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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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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有点月光,尽管不甚明亮, 陈玉春便没有拎灯笼照路。

从张家到陈家,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回, 熟悉的很。

被朦胧月色笼罩的苦竹村, 依旧伸手难见五指, 整个村子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连虫鸣鸟叫都无。

公鸡尚未起鸣,可以说是半夜三更。

空气里沁着早春才有的寒凉,呼吸间,寒意直达心坎,冻得直打哆嗦。

陈玉春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了起来。

很快, 他就到了陈家屋门前。

陈家屋门口挂着两个灯笼,有风轻拂灯笼微微晃动, 光影昏暗却又透着厚重的温暖。

“来了。”陈老爹隐约听见点动静, 开了屋门,果然是大儿子:“就知道你不会拎灯笼。”今儿有点月色,他清楚自家的孩子,就提前将灯笼给挂上。

一会儿, 将物什吃食搬上牛车, 也得挂灯笼照亮。

“你跑过来的?”进了灶屋,陈老爹拿了干净的巾帕给大儿子擦身上沾的露水:“去火塘旁坐会,暖和暖和身子。”又问:“两孩子怎么办?”

“回头他爹送过来。”

屋后鸡圈里公鸡响起第一声鸣叫, 陈玉平正好推门而入。

“阿爹,大哥。”

要说也没多少活,卤肉卤猪蹄卤猪肠茶叶蛋等,昨儿都已经卤入了味,直接装桶提牛车上就行。

剩下的琐碎事,蒸馒头揉粉醒面等,倒也轻松就是颇为功夫。

馒头可以在家里蒸出来,馍馍却得到店里现做。

为此,二哥还特意在木绷里砌了个烤炉,用锅灶烤太慢了。

“昨儿大哥夫有什么反应?”陈玉平好奇的问了句。

陈玉春细细地说了起来。

父子三个边忙着手头的活边闲话家常。

火塘里偶尔响起噼啪声,窗户支了个小缝,有丝丝缕缕的风钻进来,火苗宛如少女轻盈的舞姿,努力的想要够着铁壶,眼下还不需要开水,铁壶半高挂着,除非往火塘里加柴禾,否则这火苗是怎么着也够不到铁壶。

温暖的火塘旁,角落里阿灰阿黑团挤在一个窝里,紧紧相挨,阿黑睡得呼香呼香,阿灰却没有,它盯着火塘里跳跃的火苗,黑黝黝的眼睛,看的津津有味,小爪子挪啊挪,有点儿跃跃欲试的不安分,同时也知道这玩意儿是不能碰,毕竟爪子才刚好。

“他还问我,如果平哥儿喊他吃午饭,他是吃还是不吃。”陈玉春说着自个给逗乐了,笑得眉眼舒展:“以前他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估计是这阵儿吃得实在太差,咱们没管他,张家那边更不会管他,尝到了苦头,总算有点开窍的样子。”

陈老爹乐呵呵地笑:“这样好,他要是能改好,你也别太强势,也对他好点,总归是人心肉长。”

“可千万不要听阿爹说的话。”陈玉平赶紧出声:“他这哪是开窍,分明还是原模样。昨儿晚上话说得漂亮,是因为你做了顿丰盛的晚饭,这是惊喜他心里高兴,久违的像样晚饭呐!第二则是你拿出来的钱,只怕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被闪亮亮的银子给震住了,第三讨好般的问你吃午饭的事,偏不能如他的意,还想留在陈家吃午饭?这个二月,我看情况,表现好留他一两次,表现不好免谈。大哥我告诉你,但凡是他主动开口,就不能如他的愿,你得吊着他,他的性情是在张家打小养出来的,根深蒂固与骨血相溶,十几年呐!想要彻底掰过来,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才能初有成效,现在,还是个表面货,不能掉以轻心。”

仔细说起来,大哥夫这性子,也挺可怜,张家老俩口偏心不把他当儿子看,顶多就是个壮劳力,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的性情全是为了生存而形成的,很矛盾,自私的同时又懦弱,有点小聪明却也是个窝囊废,他清楚自己遇到的不公平,可他不敢反抗,因为他从出生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有着天然的畏惧。

这样的人,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他就不能被心疼被包容,越是圣母越对他好,他只会下意识的将人推到他的面前,替他抗住所有的灾难和不公,然后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

他需要的是被训化,训化过后,才可以给予温暖。

陈老爹拧了拧眉头,觉得三儿子说得有点严重。他想开口,张了嘴,话到了嗓子眼却吞回了肚里。

算了,虽不太赞同三儿子的想法,但大儿子确实是听了三儿子的话,才有了现在的舒坦。

唉,孩子们都大了,他是没法跟上,就不操这个份心了。

只要孩子们都能有好日子过。

“听你的,平哥儿说甚就是甚。”陈玉春眉开眼笑的接话。

还是三弟想的通透,没有三弟提醒,他真以为张志为开窍了,甚至为此隐隐欢喜,想着他白天下地干活还要收拾屋里屋外,晚饭就给他张罗好点,左右家里挣了钱,身子骨得顾好,老了才不会难受。

陈玉平不放心,大哥容易心软,这点和阿爹特别像:“昨儿做了顿丰盛的晚饭也就算了,这几天依旧照原样,你得继续装着很累很疲惫的样子,家里的事千万不能搭手,甚至是自己的衣裳,看时机去,偶尔也让大哥夫帮你顺手洗了,回头我会提醒你。大哥啊,你要多想想你以前,生了两个孩子你可是一天月子都没坐,你惦记大哥夫,更得多想想你自己,趁现在好好歇歇。”

