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慕婳心中,穆淮一直是一个温润含笑的模样,上一世他护了她一生,哪怕是极为凶险的时候,他都未曾将不好的情绪透露给她,实实在在的将她宠成了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书中最后也写了慕婳身死后的穆淮,后位空置,六宫清静,雨露均沾,是个优秀的帝王。
却再也不会亲自下厨,去做一碟梨花酥。
这句简单的描写,足以表达慕婳在他心底的重要性。
“淮哥哥。”
慕婳浅浅叹息,主动以自己的发顶去蹭了蹭他温热的掌心,微湿的眉睫轻颤,落下晶莹的泪,唇角却是努力的扬起,笑的倔强。
“我……信你。”
信你能够肃清乱党,信你能够治国有方,信你能够成为优秀的帝王。
穆淮最见不得慕婳哭,尤其是这样无声的哭,虽然还在勉强的笑,却已经能够让他心疼。
以柔软的丝帕轻轻拭去少女眼角的泪,穆淮浅浅叹息,放缓了声音,“别哭了,若是让母后知道了,又该责怪我了。”
皇后几乎是将慕婳当半个女儿,他自小便是被皇后耳提面命过多次,不准欺负晏晏,要爱护晏晏。
慕婳撇嘴,夺过穆淮手中的丝帕,胡乱的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淮哥哥身上伤怎么样?要紧吗?”
“无妨。”
拿过慕婳膝头的手炉试了试温度,穆淮皱眉,将自己的递过去,替她理好毛毯,“你此次伤的极重,才应该好好休养,暂时便不要出门了。”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慕婳眉睫微颤了几下,而后抬首,对上眼前人微眯的眸,“你的意思是……”
穆淮细微的笑,并没有详细说的打算,“拂玉山庄距离川都也算是路途遥远,长途奔波确实辛苦,且晏晏已经跟随茯苓前辈学习了七年,是时候出师了。”
慕婳不可置否,指尖敲了敲手炉上的穗子,“我明白了。”
连庭已经开始大开大合的行动,按照剧情来看,距离兵变也只剩下不到三年,穆淮要安排很多去彻底肃清那些乱党,慕婳自然需要配合。
嘱咐了一番,穆淮便是离去了,带走了慕婳的手炉,将自己的留了下来。
穆淮的手炉上有着一簇玉簪花的雕纹,是皇后最喜欢的,外面的手炉套有缀玉的穗子,慕婳百无聊赖的把玩着。
送走了皇后和太子,慕知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慕婳疑惑的看过去,他便是迅速调整过来,笑着问要不要去玩秋千。
慕婳当然是愿意的。
这是大哥慕谷带着自己两个弟弟给小妹做的,足够结实,其上可以铺毛毯,让慕婳暖暖和和的玩。
论起哄妹妹,慕知确实经验丰富,随便讲几个趣事便能逗得慕婳直笑,直到悬在天际的夕阳缓缓下沉,灼灼的金光收敛了热度,他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慕婳已经在秋千上浅睡了过去,慕知替她将毛毯盖好,待到夕露微凉之时,方将她唤醒,一同去谢氏的院子里用晚膳。
谢氏拖着病体照顾慕婳许久,如今放下心来,才算是真正的休息了一下午,慕婳乖巧,也没有在她面前提此次的事情,专心与慕知笑闹,逗得谢氏面上笑出了红晕。
自家娘亲和小妹都在病中,慕知也没有聊太多,陪着二人在院子里走了走,便是让谢氏歇下了,自己送慕婳回去。
知道自家三哥操心,慕婳也没有继续玩的心思,再三保证会好好休息,将人送出了院门。
视线里的青衣渐渐远去,慕婳打了个哈欠,想着今日确实是累了,是该早点休息了。
漫不经心的掠过院子里盛开的正好的不知名的小花,视线里突然闯入一抹靛色。
现下正是弦月初上之时,漾漾的月辉洒在万物之上,慕婳眯了眯眼,足下下意识的走近,桂树的枝叶擦过鬓角之时,馥郁的芬芳裹挟着淋漓水汽沁入鼻尖。
走的近了,月辉下的人显现出身形。
他立于树梢,一手抚着海棠的一簇树枝,因着绿叶的遮挡,慕婳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和表情,眯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和冷白的骨节。
这样突如其来的造访,也可以说是一位不速之客,慕婳却是没有半分的惊慌,那人的名在舌尖捻过几转,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响起:“澹哥哥?”
顾澹身形猛地一顿,拨开挡在面前的海棠叶,正好对上小姑娘澹澹融融的眸。
耳垂蓦地一热,他下意识的想要转身离开,却是在听到小姑娘下一句关心时停在了原地,海棠枝被攥在掌心,硌的微痛。
“澹哥哥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顾澹本来只是想偷偷来看一眼小姑娘,不过贪心的多留了片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一时间心跳微乱。
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顾澹点点头,忽的想起夜色下慕婳许是看不到的,又是应了声“尚可。”
慕婳仰着脑袋,从顾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完整的如画眉眼,他顿了顿,还是选择跃下海棠,落于她身前。
慕婳又瘦了,前段时间他督促她多吃而长的肉肉已经不见踪影,顾澹呡唇,避开她疑惑的目光,“感觉如何?”
