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名誉会长
叶藜穿来小半年, 早早就加入了星殖协会, 靠着协会的人脉和渠道，省了不少事, 从道义和情义上说，都不该让人家难堪。
她犹豫着该怎么婉拒威廉会长, 才能不伤情面的解决这件事。
克莱尔会长心领神会, 早就帮她想好了理由：
“小叶场主，你的父亲, 叶老板, 曾经是联邦星兽权保协会的发起人之一，后来他财迷心窍, 背叛了你的母亲, 也背叛了权保协会, 被当时的会长除名, 威廉对你父亲的背叛行为，非常愤怒, 当众唾弃过他, 还说只要有自己在一天, 权保协会的大门, 就永远对叶家的人关闭……”
叶藜：……？
她听阿诺说过, 原主的这个滥渣父亲，曾经立过“寒门阳光学霸”人设，勤奋，上进, 热心公益事业，凭着这些包装和伪装，才成功俘获原主母亲的芳心。
叶藜鄙视渣爹，想当然地以为，他就是胡乱跑过几个公益社团，居然还是联邦星兽权保协会的元老！
失敬了哟。
两相对照，想想他从前的热情激昂，再看看他如今的贪婪油腻，堕落的真够彻底。
威廉会长那边，听到叶藜原来是“叶贼”的女儿，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再三跟叶藜确定：
“叶仁杰真的是你父亲？亲生父亲？你的母亲是云娜教授？”
叶藜尬笑：“是的威廉会长，我的父亲确实是墨尔郡星矿大老板叶仁杰，我的母亲叫云娜，是金叶养殖场的创始人，曾经在罗兰大学担任过客座教授。”
叶家本家了，绝对没错。
威廉会长一脸憋屈，比哔了狗还难受。
克莱尔会长看见对手吃瘪，心情舒畅，哈哈奚落他：
“我正直勇敢的威廉会长，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千万别自食其言啊，那样你跟叶仁杰……也没什么不同了。”
威廉会长懊恼至极。
当年他气急了，才会撂下那句狠话，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叶家的人，叶家的人也不会找过来自讨没趣，谁知道冒出来个叶藜！
他犹豫再三，不再提让她加入星兽环保协会的事，正色叮嘱：
“小叶场主，你的父亲……人品一言难尽，你虽然是他的女儿，也没必要事事都听他的，凡事要有自己的主意，大是大非，一定要分辨清楚。”
叶藜深以为然：“谢谢威廉会长提醒，我会注意的，父亲的人品我不予评价，但我的人生，一定要自己做主。”
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餐，威廉会长心情复杂地离开金叶养殖场。
克莱尔会长却没有立刻离去，微笑着问叶藜：
“小叶场主，星殖协会黑石分会的理事长，一直空缺，你想不想……”
“不想，克莱尔会长，您一个人领导黑石分会就够了，我天天忙着搞养殖，将来还要去罗兰大学念书，一点管理协会的经验都没有，也不感兴趣。”
这是叶藜的真心话，自己埋头赚钱不好嘛，干嘛揽事上身？看看哈伦镇长，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焦头烂额了。
威廉会长离开后的第三天，联邦星网在显眼位置，宣布未来十年，暂时冻结墨尔郡毒植培育许可申请。
靴子落地，哈伦镇长最后一线幻想落空。
伯特兄弟阴谋得逞，贪婪嘴脸毫不遮掩，勒令镇上已经开始种植猫眼棘的养殖主，十天之内，全部去伯特庄园签订“租赁合同”，把他们耗费重金，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花田，统统“租赁”给伯特庄园。
租金压得极低，毫不考虑养殖主们前期的巨额投入，只参照他们搞养殖时的年均收入，然后溢价百分之五。
哈伦镇长知道内情，大骂兄弟俩贪婪无耻：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还故意坑害大家……”
伯特嗤笑：“哈伦镇长，你昨晚上喝醉了还没醒吗？联邦颁布公告，我们又没本事未卜先知，那些养殖主落到如今这样，全都怪他们自己贪心。”
伯尼也冷笑：“是啊，哈伦镇长，我们承诺给黑石镇的事情，全部都做到了，联邦公告是不可抗力，谁都没有办法，现在我们还主动找过来，帮你们解决困难，还溢价百分之五，你们还不满足，你们才是贪婪无耻！”
兄弟俩倒打一耙，歪理说得无可挑剔。
伯特还威胁哈伦镇长：“十天之内，要么乖乖签合同，要么自己动手铲掉猫眼棘，巡查队马上就会来黑石镇，被他们抓住了，后果你知道。”
不但要强制铲掉毒植，还要罚一笔巨款。
这巡查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伯特兄弟翻脸的时候过来，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们之间有猫腻。
