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村子远离市区, 挖土车不方便进来。之前的挖土工作就是请附近的村民代工的,这次自然也不列外。黎言寻和简瑶到工地后门时, 昨晚被盗墓者破坏过的探方已经挖的很深了。比起前门那块没什么调研价值的乱葬岗, 学生们显然更感兴趣这一块未知的领域,他人还没下去, 就听到探访下学生们激烈的讨论声,江教授中气十足的嗓音尤其震耳朵:
“你们这群冒失鬼啊, 一会儿挖的时候小心点, 别鲁莽了,指不定下面全都是瓶瓶罐罐。”
在老师眼里, 学生们永远都是孩子, 哪怕他们其中有些已经结婚生子。
听说里面已经能见到“宝贝”, 简瑶二话不说, 冲到前面就下了探方,黎言寻拉不住她,跟在她身后下去时, 他先在探方边停了一下,犹犹豫豫的探出脑袋往里面瞅了一眼,比起前面那个被整理出规模的乱葬岗探方,这个探方显得杂乱不堪, 大型的石块土壤虽早已被村民们搬出去, 需要他们亲自挖的土却还有很多,昨晚被盗墓者挖过的小深坑里,此时还能看到土墙上有半个攀附在璧上的瓶身, 看瓶身上的花纹,好像和他在史书上看过的清朝惯用纹样差不多。
比起前面那个探方里白骨遍地的阴森模样,面前这个坑里的“宝贝们”似乎都还埋在没有挖开的土地之下,关于它们还没显出来历和身份,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奇特的吸引力。作为一个局外人,就连黎言寻也忍不住在脑海里期待,到底黄土之下埋着的宝贝是个什么模样。
他看的入神,似乎早已忘记来这之前的害怕和顾虑,直到探访下的简瑶开口喊了他一声:
“言寻,快点下来呀。”
他寻着声音看过去,看到那丫头站在土堆里,左手拿着江教授的大檐帽子朝他挥手。这丫头的笑容特别明媚,并不淑女,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露出了满口白牙,但就是这样大咧的微笑,让人开的心思澄明,直击他心脏里最温暖的那个地方,他点了点头,下去以后就被那丫头往头上带了一个宽宽的大檐帽,她讨好似的和他说话,笨手笨脚的给他系帽子上的抽绳:
“我和江教授说好了,我带着你,今天辛苦你啦。”
元气满满的感谢,听来总是觉得内心都是温暖的,就连早先下地的师兄师姐们都啧啧的感叹了一声:
“哎呀,我怎么觉得今儿个身边有股子恋爱的酸臭味。”
虽然简瑶这个婚结的突如其来,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但今天简瑶对黎言寻所做的一切,却是刚好把初来乍到时两个人吵架的传闻给澄清了。尤其在妻子手受伤时,丈夫还能主动下地帮妻子干活。
这点在江教授的心里就已经很满意了。
但黎言寻到底不是专业的学生,他怕他下手不知轻重,也只允诺简瑶教他一些清理的工作。
有个博士老婆在身边,黎言寻自然是不敢乱来的,老老实实的跟着师兄们有样学样,挖土搬石头,做的都是最基础的工作,大冬天的,他这个平日里没什么运动量的男人,竟然冒了些虚汗,想起她一个清瘦的小姑娘既然周而复始的在做着这些工作,他一时间既然还挺佩服她这个人的,他好奇的和她聊起了天: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这种体力活?”
“习惯了就好,又不是天天都这么挖,清理文物的时候就不需要什么力气了。”
简瑶不胖,甚至比起普通女孩子来要清瘦一些,大概这就是兴趣使然了吧,人在开心的时候,大脑就会自动忽略身体上的疲倦,所以她才能干的动那么脏那么累的活儿。
大师兄楚捷穹听到他们夫妻两的对话,说了句荤段子:
“小黎啊,你这体力可不行啊。”
这探方里也就只有晴雪和简瑶两个女孩子,简瑶听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倒是晴雪低着头勾了勾唇角,压低了帽檐,师兄们也太坏了,这就想着给小师妹老公下套了。
二师兄乘胜追击,把刚刚铲完的土倒出去:
“是啊,是啊,男人没点体力,怎么干大事呢?”