“我很好,身上的伤也不怎么痛了。”
医首大人疼爱自家小外孙女,用的药自然是极好的,慕婳也无需受太多苦。
“师父师娘来信了,让你安心养伤。”
干巴巴的交代完这些,顾澹又是沉默了,看着眼前乖巧的小姑娘,一时间,原本准备好的关心的说辞全都想不起来了。
许是顾澹的目光太过灼热,慕婳眨了眨双眸,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怎么了?”
顾澹当即偏开视线,故作平静的轻轻咳了咳。
慕婳却是主动开口了,带着明显的担忧,“澹哥哥还是早些休息吧,最近天凉了,记得多穿点。”
顾澹正沉浸在被自家小青梅关心的欢喜中,慕婳接下来一句话直接将他说的措手不及———
“你看你耳朵都冻红了呢。”
顾澹倏地看过去,对上慕婳那流转着月辉的眸,又是当即避开了,快速转过身离开,丢下一句,“早点休息。”
茫然的慕婳:“???”
看来是真的太冷了,看他脸也被冻红了呢。
拢了拢红梅刺绣的斗篷,慕婳转身,走入房间。
说起来,顾澹和慕婳也算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二人的父亲是至交好友,顾澹自幼丧母,谢氏怜惜,时常将人接来闲聊或是用饭,顾晟也极为疼爱慕婳,在外行军时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给她带一份。
加上顾澹又是她名义上的师兄,二人同在拂玉山庄七年,她受他照顾良多,虽然顾澹一直是寡言少语的,但二人关系也算得上融洽。
沐浴了一番,待采竹替自己擦干了发丝,慕婳方窝进暖和的锦被,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上一世慕婳与顾澹的相处集中在前几年,自己重伤被救回来后,便很少接触了,她身体孱弱只能待在深闺,他随兄征战常年在外,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看到对方,话也很少说了。
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慕婳忽的想起来,上一世自己撞剑明志,跃下城墙时,是顾澹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接住了自己。
那时似乎有灼热的温度落在她面上,沁入了她的眸。
那是……泪?
顾澹会哭?
捏了捏柔软的锦被,慕婳浅浅叹息,安心阖上双眸。
另一边,顾澹急匆匆地回去,耳垂上的热度还未平复下来,便是被自家爹爹逮个正着。
“去看晏晏了?”
瞥了一眼自家罕见慌乱的小儿子,顾晟索性靠在一边不走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中的竹刻,“她情况如何?”
顾澹饮了口凉茶,下意识的回了句,“瘦了,其他已无大碍。”
说完,他就蓦地闭嘴了,直直的看向自家笑的开怀的爹爹,呡起唇角。
这套话也太容易了点。
顾澹向来冷着一张脸,顾晟倒是习惯了,不过为了这小子的终生大事,他还是选择提醒一下,“晏晏身子不好,你别老板着脸吓她。”
说着,似是想起什么,顾晟又是加重了语气,“说起来,晏晏过段时间也该及笄了。”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带着点暗示的味道,眼看着红晕从顾澹耳垂处蔓延开来,顾晟也没有放过他的打算,跟着他走入房间,老神在的靠着小案,“你几乎天天往那边跑,不如到时候我去卖个老脸,结个好姻缘,也省的你天天奔波,如何?”
天天奔波的顾澹:“……”
脚步顿了顿,顾澹故作镇定的咳了咳,很是淡定的翻开一卷书,“她对我无意。”
“你怎么知道?你问了?”
见少年摇头,顾晟颇为恨铁不成钢的对着他的脑袋拍了一记,加重了语气,“你们都相处七年了,你还一直是这样的臭脸,这样磨磨唧唧的,当心大好的近水楼台的优势被你自己整没了。”
顾澹面不改色的翻了一页,“她更亲近太子殿下。”
“废话。”
说起这个顾晟就是一阵气结,手中竹刻敲了敲桌面,表达他的愤怒,“看看人家太子是怎么哄晏晏的?什么好东西都送过去,温柔又会说话,再看看你,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知道谁更好相处吧?”
有时候,顾晟真的想要撬开自家小儿子的脑袋看一看,那些在武学上的聪明才智都到哪里去了,哄女孩子都学不会。
顾澹:“……”
这是亲爹?
颇为郁闷的看了自家爹爹一眼,顾澹索性放下手中书卷,很是认真的颔首,“只要她开心便是,我无所谓,不强求。”
顾晟凑近了些,难得严肃了面色,“哪怕她真的嫁与旁人?”
捏着书页的手蓦地收紧,顾澹沉了沉气息,避开顾晟过分逼人的目光,轻轻点头,“是。”
视线触及少年攥紧的手掌,书页上留下明显的指痕,顾晟目光暗了暗,忽的轻笑一声。
顾澹有些茫然看过去,便是猝不及防的被竹刻砸了一记脑袋,顾晟一甩袖子直接离去了,愤愤的声音惊的刚走入的侍从直接愣在了原地。
“气死我了!”
顾澹:“……”
哦。
作者有话说: 顾澹:(表面)没关系,我不在意。
(心里)委屈巴巴,为什么晏晏不看我?
顾晟:(看透一切)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