如果哈伦镇长妥协，整个黑石镇，未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都要沦为伯特兄弟豢养的奶牛。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帮助大家申请毒植培育许可证。
哪怕十年之后，联邦恢复墨尔郡地区的证书申请，有这对兄弟捣鬼，黑石镇也没有申请成功的机会。
黑石镇上的猫眼棘花田，预期使用寿命是十五年，十五年之后，整座镇子就像一头被榨干的奶牛，发财的是伯特兄弟，倒霉的是镇上的人。
叶藜去星殖协会找克莱尔会长，遇见一位转行种植猫眼棘的养殖主，刚刚开垦出三百亩花田，就被迫低价“租赁”给伯特兄弟，还要在租赁期间当佃农，被兄弟俩挑剔呵斥。
他不能忍，一怒要铲掉猫眼棘，他的妻子不肯，铲花田容易，前期的投入怎么办？欠下的贷款怎么还？
夫妻俩一起来央求克莱尔会长，请他走星殖协会的渠道，另找一位持证的好心人，哪怕还是同样的“租赁”价格，他们也愿意，就是不愿意伺候伯特兄弟这对小人。
叶藜听他们哭诉得伤心，也满眼期待地看着克莱尔会长，希望他能有办法。
克莱尔会长叹气。
放眼墨尔郡，持有毒植培育许可证的人，大概有一百多人，其中至少一半是“代持”，幕后另有金主。
剩下的那一小半人，虽然持有证书，但证书上都指定他们自家的矿区，不能逾界。
克莱尔会长打听了好几天，居然没发现谁家的证书能覆盖到黑石镇！
原本是有的，还不止一张，但半年前，雷焰家族一位叫“阿尔瓦”的年轻人，突然来到墨尔郡，溢价收走了这些证书。
克莱尔会长告诫叶藜，这件事没她想的那么简单，伯特兄弟背后的金主，一年前就开始布局，他们耗费重金，吃定了黑石镇。
哈伦镇长也好，镇上的那些养殖主也好，都反抗不了。
叶藜想了想，转身出了房间，躲在一簇高大的富贵竹后面，拨打查尔·诺的通讯器：
“阿诺，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你和那个阿尔瓦一起跑来墨尔郡，到底干了多少坏事？”
阿诺心虚，喊冤：
“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打酱油的，玩了几天就回去了……”
“阿尔瓦收购毒植培育证书的事，你知不知道？”
“他哪儿有钱收购，是替家族收购的，一共三张，连证带花田，花了不少冤枉钱。”
阿诺说得漫不经心，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叶藜也呵呵，都这时候了，还妄想拿她当“小蠢丫头”糊弄？
雷焰家族溢价收购证书和花田，是为了不让别人有机会染指黑石镇。目的达成以后，一边派人经营那些花田，一边把证书和田契送去星际银行，抵押贷款，再用这笔贷款开发伯特庄园，稳赚。
叶藜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板着脸吓唬阿诺：
“镇上已经闹翻了天，哈伦镇长要引咎辞职，养殖主也被逼得走投无路，你这个阿尔瓦的帮凶，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唾弃……”
阿诺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皱眉吸气。
叶藜的弦外之音，他听得懂，但阿尔瓦是他的铁杆损友，从小就认识，背后的家族又关系和睦，他不能背后使绊子。
还有阿芙雅，也不是善茬，这么多年了，敢招惹羞辱她的人，极少有好下场。
叶藜追着阿诺问这件事，也是有原因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曾经在圣诞节之夜，撞破“男神”跟佩尔躲在酒店顶楼套房，白哗哗纠缠在一起，缱绻甜蜜，动静大得惊人。
当时阿尔瓦背对着房门，佩尔挂在他腰间，晕乎乎搂着他的脖子，看见原主闯进来，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原主觉得非常挫败，难堪，至死不能释怀。
叶藜融合这段记忆，关注的重点却不是渣贱苟合，而是阿尔瓦随手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他家里人打来的，询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阿尔瓦说“妥了”，唯一一点小纰漏，是某个不肯妥协的老乞丐，明明穷困潦倒，证书也快过期了，还攥在手里当宝贝。
他让听电话的那个人帮忙想办法，摆平这个“老东西”。
之后，原主就伤心过度，捂脸跑出房间。
