祖归宗,这对于一个默默无闻的散修而言,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麻雀变凤凰不外如是,陈涌也的确心动了一下,若是他未曾跟随朝砚之前,或是跟随的最初,他一定忙不迭的就答应了,可是现在……
陈涌对着那张分外年轻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道:“前辈,既然当初只是无意之间生下的,其实认不认并无所谓,我想您应该不缺儿子。”
毕竟看起来就身经百战的样子,生儿子估计跟下崽儿一样,而且比起去一个陌生的家族勾心斗角不得清净,陈涌还是觉得待在朝砚身边比较舒服,便宜爹哪儿来的哪儿去。
陈略的表情似乎郁闷了一下,宁泓在一旁笑着说道:“贤侄,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来一无所出,虽然我也不想让你跟着他去,但是陈家是不会放直系的血脉流落在外的,你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修士修为越高,生育便越难,陈略这么多年无所出乃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毕竟调情有的时候又不需要真的做什么,不过是取乐而已。
陈涌并不想给朝砚惹麻烦,闻言眉头蹙了一下道:“那要怎么样才能够不回去?”
陈略也微微蹙起了眉头,两人眉宇之间格外的相似:“你不想回陈家么?回去以后就不用做侍从了,还有一堆的人伺候,想要多少美人要多少美人。”
宣贡的手蓦然收紧,陈涌身份的转变或许对于陈涌的冲击很大,可是对于他而言也不弱于陈涌本身,若陈涌只是陈涌,他们两个人相守一生倒也可以,可若他是陈家的嫡系,陈家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炉鼎坐上嫡系子弟夫人的位置?
而这样的想法弥漫上心头的时候,宣贡知道自己栽了,回归陈家的权贵富裕竟是比不得身前的这个人的。
颤抖的手被握住,陈涌开口道:“我只要他一个人。”
宁泓神色微动,陈略审视的目光从宣贡身上打量过,勾了一下唇道:“这个随你的便,你爹我这么多年没娶夫人,你祖父也没有打断我的腿,陈家传宗接代的任务不在我们这一支身上,所以你愿意叫我爹了么?”
他虽对宣贡不是很满意,毕竟之前的事情也算是略有耳闻,但是再笨的人也知道面对陈涌的不情愿此时应该顺毛捋,压迫太过只有反抗。
陈涌:“……晚辈还需考虑一些时日。”
“那你好好考虑,不过不要太久,要不然你祖父可能会直接过来抓人,那老头子可不像你父亲我这么好说话,”陈略耸了耸肩朝院子外面走了过去,“也不知道和淼他们打完了没有。”
宁泓见他离开,朝朝砚笑了一下道:“陈略这人向来随性惯了,家主也允许他到处乱跑,倒是打扰燕兄了,还请不要见怪。”
朝砚起身笑道:“无事,陈兄的性子很有趣。”
反正跟陈涌站一块儿人家一准以为陈略是儿子,能生下陈涌的岁数还能够活的那么随心所欲,其实是好事。
“那宁某就告辞了,”宁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地面又震颤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燕兄近日切记千万不要出门。”
朝砚本来就不是爱到处乱跑的人,但是本来不出门,被这么一叮嘱反而有点儿跃跃欲试:“好。”
跃跃欲试归跃跃欲试,人家叮嘱了不要出去,那必然是会有麻烦上身的,那点儿跃跃欲试也被压了下去。
“燕兄不问缘由?”宁泓笑着说道。
朝砚摆出了请的手势,在宁泓转身之时却是直接跟上问道:“为什么?”
宁泓笑道:“不知燕兄可知宁家天才宁旭?”
