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下午日头略有些晒。
竹榻搬进了堂屋,竹榻周边铺了圈旧竹席, 又围了圈椅子, 孩子们或坐竹榻上耍, 或扶着椅子在旧竹席上来回走动。
崔元九懒洋洋地窝在藤椅里, 他伤了脚, 虽无大碍,却也得精心细养着。
这几日,便由他照看家里的四个孩子。
四个孩子有人时时刻刻搁眼皮子底看着,陈家众人也能专心干活,如此效率倒是快了不少。
陈玉平忙完手头的活,还能稍稍歇口气。他往堂屋去,搬了个凳子坐崔元九身边:“你要不要上茅房?”
“不用。”崔元九见他累得满头大汗,有些心疼, 端了自己的茶碗递给他。
陈玉平随手接着,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茶壶还有水吗?我再添点。”
“还有半壶, 不着急。”崔元九拉住他的手, 掏出帕子:“草哥儿的帕子,你拿着擦擦汗。”
“我等会去洗把脸。”
坐在竹榻上玩布老虎的草哥儿,听到阿爹喊他,扭头往后看, 露出个甜甜地笑。
然后, 他利索的翻了个身,吭哧吭哧的爬到了竹榻尾,又利索的坐好:“阿爹。”喜滋滋地扬了扬手里的布老虎:“脑糊。”口齿不清的小奶音, 说得吃力极了。
“老虎。”
“脑糊。”
“老虎。”
“糊糊。”
说着说着又变成了糊糊,草哥儿咯咯咯地笑,眉眼弯弯似新月。
“教他说啥都能变成糊糊,也是神奇。”陈玉平就恨不得搂起心肝崽,搁他嫩脸上亲上两口,怎么能这么可爱!
崔元九也很是讷闷:“我也不知道。”
“糊糊。”草哥儿还在说,越说还越高兴,笑得像个小太阳,又暖又甜。
“行,你说糊糊就糊糊。”能咋地?也就这么点大,陈玉平不较真,乖崽开心就好。
巧妞儿扶着椅子,遛遛哒哒地往藤椅走来:“三叔,抱。”
“不抱。我身上脏,有汗。”
“三叔。”
“嗯。”
“三叔。”
“嗯。”陈玉平很有耐心。
叫了好几声三叔,巧妞儿总算走到了藤椅旁,双手扒着藤椅,眼神儿亮晶晶:“三叔,饼饼。”
“我就知道这孩子馋饼吃。”陈玉平逗她,摇着头:“我没做饼饼。”
“吃饼饼。”
“我没做饼饼。”
巧妞儿坐到了地上,地上铺了旧竹席,也还算干净。
她双手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拧着小眉头:“饿。”
陈玉平觉得小侄女也怪有意思,不知道从哪来学来的,于是,继续逗她:“巧妞儿饿了?让我听听,肚子有没有在叫。”说着,就准备起身走过去。
巧妞儿呆懵懵地看着三叔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陈玉平伸手点了点她的小肚子,正儿百经的说:“你的肚子说,它还不饿,它没叫。”
“饿。”巧妞儿拍了拍小肚子:“三叔,饿。”
坐在竹榻尾的草哥儿,看了看姐姐又看看阿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小肚子,接着,就见他扔了布老虎,撩起小衣服,有模有样的学着,拍拍小肚子:“阿爹,饿。”响亮亮地小奶音,说是饿,却是笑得眉眼弯弯,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以为阿爹在和姐姐玩。
“草哥儿也饿了?”陈玉平知道自家乖崽想什么,走过去,伸手点了点他的小肚子,又将他的衣裳放下:“不能随便撩衣裳。”
许是被点了小肚子,有点痒痒,草哥儿咯咯咯地笑,整个人歪倒在了竹榻上,还打了个小滚儿,阿爹阿爹的喊着,就是个小娇气包。
一旁的安哥儿也学了起来,拍着小肚子喊饿。
大壮要大些,到底不同,知道饿是什么意思没有跟着弟弟妹妹胡来乱来。
他也觉得有趣儿,笑得一脸灿烂。
“小祖宗们饿了,成,我去煎个鸡蛋饼给你们吃。”陈玉平笑着往外走,冲着崔元九挑眉问:“大祖宗想不想吃?”
“大祖宗想要亲亲不想吃饼饼。”
陈玉平用食指刮了下脸:“羞不羞啊你。”乐乐呵呵的出了屋。
也不敢给孩子们吃太多,怕积了食。
就一个鸡蛋摊出来的鸡蛋饼,放了一点点面粉,撒了几粒葱花,巴掌大的小饼,切成四份,搁碗里放着,不烫手了,这才端进堂屋,挨个给洗了手,让他们拿着饼吃。
足足养了八天,崔元九的脚伤才好利索,其实五六天就可以下地走,陈玉平也好陈家其余人也罢,都说再稳两天。
作为被关爱的伤者,他也只能乖乖听话,老老实实的继续养着。
将将要进月底,总算允许下地。
崔元九伸了个大大地懒腰:“闲的骨头缝都开始痒痒。”
“你想干什么?”