黎言寻又怎么可能让师兄们占了嘴上的便宜,脸上虽然笑着,嘴上却不饶人:
“我和各位师兄不同,一天要干两份工,体力耗费快不也正常?”
这□□裸的,分明是在炫耀自己晚上有老婆□□觉。
各位师兄们真是一点儿便宜也没占到,反倒被这人暗讽单身狗。
黎言寻不想继续挖土了,便借此机会把铲子拿给了大师兄周捷穹,顺着他的话下了楼梯:
“师兄,为我今后的幸福着想,你就帮我挖一下,我休息一会儿。”
简瑶看他把偷懒的话说的那么光明正大,给了他个大白眼,但暗想这纨绔富二代能做到这就已经不错了,便饶了他,走过去给他递了瓶水:
“辛苦了。”
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不把态度放低点怎么成。
他到底是来帮妻子干活儿的,那么爬出坑有点不合适,便问道:
“你派点别的活儿给我干,手酸。”
原来他还是想要留在这坑里的啊,看来倒也没有那么娇贵嘛!
简瑶马上从身后拿出两把刷子:
“来,这个简单!”
黎言寻看了看手上那一把像极了烧烤摊上刷蘸料的刷子,撇着眉问:
“怎么,你让我给文物上孜然粉啊?”
扑哧的一声。
一瞬间,整个沉闷安静土坑被黎言寻的这句话逗笑,就连简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男人,关键时候既然还挺会活跃气氛。
她蹲在地上,左手拿起刷子,手把手教他:
“你敢烤一个瓶子试试,江教授非得把你的腿打断……我是让你把这瓶子上的土扫开。”
对于考古系女生来说,比起洛阳铲,考古刷反而是接触最多的工具,男性考古学者大多有很强烈的保护欲,往往一个班级里也就那么两三个女学生,简瑶年纪小,看起来清瘦,就是这一批学生里被男生们争先恐后保护的那一个,她和晴雪干的最多的就是清扫文物这种细致活儿,考古刷是老伙计了。
黎言寻虽然觉得这个工作比挖土更无聊,但乐的清闲,倒也扫的不亦乐乎。没想到这一清扫竟然就是好几个小时,傍晚简瑶的小队出探方开会时,坑里也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后来工地上的灯光亮了起来,他这才察觉到时间已晚,正准备收起简瑶的工具出坑,他的余光却突然被角落里某一个白白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放下工作,蹲到那个不知道被谁清理过的角落观察了很久,露出来的是个干净透亮的白色半圆体,好像什么东西的地盘,很像是瓷器的某个部位。
天色太晚,他看不清楚,但又十分好奇这白花花的东西是个什么宝贝,他又忍不住掏出了工具,一边往里面挖,一边用细毛刷扫上面的尘土。
看起来是个成色和品相都不错的花瓶啊,臭女人那么喜欢古董,也不知道能不能向上面报备拍下来送给她。
他想的美滋滋,手上的速度自然也麻利了起来……直到后来,他终于在自己清扫出来的部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眼窝……
黎言寻被吓了个半死。
卧槽,这是哪位祖宗的头盖骨!!!
——
今晚开会,江教授特意给手脚不便的简瑶安排了几天的室内整理工作,她的搭档正好就是安岚。散了会,简瑶想起黎言寻还在坑里清理,想回去喊他,没想到被安岚叫住了:
“小学妹,你手不方便,我一个人就能忙过来,你去休息吧。”
“这可不行。”简瑶无事可做,好不容易找到点活儿干,一锤定音:
“放心吧学长,我没有那么娇弱。”
她此前和安岚合作过很多次,知道他的工作风格,这一次虽然受了伤,心里却是有底的,看到安岚有些顾虑,她反倒安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来我找了我老公帮我挖土,但江教授看我老公呆在坑里太无聊,其实帮不上什么大忙,要是需要手写字什么的,我可以让他帮我写。”
新的探方刚刚开挖,每个人的工作都很忙,要简瑶这个工作狂闲下来,她还真没有那个心情,她能做到的也就是尽量不拖后腿。
看她一再坚持,安岚最终也没好再说什么,倒是莫名其妙和她说了一句谢谢:
“还得谢谢你,那天和我说了那一番话。”
毕竟谁还不会失恋呢,看样子安岚学长是相同了。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人。简瑶回去探方里找黎言寻时,忍不住在心里惋惜,更加好奇那个女人当初是用了什么手段追到了安岚这样优秀清高的人。毕竟这可是连她这个天才少女都无法解答的追人习题:
“黎言寻,你还在坑里吗,收工开饭啦。”
简瑶还没走到探方边,便扯着嗓子喊他,可一连几声也没听到坑里传来的应答声。
难道这家伙已经去饭厅了?