叶藜不知道阿尔瓦后面又说了什么，只能问阿诺：
“他买到的那三张证书，你见到过没有？”
“见到过。”
“有没有一张，是快要过期了的？”
阿诺莫名其妙：“当然没有！阿尔瓦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花大价钱，去买一张快要过期的证书？”
叶藜了然，挂断通讯器，返回克莱尔会长的办公室，请他出面查找这张证书的下落。
克莱尔会长大喜，马上联系他在联邦农业部的朋友。
等待消息的空隙，他追问叶藜：
“小叶子，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张证书？”
叶藜讪讪：“我……从前跟阿尔瓦认识，听他跟家里人通话的时候，提到过这么一张证书，一开始没想起来……阿诺提醒了我。”
【阿诺：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克莱尔会长微笑，挤在房间里的那些养殖主，也都亢奋起来，不顾饥肠辘辘，一定要等到确切消息再回家。
克莱尔的朋友非常靠谱，短短一个钟头，就查出结果，
确实有这么一张证书，持有人叫温桑，祖籍黑石镇，二十多年前就迁居其它城市，今年开春的时候，他因为“酒后伤人”，被判入狱三年。
他持有的那张毒植培育许可证，覆盖大半个黑石镇，唯一的遗憾，是只剩下一年零六个月的期限，逾期作废。
一年零六个月，听起来很短，但对现在黑石镇来说，不啻是救命稻草。
拖延一时是一时，一年半之后的事，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以猫眼棘种植的暴利，一年半的时间，足够镇上这些被套牢的养殖主们，收回本金，还清贷款，再赚一小笔钱。
克莱尔会长还告诉叶藜：“温桑非常固执，宁死都不肯转让手中的证书，才被雷焰家族的人构陷，入狱三年，他都已经快七十岁了，又在酒馆里喝了那么多酒，哪还有力气去跟别人斗殴？”
别人围殴他还差不多！
叶藜不认识温桑，也不了解他的品性，不予置评，她疑惑的是，雷焰家族使了什么手段，让大家都蒙在鼓里，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张证书的存在？
克莱尔会长冷嗤：“小伎俩罢了，他们先把温桑关进监狱，隔断他跟外界的一切联系，再买通联邦农业部的人，在资料库里做手脚，隐匿了这张证书……”
时不我待，克莱尔立即喊来哈伦镇长，一起连线万里之外的温桑，他被关押在一座沙漠监狱里，垂垂待死。
听完哈伦和克莱尔的请求，他没提任何条件，就把他那张毒植培育许可证，无偿授权给黑石镇使用。
“如果我死了，证书作为遗产，馈赠给黑石镇全体镇民，以弥补我对大家造成的伤害。”
哈伦镇长感激得哭了：“温桑叔叔，您没必要那么自责，也没必要一直在外面流浪，大家早就原谅你了，真的，那件事情……当时大家太悲恸，迁怒了你，其实跟你没多大关系……”
温桑面容清矍，头发灰白，佝偻着脊背，丝毫看不出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听了哈伦镇长的话，刻满皱纹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
“小哈伦，时间真快，转眼你都已经是镇长了，我却衰老得不成样子，家乡那些追着我喊‘瘟神’的人，很多也已经不在了吧？别伤心，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过得不算太坏……”
阿诺在一旁围观，小声嘀咕：
“您这都住进牢房了，还不算太坏……”
“查尔家的年轻人，其实到了我这个年纪，是住在牢房里，还是住在郊外的木屋里，区别不大。”
哈伦镇长抽泣：“区别很大的，温桑叔叔，您放心，我和克莱尔会长处理完镇上的事，马上就飞去监狱看你，争取给你办一个监外服刑，雷焰家族的人再嚣张，也不能草菅人命，大家听说您还活着，都很欣慰，希望你回到镇上来。”
哈伦怕老人不信，拿出一大摞牛皮纸，上面签满了名字。
他刚要展示给老人看，通话却被打断了，两个怒冲冲的狱监，一左一右架起老人，拖拽出房间。
动作粗鲁，态度凶戾，老人被他们拖拽得踉踉跄跄。
哈伦会长看在眼里，气得嗷嗷大怒：
“太过分了！我要申诉！温桑一定是被冤枉的，他路都走不稳了，还有力气伤人？别人伤他还差不多！”
克莱尔会长劝他稍安勿躁：
“哈伦镇长，授权书已经通过星网传过来了，雷焰家族的人迟了一步，迁怒温桑也没用，做得太过分的话，还会被别人抓住把柄，咱们现在马上处理好镇上的事，再去接温桑回来。”