朝砚果断摇头:“不知。”
没有朝纵每天叫他起床,他整日都能躺着冥想,自然是没有怎么了解外界的。
宁泓隐约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状态,而宁旭的资质与天分对比起眼前的人来,似乎还是差了一些,在朝砚面前提天才,总是感觉好似差了一口气一样。
“宁旭的资质极高,今年不过八十五岁便已经达到了金丹初期的修为,如他这般进境者最是好斗,”宁泓说这话绝对没有半分诋毁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说一个极为宠爱的小辈一样,“遇上修为实力相当者都要上去一较高下。”
轻者拆几座阁楼,重者……宁泓觉得自己就应该趁着宁旭还小的时候多打几次屁股。
但是若是不斗,修为与招式得不到磨砺,便如同锋利的剑被搁置一样,迟早会锈蚀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这句话从未骗过世人。
只是朝砚不同,要打也要等到万城来贺之时排名再打。宁泓是这么打算的,毕竟他并不想把宁家拆了天天重建。
朝砚当然明白他们那样的精神,毕竟当初门神就给了他极深的印象:“好的,在下绝对不踏出这院子一步。”
打架什么的,他还是离得远点儿吧,或者再闭个关也行。
说话间宁泓已经走到了门口,他躬身准备告辞,却听朝砚问道:“陈家是什么样的?”
宁泓心中一突,却是想到了陈涌,朝砚应该不是为他自己问的,他若想投奔陈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陈家的家风不算严苛,只是如陈家那般大家极是重视血脉,陈略此人看着不经事,可在陈家有他护着,陈涌绝对吃不了亏。”
宁泓侃侃而谈,待说完之后却见朝砚以一种极微妙的目光看着他道:“今日陈略前来验亲真的是一时兴起么?”
相似的人太多,不可能因为一个姓氏和相似便觉得是自己的亲人,宁泓哪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看陈略取出的验亲珠就知道那家伙有备而来,难得是朝砚竟然察觉了,有修为资质又聪明,他的路指定比他想的更加长远。
“你怀疑陈涌不是陈略亲子?”宁泓问道,若是有备而来,验亲珠也未必不能够动手脚。
“那倒没有,”朝砚挥着折扇道,他们是父子这件事朝砚还是相信的,陈家既然重视血脉,那血脉这种事情就绝对不能开玩笑,诸家还有家谱祠堂,这事一时能够瞒过,以后上家谱之时也瞒不过,“我只是在想陈家顺着陈涌这根藤摸到了天选城,应该是知道我是谁了。”
宁泓负在身后的手收紧,他有些明白朝砚单独送他出来的意思了。
“陈家能够查到,宁兄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朝砚拱手行礼道,“多谢宁兄为我们遮蔽隐瞒,朝砚感激不尽。”
若宁泓不为他们隐藏身份,此时麻烦绝对一大堆。
“朝兄为我宁家客卿,此事是应当的,”宁泓笑道,“陈家那边陈略并非多嘴的人,朝兄也可不必担心,陈涌之事让诸人知道,陈家也会尽他们的心力保他的平安。”
“多谢,”朝砚笑道,“宁兄请。”
宁泓笑道:“告辞。”
朝砚转身回去,来到这圣域城那一刻便知道会有麻烦,与其坐以待毙到了局势不可控制的地步,不如主动一点儿寻求外援。
陈涌坐在小湖边的石头上偶尔往湖水之中扔下一颗石头,宣贡站在远处看着他,眸中有些许复杂之意,能够没有不受阻碍进入陈家是好事,可是陈涌本人却似乎有十万分的不乐意,家族倾轧,其中的水有多深宣贡甚至不敢试。
陈略看他的目光他还记得,那不是满意的神色,纵使今日陈涌不听他的,日后未必不会因为权势而有所变化,变好变坏无从考究,总之是要经历考验的。
陈略犹豫,宣贡也犹豫,不过那些复杂的心情,却是不想再施加在他的头上了,去还是不去,都应该由他自己来决定。
“嗯?他在喂鱼么?”朝砚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吓得宣贡一个猛回头,差点儿没把脖子扭了。
“主人你回来了?”宣贡给他行礼,在朝砚摆了摆手后道,“他不是在喂鱼。”
“那这打水漂的技术真的不怎么样,”朝砚侧头看了两眼,却没有走上前去,而是懒洋洋的又去冥想了,好像之前的事情并不足以忧心一样。
宣贡看着朝砚淡然离开的背影,微微思索了一下也是转身离开,这事他们插不上话,帮不上忙,只有陈涌自己想开了,决定了,才能够从那种混乱的思绪之中解脱出来。
宁家东阁的长廊月色之下比白日更多了几分的幽微,而那水仙花更是比之荷花多了几缕暗香,陈略翘着一条腿津津有味的看着远方天空之中的打斗,阳阁的禁制都不知道破损了多少,打斗却好像无休无止一样。
宁泓走到了他的身边,淡然落座道:“你知道燕砚的身份了?”