简瑶满脸疑惑,歪着脑袋往坑里一看,首先看到了自己的那一套考古工具,而后才看到黎言寻蹲在角落,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的东西。
她好奇的下了探访,问他:
“大少爷,你是不是挖土挖上瘾……”
话没说完,简瑶寻着黎言寻的目光看去,壁面上那个被挖出来的头盖骨正阴森森的横躺在黄土地里。
他都忘记了他害怕这种东西,难打是被吓到了?
考古工作者见惯了大风大浪,这种事情就如家常便饭,可是黎言寻不是这一行的人,他被吓到了也很正常。
毕竟是她当初拜托黎言寻帮忙的,现在看他盯着那个头盖骨不说话,她暗自自责,蹲在他身边:
“别怕,就是个头盖骨。”
约莫过了两分钟,黎言寻才开口说话:
“真是的,我还以为是瓷器呢。”
有前面那个乱葬岗作为铺垫,很明显这个头盖骨的地层年代和乱葬岗年代相近,是一个时期的人。能把头盖骨看成是瓷器,黎言寻眼光也太差了吧。
但看他面上有些苍白,很显然是被吓到的,简瑶倒也不调侃他,往自己的手上哈了一口气,搓热手放到他的脸颊上:
“对不起对不起啦,我也没想到这坑里还有骨头。”
“我给你暖暖脸,别瞎想了。”
简瑶突如其来的殷勤,倒是令黎言寻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之脑后了,看她收走了自己的考古工具准备出去,黎言寻马上喊住了她:
“老婆。”
突然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下叫她老婆,简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一眼,才瞧见他就站在她身后的台阶下,抬着下巴看着她,好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小屁孩。
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在女人面前撒什么娇嘛?
她问他:“怎么?”
黎言寻抬起手递到她面前,很是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
“牵着我走,我腿软。”
被一个头盖骨吓到腿软?
简瑶哭笑不得,却又觉得这样诚实的黎言寻很少见。她从余光里露出一抹鄙夷又宠溺的目光,高高在上的把自己的左手伸过去,说着嘲笑他的话:
“胆小鬼男人,以后对我好一点,不然我会把你丢在这种坑里的!”
她自然没看到男人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正像个小公举一样的等着他说感谢,不曾想这男人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以后,突然一使劲,站在高处的简瑶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往前倾去,不偏不倚,刚好倒在他的怀里。
这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温热气息,像是阳光下枝叶繁茂的香樟林,令人温暖又放松。
简瑶抬起手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红着脸骂他:
“无耻男人,你耍流氓?”
男人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浅笑声,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并不说话,他身后就是工地上明亮的白炽灯,那灯光明晃晃的,将他的后脑勺晕染出一圈浅浅光晕,简瑶瞥见他目光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目光不知道应该落在哪里,后来,那个人突然往她的腰上捏了一把,盯着她发红的脸颊嘲笑:
“我是个帅气的胆小鬼男人,你是腿胖腰粗的女人。”
“黎言寻!”简瑶气呼呼的看着他,想起他以前怼自己的话,便回他:
“你知道女娲造人的时候造了那两类人吗?”
“想嘴上占我便宜?”