瞅见平哥儿警惕的眼神,崔元九笑了笑:“没想干什么,帮着收拾收拾屋里屋外的活。”
“你就是想往工地去,我点了头,我阿爹阿父也肯定不会同意。”
“没,我脚伤才刚好,得捡轻省的事做。”
陈玉平笑而不语。
崔元九一脸憨厚。
陈原秋赶着牛车缓缓靠近老屋。
沈乐眼尖,远远地就看见站在屋檐下的崔元九和陈玉平,扯着嗓子就喊:“九哥,平哥儿。”
喊完话,他麻溜儿的跳下牛车,颠颠儿的往前冲。
“乐哥儿。”陈玉平记得这个爱笑的哥儿,热情的打着招呼。
“平哥儿我来蹭饭吃。”他笑嘻嘻地说着话,神态大方坦荡。
“欢迎欢迎。”
崔元九领着他往堂屋去:“你怎么来了?”
“刚送完趟镖。”沈乐叭叭叭地倒苦水:“九哥,你不在镖局,这镖局真是没法开,我这趟跟着外出,差点儿就把命给搭进去了,幸好我机灵反应快,虽说没死人,两个重伤三个轻伤,我怕死,我决定了,辞了镖局的事。九哥,我来跟你混怎么样?”
“不怎么样。”
“九哥,咱们多年兄弟,你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崔元九对他的哀嚎无动于衷,撩了撩眼皮,给出两个字:“太假。”
沈乐抿了抿嘴,神情丧丧。
陈玉平端了碗茶进来:“乐哥刚从县城回来?”
“对啊,九死一生。”沈乐拍拍胸膛,说得很夸张:“平哥儿,你缺不缺人手,我跟你混口饭怎么样?”
“别搭理他。”
“九哥!”
“你家镇上两个铺子还不够你吃饱饭?”
沈乐撇嘴:“这能一样?我回了家,就得任由他们的摆布,我才不要。”
崔元九眼神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
“是乐哥儿啊,我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好久不见乐哥儿过来,今儿晚上留下来吃个饭。”陈老爹没进堂屋,就站在门口搭话,他手里还拿着个笸箩,里面装着红豆,有好有坏准备挑捡挑捡。
“好啊好啊。”
陈老爹就喜欢他这爽朗的性情:“眼下家里正在建三合院,倒是不好开小灶,随着乡亲们一道吃,一荤一素一汤,改明儿三合院建成,你再来时,让平哥儿多张罗两个菜。”
“有荤有素有汤,已经够好了,还是平哥儿的好手艺,我现在就有点泛馋。”
“喜欢就好,晚饭多吃点。”说着,陈老爹就走了。
晚饭干豆角炒腊肉,蒸芋头,野菜菌汤。
知道三儿子今年要搭建房屋,旧岁陈老爹特意多熏了百来斤腊肉,也晒了不少干菜。
架不住人多,才吃了两三回腊肉和干菜就没剩多少了。
腊肉陈玉平切得特别薄,油热后,倒锅里略略翻炒,很快锅中飘出腊肉独特的迷人风味,一个字,香!
煸炒后的腊肉,颜色是浅浅地焦黄,散发着浓郁的油脂香,与新鲜的猪肉煸炒出来的香味完全不同,腊肉煸炒出的油香,其香味仿佛是把勾子,能香进骨子里,引得馋虫蠢蠢欲动。
腊肉很薄,出了油香,迅速往锅里放花椒干辣椒葱姜蒜末,两下翻炒,浓香扑鼻,层次分明,爽!令人沉醉。
最后放干豆角。
加少量水,盖上锅盖,焖上小会功夫。
掀开锅盖的瞬间,灼人的热气迎面扑来,一股子极为霸道的香辣,如龙卷风袭向嗅觉。
——啊
陈玉平忍不住了,拿起筷子夹了点放嘴里:“我尝尝味。”
真好吃!
感谢老天爷给他的金手指,让他能吃到如此美味的家常菜。
“阿爹,你也尝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陈玉平给阿爹夹了一筷子:“这菜,特下饭,比上回的干锅野猪肉还要好吃。”
陈老爹乐呵呵地笑:“喜欢吃,咱们今年多晒点干豆角。腊肉本来就比一般的荤腥要香,这味儿,中!”竖起大拇指,夸得真心实意:“你阿父今晚肯定又得多添一碗饭。”
“没事,我有经验,特意多煮了半个木桶饭。”
沈乐频频往灶屋看,仿佛饿了八辈子:“老幺啊,你真幸福,天天能吃到平哥儿做的饭菜。我都闻出来了,这是干豆角炒腊肉吧,我最喜欢吃的一道菜,这也太香了叭!”
“我觉得,我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幺弟!”陈原秋得意洋洋无比自豪。
沈乐深深地赞同这话,一个劲儿的点着头:“什么时候能开饭?老幺你去问问。”
“应该快了,素菜是蒸芋头,早就在灶上蒸着,干豆角炒腊肉出来了,就差一个野菜菌汤。”
“还有蒸芋头啊?”沈乐瞪圆了眼睛:“有没有放辣椒酱?”
陈原秋想了想:“还真不知道,可能不会放,蒸芋头孩子们也能吃点,你要想放,可以自己放,家里有辣椒酱。”
“太好啦!老幺你真的好幸福。”沈乐激动的拍着他的肩膀,瞅了眼不远处的崔元九,眼巴巴地嘀咕了句:“我也想住在陈家,九哥这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叭,难怪舍得县城的繁华,说离开镖局就离开镖局。”
崔元九冷冷地看着这俩吃货。
世间最幸福的幺弟?呵!
作者有话要说: 下饭章来了
二更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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