一顿操作快如风，叶藜还没回过神，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这个“温桑”，就是云娜在游记里提到过的，偶然发现猫眼棘的中年人。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毒植，不知道它的可怕之处，只觉得很漂亮，想移栽到自家院子里，抡起锄头挖土的时候，折断了几根花茎，乳白色的毒液溅入他的左眼，当场杯具。
他又气又恨，从此就跟这种毒植卯上了。
那个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什么是星璇，什么是“矿墟之地”，更不知道它可以改造成猫眼棘花田，日进斗金。
“毒植培育许可证”，也远没有现在这么炙手可热，一般都是花圃老板去申办，方便种植一些微毒，但花朵艳丽的星植。
温桑误打误撞，没费什么周折，也没花什么钱，就申办到了一张三十年期限的许可证，闲暇无事的时候，就躲在自家后院里，栽种各种毒植。
隔年春天，满园姹紫嫣红，星辉灼灼，美得像仙境，一群孩童悄悄翻过围墙，溜进来掐花摘果，嬉笑玩闹……
他们半下午的时候进园，天黑透了还没回家。
家人找过来的时候，满园狼藉，一地尸体，二十几个孩子，无一生还。
镇上的大夫仔细查看，只说是中了剧毒，具体是什么毒，不得而知。
闭塞的小镇，出了这种惨事，后果可想而知，温桑被迫离开黑石镇，不知所踪。
时隔多年，他躺在骨灰盒里重返家乡，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猫眼棘已经遍地开花。
他当年的宅院，也已经被铲平，原地建起一座伯特庄园，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叶藜因为初来乍到，没有对比，也就没太多感触，蜗在养殖场里收割蜂蜜。
寒露前一天，麦克和弥勒一起来看她，大家坐在蜂山旁边闲聊，说起牧草价格暴涨的事。
最近几个月，镇上的猫眼棘花田越来越多，棘蚕也越来越多，吃光了方圆百里大部分小星虫，尤其是野生蜜蜂。
没了这些蜂群帮忙授粉，花圃、果园、药园、稻田、种植园，陆陆续续都开始减产。
专供猡兽食用的牧草，因为是速生花草，受害尤其严重。
从前五十天就能收割，现在迟迟不肯挂穗，当地以此为生的村民，欲哭无泪。
可以预见，未来几年，黑石镇周围百里，甚至更远的地方，种植业及其相关行业，都会遭遇毁灭性打击。
对养殖业有无影响，还不得而知。
麦克身为黑石镇土著大养殖主，不可能不忧虑，此刻坐在蜂山旁边，心不在焉地剥开一枚山竹，吃着柔软的果肉，没滋没味的模样，看得叶藜发噱，忍不住安慰他：
“麦克场主，天无绝人之路，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真要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还有克莱尔会长嘛，他会帮大家想办法的。”
麦克尬笑，和弥勒对视一眼，一起挤出笑容，恭贺叶藜：
“小叶场主，恭喜你呀，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黑石协会的名誉会长……”
“是啊小叶场主，往后大家都要仰仗你了……”
叶藜：……？！
这话打哪儿说起？
什么黑石协会，什么名誉会长，她什么时候当上的，自己身为当事人还不知道，麦克和弥勒先知道了？
事情，就是这么吊诡，除了她这个“当事人”不知情，整个黑石镇，半个墨尔郡，都已经传遍了。
她被提拔得明明白白。
弥勒看她一脸震惊，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模样，心情微松，拿出自己的通讯器，弹出星殖协会的官网，递给叶藜自己看。
“半个小时前，刚刚公布的，克莱尔会长事先不知情，没有任何人给他打过招呼。”
麦克唏嘘：“小叶场主，你知道克莱尔会长很受大家拥戴，上级协会这么做，摆明是给他难堪，镇上有些养殖主情绪激动，骂你狼心狗肺，得了会长那么多好处，还要抢了他的位置……”
叶藜断然否认：“我没有！我发誓，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亏心事，他们提拔我当名誉会长，事先没跟我商量过，我也是听你们说起，才知道这件事，我是受害人！”
叶·受害人·藜情绪激愤，这么大一口黑锅扣下来，同时砸中她和克莱尔会长两个人，稍微处置不当，后果难料。
她从威廉会长的闲话里，猜测克莱尔会长曾经风光无限，后来却被发配到黑石镇上，一呆就是十年。
这次突然提拔，究竟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克莱尔会长，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