黎言寻把怀里乱动的女人抱紧:
“如果我是女娲造的试验品,那你就是女娲搓的泥团子,你算个球。”
眼看简瑶气的脸红脖子粗,他弯腰拾起她落在坑里的考古工具,大长腿一迈就跑出了坑里。
这个无耻男人,这种时候竟还嘴不饶人。
——
自知小短腿追不上他,简瑶从坑里爬出来后就洗手去了饭厅。没想到今晚的饭厅格外热闹,平日习惯早收工早吃饭的大学生考古队今天全在饭厅里等着开饭,和她同龄的小姑娘沈怡正带着生日皇冠的帽子,邀请她和女生们坐到一桌:
“简瑶,今天我过生日,请大家吃烤串。”
为了能在工地里过个生日,孙怡和他们队里的三个女生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城里买了很多烤串和小料,今天他们已经在厨房和张姐忙活了一天,这会儿看大家都到齐了,孙怡便往每个学生的面前发了一听啤酒,简瑶刚刚举起来,就被从身后窜上来的人一把夺过,她愤愤的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问他:
“干嘛?”
这女人现在好像一只凶巴巴的兔子。
黎言寻往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和寿星沈怡说道:
“我媳妇手上裂了个大口子,我担心她喝酒发炎,酒给我,别给她”
孙怡这才想起简瑶受伤的事情,不好意思的道了歉,答应了黎言寻的委托,一直盯着她不给她喝酒。
简瑶隔着桌子,看了一眼隔壁男生桌上吃着烤串喝啤酒的生活,有些艳羡。
想起黎言寻说她胖,她抬手捏了捏肚子上的肉,默默砸了砸嘴巴,把手上那串肉给默默放下了。
晴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凑过去问了一句:
“怎么了,你平常不是最喜欢吃肉吗?”
这话不偏不倚,刚好被隔壁桌的黎言寻听到,他竖起了耳朵,听到那个小妮子士气十足的说了一句:
“我要减肥,我要瘦成一道闪电!”
晴雪马上朝她投去鄙夷的目光,无奈的感叹: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怪,瘦的人永远都在嫌自己还不够瘦!
她说到做到,这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吃肉,倒是往嘴里塞了不少蔬菜。女生群里似乎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就是关于那三个偷盗者的话题,简瑶便已经被好奇的女生们围着问了好几遍,看着桌子上那些佩服的,艳羡的目光,简瑶竟然有一种自己是个大英雄的错觉。
后来他们女生桌的话题终于结束,准备散伙时她才发现黎言寻那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她一眼被桌子上的酒瓶吸引了注意力,暗自吃了一惊,这帮鬼男人,没女人看着就无法无天了。
回了宿舍,简瑶果然看到那厮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洗漱完躺在了床上,睡的死气沉沉。
简瑶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
“不给我喝酒,你自己倒是喝成了醉鬼!”
出去洗漱前简瑶才帮他把棉被盖好,没想到洗漱完回来,无耻男人又把被子全部踢到了墙角,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用一双醉意熏熏的眼睛看着她发呆,简瑶锁了门,看到他盯着自己就有些发毛,还没说话,那个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干嘛,醉了就好好躺着。”
生怕他出去发酒疯,简瑶忙拉住他,那人却只摇了摇头,撸起了衣袖:
“走,我帮你洗脸。”
醉酒了还记得要帮她洗脸,这男人想来也不坏:
“我洗完了,我不是手断了,我什么都能自己做。”
黎言寻一顿:“小白脸帮你洗的?”
这小白脸,自然说的就是安岚。
她哭笑不得,把人劝回床上后坐在床上抹护肤品:
“我自己洗的,不需要谁帮我。”
“不行!”
手里的护肤品被这人一把夺走后,他用手挖了一大坨:
“我帮你抹。”
她有点分不清楚这时候的黎言寻有几分醉意,看他举着满手的护肤品看着她的眼睛,被那种问询的目光所折服,简瑶只得在床上躺好:
“快递抹,抹完我要睡觉了,困死了。”
她刚刚闭上眼睛就被这人翻身压到自己身上的动作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才看到他把那些护肤品均匀摸在自己手掌心上搓了搓,简瑶一阵心疼,那可是姑妈专门找人定制的护肤品啊,就这么被他先在手上擦完了,她刚刚皱起了眉头,那个人就把自己的手掌心落了下去,捏住她的脸揉了好一会儿。
简瑶内心一阵崩溃,总觉得这人把她当成了一只可以肆意□□的小奶猫,直到后来,他手上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用指尖一笔一划的勾勒她的脸部线条,她睁开眼睛才看到那个人微笑着,一笔一划的在她脸上抚摸:
“我其实不嫌弃你胖,多吃点,然后给我生个大胖闺女。”
简瑶:“……”
你未来闺女听到这话可能就不愿意投胎了。
他的手指尖一笔一划的在她脸上勾勒,像是写字,又像是一种轻浮的挑逗。简瑶的脸被他弄的痒痒的,把那只手烦人的手巴拉走后,简瑶轻呵了一声:
“你不嫌我胖,那你嫌弃我什么呢?”
