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重新安顿好之后, 赵燚才知道当初转移时虽然坐了两天马车, 其实并没有走太远, 他们在的地方就在临近云州府城的一座县城, 只不过连红枫心思诡谲,故意制造假象,让人误以为他们已经远离云州,才让井大到如今才找到他们。
不过, 虽然这个地方是赵燚一生的耻辱, 他也并不避讳, 既然来了, 还是要去附近逛一逛, 替苏澜看遍山河。
赵燚一行人在此逗留了十天,临近除夕,才回云州。
毕竟云州是府城, 过年更热闹,而苏澜是爱热闹的人。
而这么长时间,井大这边却没有查到任何有关连红枫等人都的消息,赵燚不禁怀疑, 难道他身边果真有连红枫的眼线?
如今在他身边跟着的, 除了南相和才找来伺.候他的小厮, 都是最忠实可靠的人,他并不想怀疑他们。
即使出了个背叛他的井十,那他也是在很多年前,张贵妃安插进来的。连红枫就算再有本事, 有必要花费那么大力气,冒着眼线随时被拆穿的风险,只为了,搞这么一场闹剧?
而南相,一言一行都活在监视之下,更绝无可能给连红枫送信。
赵燚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先按耐下这点匪夷所思,让井大继续去查。
只要连红枫有所求,就一定会再出现。
除夕前一天,赵燚带着南相又去了长春山。
上一次,他才走到半山腰就被掳走,许多景色还没来得及看。
他倒不怕连红枫再把他带走。
他等着她呢。
长春山山脉连绵不绝,大自然鬼斧神工下的奇志景观无数,其中有座山峰,从远处看很像婀娜女子,又有一棵奇树斜斜长出,遥指远方,像极了女子伸出玉臂在召唤。
她在召唤什么?
当地便有一个传说,说女子的丈夫已经羽化飞仙,妻子在凡间苦苦等待,乞求丈夫回来。
于是这座山峰便被取名望夫峰,也有人叫它望仙峰。
远远看着那座山峰,不知为何,赵燚眼里的山峰渐渐幻化成苏澜的脸,凄凄苦苦地朝他伸手,盼他归来。
赵燚吐了口气。
他其实中的不是厌情蛊,是桃花蛊吧!看到一座山都能联想到苏澜!
更要命的是,身后的南相又“啊啊”叫了起来。
他不耐地转头瞪着他,他却仿佛没感觉到他的烦躁,手指着天空,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赵燚侧了个身,换了个角度看向天空。
也许是受光照影响,望夫峰上的天空,倒映出他的影子,两只“手”在逐渐靠近。
咫尺,天涯。
天涯,咫尺。
云在天空飘动,两只“手”竟也真的在他眼前相握。
哪怕只有一瞬,天上的影子就已消散。
赵燚死死盯着那片天空,抿唇不语。
心想,还真是邪了门了。
他才刚想到苏澜,那对苦命鸳鸯就冲破一切阻碍,奇迹地相遇。
这是在预示,他和苏澜也会和好如初?
这样神奇的一幕,自然是被南相画下来了。
赵燚看后,画中苦命鸳鸯执手的情景,却比他亲眼所见还要震撼。
画上,仿佛有一条王母划过的天河,隔断恩爱夫妻,只能遥遥相望,终有一日,他们的爱情感动天地,云海波涛为帆,渡有情人终相守。
那样波澜壮阔的云海,如此苍茫空阔之镜,一双有情人,终得执手,除了美好与感动,更像是在证明,天地悠悠,白云苍狗,唯有爱,是永恒,是亘古不变。
看着这样一幅画,赵燚有短暂的震撼,据南相自己说,他的画是能卖到十到五十两银子的。
可惜南相的名气还没出来,否则就凭如此神技,卖个一千两也不难。
看起来,好似赵燚占了大便宜。
但短暂的震撼后,赵燚唇角一抿,微微下垂,显出几分不屑来。
画的再好又如何,现实根本没这么美好,不过是为了表达一个意境而美化。
假的,终究还是假的。
转眼就到了除夕。
赵燚原本就对这些节日毫无兴趣,如今再无苏澜张罗,更是索然无味。哪怕南相还有些孩子气的放鞭炮放烟花,赵燚也只在烟花的昙花一现里,看出几分寂寞而已。
远离了苏澜,似乎蛊毒影响越来越小,他越来越想念她。
一过初三,赵燚便又带着南相四处赏景,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到了十四。
就快元宵了。
之前两年,赵燚都会陪苏澜去看花灯,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形式变成了他看,让另一人画下来。
因为赵燚的特殊情况,以前是正月十六去看花灯,但赵燚觉得,这是他和苏澜的日子,就不愿意在这一天和南相去,便定在十四这晚去。
云州的花灯,和京城的没什么区别,也只是少了些新鲜玩意,不如京城大气精巧,但街上一张张开心的笑脸,也许全天下都是一样的。
回去后,南相就说要把今天看到的画下来。
赵燚沐浴过后,忽然想到什么,又跑去找南相。
他这样的身份,要见谁就见谁,直接就去见了,何况又是住一个院子,还都是男人,连通禀都省了。
所以,他没想到,他推门进去,两步绕过屏风,就正好看到南相赤.身.裸..体站在浴桶里,浑身湿漉漉的,好似刚泡完澡。
这,本也没什么。
都是男人嘛。
但是,赵燚一眼看过去,是两团柔软而挺.翘的玉峰。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往下一看,也不是男子的结构。
他有点没回神,而南相也在最初的怔愣茫然后回神,双手紧紧地抱胸,重新蹲进浴桶里,惊恐地发出急促的尖叫。
赵燚好似忽然惊醒,拔腿就往外走。
竟还不忘帮忙把门给关上。
冷冽寒风还在耳边呼啸,赵燚脸色比这夜色更黑更沉,脑子里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妈的!他居然是个女的!怪不得总像个女人!