陈略单手支在膝上:“你不也知道了。”
宁泓一笑道:“看来你这什么陈桂花都是查了以后才知道的。”
“那倒没有,”陈略笑了一下,“我可是把每个跟过我的女人都深深铭记在心里的,”他对上宁泓微妙的目光,笑道,“好吧,也没有全部,当年出了圣域城无惧无畏被人追杀,她救过我一命。”
“然后就把救命恩人给睡了?”宁泓扯了一下唇角道。
“孤男寡女,调情呗,”陈略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什么,“我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比她在床上更好的女人。”
放的开,不扭捏。
当初的记忆已经很远了,陈略是修士,只要不醉生梦死不修炼,可以长长久久的活着,而那个女人只是凡人,没有半点儿根骨可言,连锻骨都达不到,没有未来,所以最开始就只上床不谈情说爱,都满足了最好。
陈略走时,到底还是留下了一套功法和灵石作为报酬,然后那个地方随着他回到圣域城,杀了那些敢偷袭他的鳖孙后被彻底抛诸了脑后。
没想到他竟然做爹了。
宁泓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了远方,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孩子,很大的程度上是心存爱恋的,那个女人大约也知道陈略这样的人注定不会为了爱情留在那样的地方,所以一开始的划线,反而成为了可以亲近的借口。
宁泓猜的到,陈略自然也猜的到,不过佳人已矣,就算没有矣,陈略也不会做什么,他对那个女人心存感激,但是没有爱情,不过对于儿子嘛,那是骨血相连的,还是比较亲切的。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个儿子挺神奇的,”陈略叹气说着,可是脸上美滋滋的表情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宁泓:“……”
陈涌这一个思索就思索了三天三夜,并非他天性纠结,而是如果要选择一个,必然要舍弃一个,这是综合所有条件以后得出的结论,陈家不会容许有血脉流落在外,又怎么可能容许有血脉身上跟他人签订着心头血的契约,命都捆在别人手上,又怎么可能对家族忠心,而如果没有了心头血的契约,主人还会信任他么?他所知道的东西多到令人发指,而朝砚身上的那些东西说出来足以令整个圣域城疯狂,虽然他本人并不这么觉得。
但是朝砚的防人之心从来没有失过,谁是可以信任的,谁是不能够信任的,他从来都分的明明白白,连朝纵都不会担心他会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而一旦失去了契约,朝砚还会再信任他么?失去了信任以后,离他离开又会有多远。
而如果他不回去,引来的波折与麻烦又不知道会有多少。而主人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坐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想个明白,陈涌回头的时候却是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的在他的旁边坐下。
宣贡生的并不纤细,但是一举一动都带着温和从容,凑在跟前的是一张男人的脸,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女人,所以跟他在一块连陈涌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又理所当然。
陈涌看着湖面道:“你怎么来了?”
宣贡扯了一下唇角,低哑的声音在夜里响起:“空旷了三天,寂寞了。”
陈涌愣了一下,他又开口道:“我本来觉得你自己能想明白的,但是我觉得再把你扔在这里三天,你也想不明白。”
因为连他自己当初做下那个决定时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人逼迫他,他可以慢慢想,陈略说陈家不会放手不管,就是真的不会放手不管。
陈涌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你当初是怎么决定的?”