趴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凑到她耳边轻轻一笑:
“我嫌弃你嫌弃我的样子。”
这是什么魔鬼绕口令?
简瑶眨了眨眼睛,耳朵突然被他毫无防备的咬住了。
她吓得要死,刚刚抬起了手想打他,那个人就缩回了自己的牙齿,用唇瓣去碾磨她耳朵的轮廓,从鼻腔里发出一些低沉的嘶嘶声,那声音仿佛从悠远的山谷里传来,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宛若余音绕梁,好半天都回荡在她的心尖上,简瑶听着听着就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她抬起手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黎言寻,你是狗吗你,别闹了。”
那人握着她的手压在枕头上,翻身抱住她,整条腿都盘在她的腰上:
“傻子,无论什么人对你说恭维话,可不要当真,抓盗墓贼的你不是英雄,你是个傻子。”
那晚上的事情,实在是黎言寻怎么样也无法忘记的噩梦。
“我梦到好几次你被盗墓贼打死了,我在梦里很害怕。”他想要和她说一些话,也变得啰嗦了起来,环住她的脖子,整个人都缩到了她的身边:
“文物有价,你无价。”
她刚刚还烦躁的心,突然因为他这句话安静了下来,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他那晚上是什么心情,也从不知道他竟然会那么在意这件事情,当她为了那些自豪的事情往前奔走时,从没想过那些担心她的人是怎样的心态?
如果这件事情被爸爸知道了,被姑妈知道了……
那些她最亲最近的人,恐怕就不是做恶梦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这件事情的背后,会有多少双担心她的心。
她转过去,捧着他的脸把他唤醒:
“黎言寻,你真的那么担心我?”
“你是老婆,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那个人显然很困了,他勉强撑起了眼睛,用鼻子蹭了蹭她的下巴,搂着她的脖子:
“小傻子,做危险的事情前,一定要考虑背后那些真正关心你爱你的人。”
不愧是比她多活了五年的人,这一席话说的简瑶内心很温暖,无论是什么半吊子夫妻关系,这一刻他的话发自肺腑,好像冬日里温暖的火苗。
他蹭的一下,在她的世界里点亮了一束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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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江教授安排了新的室内工作,简瑶也终于不用在求着黎言寻去陪她挖土了。连着三天,她连续在室内整理室里早出晚归,连天空都没见到几次。
而黎言寻去城里的次数也更加频繁了,通常夫妻两早上起床一道别,就是晚上才能在饭厅里遇见。
对于这对早出晚归,时间重叠很少的夫妻,就连一向不喜欢八卦的安岚也好奇了起来,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你老公每天都去城里干什么呢?”
“就他那闲不住的性子。”简瑶只当他是受不了农村的生活,出去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便道,“骑着摩托车去撒野了。”
他在她心里不过是个三岁智商的纨绔富二代,除了吃喝玩乐,他还能做什么。
安岚因为她的说法微微一愣,竟然一语成戳:
“你应该不喜欢他吧!”