等他极速回到自己房间门口,忽然想到,不行,他不能再留这个人在身边,不然苏澜会吃醋。
忽然想起苏澜,赵燚又忽然愣住,不知怎的,脑子里又全都是南相方才的样子。
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具身体那么眼熟?
从肩膀到细腰,从胸.脯到双腿,无一处不熟悉?
会让他觉得眼熟的女人的身体,不是应该只有一个?
为何这个只相处了不久,又从未见过光裸之躯的人,会让他觉得熟悉?
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念头从脑海里渐渐浮出。
南相,就是苏澜。
尽管他们样貌,甚至身高,字迹都不同,但这些都是可以变的。
样貌可以用江湖人的易容术,身高可以在鞋袜上做手脚,字迹就更简单了,苏澜本就会左右手写字,会多种字体,要骗过他,易如反掌。
但是,她的身体,变不了。
肩膀的宽度,胸..脯的大小,甚至两个红点的颜色形状,还有腰身的尺寸,那处的神秘美感。
他闭着眼都能辨认。
何况南相的眼神性情,更是像极了苏澜,也常常给他熟悉感。
赵燚已经很肯定,南相就是苏澜。
但紧随着惊愕而来的是愤怒。
苏澜竟敢欺骗他!
竟敢把他当猴耍!
巨大的愤怒在胸腔里席卷,他转身就要回去找苏澜算账。
但是,脚尖未动,另一个声音却拉住他。
苏澜为什么要骗你?
为什么?
只因为她想多陪陪他啊。
情感上,赵燚愤怒于苏澜的欺骗与愤怒,理智上却又明白,她只是因为他的不喜欢,因为不得已的要离开,太难过了,才想了这么个下下之策,以另一个身份陪伴他而已。
她一片痴情,他怎能责怪她。
赵燚盯着满院溶溶月色,面如冰霜,心如战场,是愤怒与怜悯的争斗。
从离京那日起,一开始,还只是简单的,渐渐看苏澜不顺眼,却又在一时暴怒后还知道反省补偿,后来知道是蛊虫作祟,他虽然无法抑制对她的厌恶,却已经可以极力克制这种情绪,若不是偶然发现他们的碰触会另他疼痛难忍,苏澜不会主动离开。
但是,赵燚仔细一回想,他的蛊虫应该是作用于苏澜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应该讨厌她的,可当他还一无所知面对南相时,他只是和对待任何一个无关的陌生人一样冷漠,而没有厌恶,甚至因为她和苏澜的相似,他还动了恻隐之心。
这意味着什么?
是他知道真相了,蛊虫影响有限?还是蛊虫只作用于“苏澜”,而对南相无效?又或是,中毒时间长了,蛊虫的力量也变弱了?
不管什么原因,这都算是一个好消息。
那么,他就不该对苏澜的欺骗如此愤怒了。
赵燚吐了口浊气,消散于月色下。
但,苏澜到底是欺骗了他,他不可能一点也不在意。
他想了许久,知道要如何作弄回去了。
赵燚冷漠地笑了笑,转身回屋,竟是忘了他原本来找南相是为何。
到了十六这晚,赵燚又带南相出门赏灯。
这是那天的尴尬相见后初次见面,南相很尴尬,很羞涩,脸蛋也有些红红的。
----也不知是真羞涩,还是被风吹的。
赵燚这样想着,盯着她的脸看,留心着自己的情绪,他发现,即使已经知道她是苏澜,他也没有很厌恶的情绪,只是很冷淡,对陌生人的冷淡。
这也很好。
赵燚盯着羞得脸都抬不起来的南相,“我会对你负责,你不用怕。”
声音沉沉,没有半点温情。若不是知道他的为人,都会以为这是在随便敷衍。
南相惊喜地抬头,清澈的眸子里一片滟滟的娇羞和喜悦。
赵燚知道,苏澜素来很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悲喜嗔怒,都可以表现的很高很自然,不会让人看出丝毫虚假的痕迹。
所以一时间,他也看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感受。
没关系,时间长着呢。
“走吧。”赵燚又说了这么句,抬脚就走。
南相跟在后面,脸一下子就垮了,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天还没黑,街上的灯亮的不多。但即使都点亮了也会发现,比前两日几乎少了一半。
才找了地方个吃点本地人的手艺,就听到一阵喜庆的吹吹打打,往外一看,穿着新郎礼服的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脸喜气洋洋,身后也打扮的喜庆的仆从往路边撒着糖果和铜板,竟然是成亲队伍。
算算时间,应该是已经接了新娘要拜堂成亲了吧?
南相似乎没看过人成亲,很有兴趣,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赵燚,又指指外面的队伍,意思很明显。
赵燚问,“想去看?”
南相重重点头。
赵燚嘴角淡淡地翘了下,似笑非笑的样子,“是想去观礼,还是自己想成亲?”
南相张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情,低下眉眼,一副羞涩不已的模样。
“想去就去。”赵燚到底没有太为难她,看着她如蒙大赦地跑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