宣贡啧了一声:“我当初也迟疑了很久,想着把你拿下划算还是不拿下划算,两厢都很迟疑,后来我问我自己,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
他并非天生的炉鼎,一开始要的就是长生和不被人压迫,如果长生之中能再多添一个人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就算我跟你睡了,我想离开你也不会阻止对吧?”
陈涌侧目看他,鹰眸深邃:“最开始不会。”
现在不可能。
“那就做你想做的事,”宣贡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道。
陈涌抬头:“你要回去了?”
宣贡嗤了一声:“你让我陪你上床可以,一起看月亮就算了吧,花前月下我可做不出来。”
他回身就走,却比来到这里之前潇洒了很多。
人很多时候都仿佛被自己局限住了一样,陈涌问自己想要什么,他也想要长生,也想要权势,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几乎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只是他又知道权势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被权势迷眼绊住了脚步,就会固步自封。
命如果没有了,权势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不如朝砚那般心如止水,但是知道要怎么克制自己的贪欲,权欲,而在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以后,陈家的权势其实也不过尔尔。
他的主人会走更高的地方去,不应该在这里为这些事情牵绊住脚步,他若不回去,陈家必然心生不满,可若是回去,便是多了一重后盾,有他在,陈家不会对朝砚动手。
“决定了?”朝砚在看见陈涌出现的时候笑道。
陈涌垂目点头:“决定了,主人,我决定回归陈家,还请主人为我解除血契。”
换陈家再来解的话,可能就没有那么便宜了。
朝砚一挥折扇道:“我就说回去享福多好啊,结果你竟然隔了三天。”
一滴精血从朝砚的指尖逼出,没入了陈涌的心脏之处,那种只要别人心念一动便会丧命的感觉消失,那是他原本给出的心尖血,陈涌手抚到了胸口看着朝砚问道:“主人一点儿也不担心我背叛么?”
“不担心,”朝砚托着腮道,“你就算背叛了也逮不到我。”
他要是想跑真的没人拦得住,毕竟秘境一钻,传送一开……逃跑的方式研究的相当透彻,打得过再打,打不过就跑。
陈涌蓦然失笑,这话够直白,也足够安定他的心:“我永远都是主人的侍从。”
他对陈家并无感情,却对朝砚充满着感激与崇敬,若无朝砚带他来此,只怕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到达此处的圣域城,更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的身世,宣贡的玉简陈涌没要,朝砚自然也没有给,他们彼此都还需要一个牵扯。
陈家嫡系血脉回归的事情绝对不亚于驻颜丹爆出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在他跟朝砚有牵扯的情况下。
“陈家的这一步棋下的极好,”一人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道。
“输赢未定之时,不过是多了一颗棋子罢了,”另外一人落子道。
陈涌去陈家开祠堂,上族谱,七大姑八大姨的认识了一圈,收了无数的见面礼,可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们给的见面礼你不喜欢么?”陈略走在他的身边问道。
虽是嫡系血脉回归,但是未尝没有人看笑话的,毕竟陈涌乃是一介散修出身,没有见过世面乃是常事,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使见了连陈略都有些心动的见面礼,他也能够不卑不亢,似乎并不以为意,如果不是实在沉稳,就是见过的东西比这个要好的多。
陈家家主陈霖对于陈涌的回归十分欣喜,赠予的乃是一把下品灵器,即使是在如此昌盛的圣域城中,给旋照修士一把下品灵器也会让人认为是脑子有坑的表现,但也表示了家主对于陈涌的重视。
但是在很早之前,朝砚给最近身的人便已经不止是下品灵器了。
“很喜欢,多谢父亲,”陈涌想通了以后,叫父亲叫的特别的顺嘴。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陈略问道。
“回去跟燕前辈联络感情,”陈涌一板一眼说道。
“回去多没意思,”陈略像是搂兄弟那样搂上了他的肩膀,“我带你去见识圣域城最繁华的一面,比待在宁家有趣多了。”
陈涌点头答应了,然后在那美酒艳舞之地坐的腰杆笔直,喝酒也喝,美人想要近身却是不能,浪了一晚上跟没浪一样,陈略抽着嘴角说下次还是自己一个人玩的畅快。
“主人,这是我的玉简,”陈涌离开之后,将自己的玉简递到了朝砚的身前道,“祠堂已经开过了,血脉也验过了,不会有后患了。”
朝砚接过笑道:“你不会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吧?”