除了晴雪,工地里谁也不知道她和黎言寻约法三章,商业联姻的事情,这会儿被对方戳中,简瑶咳嗽了几声,连连否认:
“我现在挺喜欢他的,不然我嫁给他做什么。”
看破不说破的安岚却觉得一切都没有简单,他低着头整理陶瓷碎片,记录信息,缓缓道:
“我前女友,从不过问我一天的生活,我去出差那天她甚至没有送我,我以为她生性凉薄,直到后来在网上看到她和别人十指紧扣,接吻都要搂住对方的脖子,那时候我确定了,喜欢一个人,应该会很在乎他每一天的生活。”
好好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冒起了绿光,简瑶有些尴尬,事到如今再回看面前这位白月光学长,她竟然会不由自主的拿他和黎言寻比较,他没有黎言寻高,也没有黎言寻那么幽默,好像曾经她喜欢他的那些点黎言寻都没有,可是无数次,当她在面对黎言寻的目光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她于是也如同安岚学长一样的确定了,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和崇拜一个人的区别。
想明白这些后,她竟然有些吃惊:
原来感情也会随着一个人的经历而成长,有的喜欢会生根发芽,有的喜欢会如同昙花般短暂。
生命生生不息,感情也如河山,无论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那其实都是一种选择,只是有的选择随心,有的选择由不得你。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好像都是建立在某种信任上的,当他听到安岚说起自己的前女友时,她便也想和他分享一些感情上的事情,于是她说道:
“我一开始,的确是不喜欢我老公的。在我的固有思维里,男人只有两种,我爸那种慈爱痴情型,偶像那种明月高挂摘不到型,然后自从我遇到了他,这个人不是我认识的所有类型,他就是他自己,我无数次的给他定一个人设,最后又被自己推翻,如此往复,我就发现自己再也离不开他了。”
并不是因为喜欢哪一个类型而去喜欢一个人。
那是建立在一个长久相处下互相了解的结果。
她想,自己是喜欢他的,至少目前,会让他芳心乱撞的人,是他的老公黎言寻。
安岚第一次听到会有人这样分析男人和感情,他笑道:
“原来天才的脑子,分析男人和我们普通人全然不同。”
“当天才可不好。”
她和安岚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那个传闻中天才少女的世界,实际上从未有过什么能长久相处的朋友,她走的太快,她的朋友都跟不上她,后来读了博,遇到了晴雪,他们就成了班里唯一两个还没有结婚的女博士:
“如果没有晴雪,我这话唠可找不到话说了。”
结果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晴雪马上就冒了个头进来:
“安岚学长,简瑶,今天可以收工了。”
简瑶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
“那么早?”
“还早啊?”晴雪恨她一心只扑在工作上,给她一记白眼:
“马上就是元旦了,准备跨年饭呀。”
在外工作那么长时间,通常都没有什么节日之分,如果不是晴雪那么一说,她甚至都不记得今天是星期几,更别说是马上就要迎来的新年。
收拾完锁了门出去,简瑶没有在工地里见到黎言寻的影子,她掏出手机想给他发条信息,却刚好碰上姑妈拨过来的视频通话,她跑到信号稍微好一点的小山丘和她通话,又和在家里过节的爸爸打了招呼:
“我知道你和你婆婆合不来,不如就给你公公发条短信,连带着给婆婆的祝福一起送过去。”
知道她婆婆脾气不好,姑妈可没少给她出主意。她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后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公公黎景荣,很快黎景荣的电话打过来了,那边语气一向很亲切:
“宝贝儿媳妇啊,你那边冷不冷?”
公公黎景荣上辈子可能是个酿蜜的,五分钟的电话,简瑶被他在电话里跨了个遍,什么好词都用上了。末了,黎景荣还非要加她的微信,发了一个元旦大红包。
在这偏远的地方,微信支付没人用,简瑶拿着也花不出去,谁料想她刚刚道了谢,又是一个万元大红包:
黎景荣:【你妈给你的】
看来这婆婆虽然脾气不好,花钱倒是不手软。
简瑶调整了几次嗓音,甜甜的发了一句语音过去:
“谢谢美女妈妈,你这大红包我收下啦。”
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反正黎妈妈爱美,清高气傲,自己把身段放低点总是没错的。
做完这一切,她刚刚走到了半山腰就看到辆熟悉的摩托车停到了工地门口,那人一身黑色炫酷的朋克风打扮,下车以后直接往老胡手里塞了一堆菜。
这个男人果然什么风格都能驾驭,就这样一打扮,不说二十八岁,还以为是哪家的叛逆期小少年。曾经怎么都看不顺眼的那个人,如今看来却怎么都看都很顺眼。她站在山上晃了晃手:
“黎言寻,你回来啦——”
声音很长,掩饰不住的欢喜和兴奋。
看到那人回应了自己的期待,朝自己招手,简瑶顿时觉得内心一片温暖。
她从小山坡上下去时,那人刚好把自己的防风皮大衣脱掉,摘手腕上的护膝和手腕。简瑶看他穿的这般年轻,想起安岚学长的话,跟在他身后进屋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穿着这样,去干嘛了,去蹦迪泡妹了?”