说到这里,他认真的道:“大哥,过几天我陪你去趟沈家村,找沈大夫把把脉,调理调理你的身子。”

“这事我赞同,平哥儿说得对,春哥儿你可得让沈大夫好好替你把脉。现在咱们也不缺钱,家里的事也不用你操心,就守着店铺做生意,也不算太辛苦,是该趁这时候调理好身子骨。”想想大儿子以前吃的苦受的累,陈老爹又突然觉得,三儿子说得挺对,他这个大儿婿啊,就该多掰掰性子。

“大哥钱财你得紧抓在手里。”

“家里的钱财一直是我管。”陈玉春想起茬事:“草哥儿的春裳你别张罗,这事交给我,我正好要给大壮安哥儿置办春裳。”

陈玉平知道大哥的心思,便遂了他的意:“成,就交给大哥,我还省了不少事。”他笑的一脸轻松:“也给大哥夫整套春裳,别太费心,陈家不留他吃午饭,你又依旧很是疲惫劳累,适当给他点安抚,让他给你洗回衣裳,洗个头发也成。”

陈老爹瞧着三儿子满脸揶揄,颇为哭笑不得:“就你心思多,我看呐,草哥儿一准儿是学了你的精怪。”

“元九今天要走,大清早出发,也得傍晚才能到县城,明儿在县城呆一天,后天傍晚才能回。”三天,整整三天!想起在他跟前格外闹腾的草哥儿,陈玉平有点头疼:“阿爹,要不然,你在家里带草哥儿,我和大哥去守店子。”

他担心他的老腰,今儿起床时就有点酸。

“我不换,自己的崽自己带。”陈老爹坚定的摇头:“从年前起,这孩子就天天搁你跟前,就是我想接手,他也不会乐意。别看他小,还挺有主意。”说着,他就笑了。

陈玉春安慰三弟:“草哥儿最喜欢你,你累了,想歇时,他也不会闹着要耍,他就是比较粘你而已。你自己注意点,别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撑不住就歇。”

絮絮叨叨家常闲聊,事儿不知不觉就忙完了。

天光微微亮,将东西和吃食一样一样的搬上牛车。

陈老爹陈玉春父子俩驶着牛车缓缓离开。

崔元九从屋里出来。

“你醒了很久?”见他精神抖擞的模样,陈玉平问了句。

崔元九指了指搁院角的枯树:“我还进了趟山,本来想进灶屋,见你们在说话,觉得不太合适,又没什么活要我搭手,索性到山里捡些柴禾,咱们家柴禾用得太快,等我从县城回来,找一天,把原秋原冬大哥夫喊上,往深山走一趟,多拖几根枯树回来,这外面没什么耐烧的柴禾。”

“难怪额发都湿了。”陈玉平拉着他进了灶屋,拿了干净的巾帕替他擦额发:“现在就吃早饭?”

“现在吃也行,吃完我就去镇上。”

“有包子和粥。”陈玉平拿了两只碗盛粥。

崔元九见着,笑得有点满足:“你陪我吃?”

“不然呢?”

崔元九不说话,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白粥没放糖,他却觉得很甜很香。

陈老汉和陈原秋吃早饭时,见陈玉平没有吃,陈老汉问:“元九走了?”

“嗯,大清早便走了。”

“老幺留在家里。”

大口大口包子吃得喷香喷香的陈原秋,点点头。

这时,张志为过来了。

怀里抱着安哥儿,身边跟着大壮,背上背了个竹篓,是只捆了翅膀和脚的鸭。

“阿父。”他的目光落在白胖胖的包子上:“正吃着早饭呢。”

“嗯。”陈老汉搁了碗筷:“准备下地了。”

陈原秋大口大口的吸溜白粥,伸手往碗里拿了个包子,张嘴就咬下半个,露出里面热腾腾的酸菜油渣,是越嚼越香越吃越好吃。

张志为看呆了,觉得肚子有点饿。

春哥儿准备的早饭是昨儿的剩菜炒剩饭,味道也好,却远没有平哥儿做的包子这般味美鲜香。

“老幺你吃完,把家里收拾收拾,我带安哥儿和大壮去二嫂家耍。”草哥儿也在二嫂家。

“妥妥的!”

陈玉平一手抱安哥儿一手牵大壮:“大哥夫,你忙着去,我先带孩子去耍耍。”

“哦。”张志为有点着急:“鸭,鸭鸭还没来的及杀。”

“没事,有我在,我今儿不下地就在家里呆着,大哥你忙你的去。”陈原秋挥挥手,总算吃饱了,肚子有点撑,他挪了挪椅子,懒洋洋地靠着墙,一脸满足。余光瞧见竹蒌里的鸭,笑得美滋滋,喃喃自语:“中午就吃了你,好久没吃米酒鸭,可以让三哥做米酒鸭。”想想米酒鸭的好滋味儿,他兴奋的搓了搓手,双眼大放光芒:“还得上沈家村打点米酒,多打点,还能小喝两口,带肉的排骨也买点,三哥做的红烧排骨啃起来特下酒。”他忍不住舔了舔唇,摸着圆鼓鼓地肚子感叹了句:“当我三哥的弟弟真是太幸福了!”

角落里的张志为,馋得双眼发直,一个劲儿的咽口水。

他昨儿晚上梦见平哥儿做了米酒鸭,真好吃!大清早起来,他什么事都没干,就先进了鸭圈抓了只最肥实的鸭,琢磨着怎么让平哥儿做米酒鸭解馋。

他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想到,平哥儿并没有留他吃午饭。

这日子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中午发第二更怎么样?

感谢西瓜味的夏天扔了1个地雷

感谢黙嵐扔了1个地雷

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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