“那倒没有,”陈涌见他接过笑道,“见识了陈家的繁华权势,又去尝试了醉卧美人膝,发现不过尔尔。”
无甚兴致。
他说好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用嘴说的,而是心里就是那么觉得的,陈略未曾对不起他的母亲,但是陈涌仍然不喜欢那种好似能够招惹全天下人的感情方式。
“我觉得如果陈家知道了,可能会被气死,”朝砚笑眯眯的说道,毕竟陈家估计也料不到陈涌在回归了陈家以后还愿意再将心头血契约奉上给他人。
“他们不会知道的,”陈涌也笑了一下。
待到陈涌离开,米果儿跳上了朝砚的肩膀道:“他好忠心的,我要是女人,一定喜欢这样的男人。”
朝砚挥着折扇道:“你之前不是还说人家贪慕富贵,忘恩负义么?”
“哦?你记性竟然这么好?”米果儿大惊。
朝砚默然了一下:“你这转移话题的手法也太拙劣了。”
米果儿:“……”
雪鹊落在朝砚的头顶,趴窝,用刚刚学到的语言努力说明自己的态度:“好,好!”
朝砚任由它趴着,反正顶只鸟儿也不重:“落落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学会说话呢?”
雪鹊啄了他脑袋两下,轻轻的。
朝砚顿时感觉自己头上仿佛有虱子。
“来,跟我念,烤,乳,鸽,”朝砚难得这么耐心的教人说话。
结果刚刚啄在脑袋的份量加重了,浑身雪白的鸟儿跳了两下道:“靠,靠!”
“骂人是不对的,”朝砚一把抓住了鸟儿,起身道,“我先去洗个澡。”
米果儿趴在树上看着那道身影道:“我觉得这么教雪落一辈子都学不会说话。”
因为教的人实在太不靠谱了。
也不知道怎么把儿子好好养大的,嗯,很神奇。
和淼与宁旭的斗争进行了五天五夜,然后以和淼的落败而告终,一堆废墟之中红衣长枪的女子仰面躺在地上,法衣破破烂烂,脸上也脏兮兮的惨不忍睹,甚至额头上还被划了一道,血液正往下流淌着。
而她的身前,男人收起了银黑色的长剑,冷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咳咳,”那女子咳嗽了两声,手拂过腹部,一道淤血被吐了出来,还有一些血迹溅落在了衣服上,她也浑然不在意,反而就那样撑起手臂盘腿坐在了地上,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女子,“下次再战,本姑娘一定打的你立地成佛。”
宁旭不再看她,下次再说下次的事情。
“阿旭,”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宁旭的视线所及,眸光柔和了一瞬。
那道温和的身影近前,他比宁旭略矮了一些,站在一块却极为的合适,此时拿过一块帕子擦上了宁旭的脸颊,而那个刚才还冷酷无情的男人直接配合着低头任由他擦拭脸上若有似无的灰尘。
“每次看到这种场面都让人心理扭曲啊,”和淼拿着长枪撑起了身体凑过来的时候,被宁旭一剑指住了喉咙的位置。
她仰着头垂目道:“别紧张,我看上阿笙的时候不是不知道他跟你是道侣么,现在知道了,绝对不会冒犯的。”
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一个大冰块子,真是暴遣天物,奈何她还打不过这大冰块。
宁旭不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离得远点儿。
和淼啧了一声,后退了三步,顶着一张花猫一样的脸看着方知笙道:“求帕子,看我脏的都不能见人了。”
方知笙笑了一下,倒无嘲笑的意思,只是委婉的说道:“我觉得只凭帕子可能是擦不干净的,阳阁旁边的辉阁小叔已经给腾出来了,那里有温泉,和姑娘请。”
“嘿嘿,还是阿笙最好了,你等我打败这个大魔头以后营救你出去,”和淼说完就跑,在宁旭发飙之前跑的无影无踪,虽然有清尘诀,但是修士也是人,人该享受的时候就要享受。
方知笙拉住了宁旭捏紧剑柄的手,温声道:“她就是个孩子,开玩笑的,不用计较。”