黎言寻一边换衣服,一边用余光偷偷的打量她,看到他要脱裤子,她马上转了个脑袋,嘴上不饶人:
“我可告诉你啊,婚前我不管你多放荡,婚后就得老老实实的。”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黎言寻走到她面前,指了指桌子上的干洗店袋子:
“蹦迪泡妹子这种事情,我高中就玩过了,没意思,今天就做了两件事情,去城里买菜,干洗床单。”
看来江教授也没让他闲着,安排了事情给他做的。简瑶打开干洗的床单看了一眼,凑上去嗅了嗅,想确定床单到底洗没洗过:
“你打开看看,这家收费好便宜啊,感觉没洗干净。”
听到黎言寻这么说,简瑶鄙夷的把床单倒在了床上,没想到刚刚打开,里面就哗的掉出一个小黑盒子,简瑶迟疑的看了一眼,忍不住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又买什么了?”
黎言寻接过那个盒子打开,将那条私人订制的项链戴到她脖子上:
“我这几天跑了几次拍卖会,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古董,就改送项链了。”
嘤嘤嘤,这是什么阔绰大佬。
等等,她摸着脖子上的项链:
“你以前泡野妹子是不是也用过这种手段?”
黎言寻连连喊冤:“刚刚不是还说不在乎我婚前放荡?”
“所以你婚前的确很放荡?”
黎言寻:“……”
——
简瑶自然没有听过他的狗嘴里吐出什么实话,说放荡的也是他,说不想谈恋爱耽误妹子的也是他,真真假假,好像怎么想都觉得他是个手段极高的恋爱高手。
晚上去吃跨年餐,简瑶就把这放荡的话题抛到了脑后。这还是第一次,她在结婚以后知道有男朋友陪着过节日是什么感觉,世界上的一切都和他有关,来年许下的愿望,也都和他有关。
老胡这人倒也大方,拿出珍藏很久的枸杞酒,一人一杯暖身,笑道:
“我可是第一次过上那么热闹的节日。”
热闹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节日,而是有人陪着你一起过节,那个人就在你的身侧,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后来晚上回了宿舍,简瑶才觉得有些头晕,想来那个枸杞酒度数不低,更何况她这一晚上还喝了不少啤酒。
黎言寻刚刚把中午拿回来的床单换上,看到人跌跌撞撞的回来,来不及套被子,先把人洗漱完,安排躺下:
“我都说了自酿酒度数很高,现在知道醉了?”
简瑶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摇了摇头,倒在了床上。黎言寻洗漱上床后陪在她身边,没有急着睡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那个人趴了一会儿,看到他还在看手机,有些生气了:
“你果然去蹦野迪,泡到别的妹子微信了?”
“我没有,我等着跨年呢。”
这个话题最终又冒了出来,黎言寻暗自后悔,吹牛皮这种毛病要改:“我骗你的,我高中就忙着学习了,蹦什么迪……”
“不行,现在就在我面前蹦一个?”
小疯子抱着他的腰,不依不饶:“快点,蹦给我看嘛!”
换做别的女人,这会儿肯定已经躺在地上了,但简瑶这人就是有这种魅力,一撒娇,他就把所有的原则都抛到了脑后,看到对方目光灼灼,他只得将衬衣解开几个扣子,坐在床上扭腰,骚里骚气的逗她开心:
“今夜星光闪闪,我爱你的心满满……”
咚的一声!
他仿佛听到宿舍床板碎裂的声音,小疯子跳了一下后,差点压断了他的腰,她坐到他的身上,抬手把衣服一脱……
他突然就傻了,看着面前醉意熏熏的小疯子,默默的咽了口唾沫,把目光落到书桌上,红着脸提醒了一句:
“简瑶,你,你露点了……”
坐在她身上的那个人似乎毫无察觉,贴着他耳边轻轻一笑,嗓音魅惑,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跨什么年啊,我要跨我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