宁旭低头看他,手指在他的面颊上抚过:“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也说我是个孩子。”
“可我现在是你的道侣,”方知笙笑道,反手牵过了他的手道,“走吧,去辉阁沐浴,这身衣服也得换一下。”
宁旭拉过他的手腕,抚上了他的腰低头吻住,待看到那白皙脸上的红晕以后松开了来,握住人大步向前走去。
方知笙面颊微热,他倒不介意与宁旭亲近,但是在那些前来处理后续的人面前也有些不那么好意思,不过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看着前方刻意放慢了步履的道侣道:“阿旭,辉阁不在这边。”
宁旭步伐停滞,眸中闪过一缕微不可查的迷茫,让方知笙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景象,那个冰冷的少年拿着地图一脸坚定,结果绕回来了一次又一次,让方知笙都怀疑他闭关的地方有鬼打墙,结果事实证明,这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男人只是……不认识路。
“跟我走吧,”方知笙牵着他的手换了个方向,温声说道,“这次阳阁的重建可能需要百万中品灵石,我们的积蓄还够你打五次的。”
宁旭唔了一声:“我们该出去历练了。”
历练便能有很多的灵石进账,不管是妖兽还是天材地宝,都是灵石。
方知笙笑道:“万城来贺之事在即,我们出去历练很可能赶不回来。”
万城来贺可是大事,绝对比历练要重要很多。
宁旭侧目看着他的笑脸道:“我下次去比斗台。”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应该节省着用了。
方知笙笑道:“这样再好不过了,听说国士阁来了一位客人。”
“什么客人?”宁旭虽然冷淡,对他却是有所回应。
方知笙笑着,同时拉紧了他的手腕:“似乎是一位金丹修士,年岁未过百,据说很强。”
此时在圣域城都有若耳闻,在宁家更是诸人皆知,不输于宁旭的天才,宁家绝对是欢迎备至的。
宁旭站定,正要转身的时候被方知笙稳稳的拉住了:“开始有兴趣了么?不着急,先去洗澡,这样见客人太失礼了。”
宁旭只能压住有些躁动的心,点了点头。
“阿嚏,阿嚏,阿嚏!”朝砚连打三个喷嚏,用陈涌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鼻子,起身在院子里面来回走了几圈,“不妙不妙不妙,感觉很不妙。”
陈涌难得看他这么焦躁的模样,开口道:“主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朝砚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我觉得有坏事发生。”
陈涌有所戒备:“莫非是小主人?”
“跟他没关系,”朝砚摆了摆手道,“跟我有关系。”
陈涌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平静至极的面色:“那就不用担心了。”
朝砚:“???”
“算了,我觉得我得闭个关,”朝砚一合折扇,蓦然间却感觉到了来自禁制之外的震颤。
而此时的和淼大步在东阁的地界上走着,英姿飒爽,她在看见陈略之时眼睛一亮,陈略看见她之时却只想溜,不过被看见了溜也溜不走。
“听说你最近有了个儿子,恭喜恭喜,”和淼在桌前落座。
陈略觉得她的未尽之意是他有了那么多红颜知己现在才有个儿子。
宁泓在一旁问道:“小丫头,阳阁那边怎么样了?”
“一片废墟,”和淼有些不好意思,“重建的灵石你问和家支取。”宁泓还未点头,就听她又说道,“宁旭他们往东边去了。”
宁泓猛的看向了那处,东边可是国士阁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