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尝试
拖拉机突突地进了田地里,枯草被掀起盖进土里,泥土混着新鲜的腥味,不过半个小时,两亩地已经被犁了个遍,耙上压着重物又是两个来回,枯草烂根已尽数堆在地头。
韩庆余蹲在地头用手翻着小麦种子,忍着呛人的药味儿,“爹,这么重的药味儿不影响发芽啊?”这么些年他可是头一回下地种麦子,一头两个大。
韩国富往外舀着粮种,“这是必须要拌的,要不然会被虫子吃掉,到时候缺得更多。种了几十年地,这个我可不会忘。”
“咳、咳”韩庆余偏过头,这药味儿直沁人肺腑,跟吞下了似的。
“你可当心啊,别往脸上摸。”韩国富提醒他。以前每到种麦子的时候,有多少小孩误服出事的……
“嗯。”韩庆余冲他笑笑。
现在爷俩儿相处得多了,他也习惯了爹的记性,反觉得爹比以前更加鲜活可爱,总冷水冰的太有距离感了。
拖拉机熄火,司机师傅跳了下来,“行了,可以播种了。”
“哎,好了,都装好了。”韩庆余递盒烟过去,“师傅,歇一根,我的手不方便。”
那人接过来抽出一根,自己点着了,就着地上的枯草堆坐下,“兄弟,你们家种了不少地吧?”
韩庆余他为何有此一问,但也礼貌答道:“不多,将近十亩,留了三四庙春地。”
“那你这一种完冬麦,不得出去找活儿去?有现成的地儿吗?”
韩庆余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尴尬一笑,声音弱了三分,“没有可靠去处,到时候再说呗。”
“唉!这一阵子忙完又要出去打短工喽。”那人踩灭烟头,站起身来,“开整了。”坐上换好装备的拖拉机,突突着驶向对面的地头去了。
“以前都用老牛拉着犁、耙、耧,种两亩地得一天,啧啧,现在两天十亩地就弄完了,真是快啊。”韩国富自言自语道。
韩庆余微微一笑,“可不是吗?我还记得您去交公粮,我坐在牛车上晃得呀,但就是乐意跟着去。看看现在种地还有补贴,爹,是不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变化真大啊,看看公路上跑的大车小车,以前都是牛啊羊之类的。”
时代的变革总算把羊倌镇吹开了一角,以后一定会有更大的翻天覆地。
……
韩庆余搬出自家的老古董摩托车,已经有三年没拉出来透过气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行?
“你擦它干什么?肯定是废铁一堆了。”韩林氏听见院里的动静,从屋里走出来,“我去看看你爹去,他别跟人下棋又耍赖,弄得大家不开心。”
“妈,没事儿,乡里乡亲的,再说大家也都知道爹的情况,没有人会过分计较的,放心吧,您得学会放手。”
韩林氏笑瞥一眼儿子,“还放手?他不添乱就万事大吉了。走了,我带的有钥匙。”
“好。”
他发动了一下试试,听着声音有点儿杂,翻倒过来又捣鼓了一圈。反正他也不会修,死马当活马医吧。
“嗡……”
韩庆余满意一笑,还算给力。转身把门锁好,骑着上了东公路。
深秋的天气有点儿冷,原野一片萧索。田间地头里残存着一些倔犟的灰绿,山坡上的青松翠柏出尽了风头。
他顺着水泥路骑到了庙门前,把摩托车停好,背着手进了寺庙。
威武带煞的四大天王怒目圆瞪,分立在两旁。高达三四米的身形,不怒自威。
小时候他跟着邻居一起进来过,当时四大天王还是泥塑,晾在院中,自己当场被吓哭了,所以,这是第二次进到里面。
他本是无神论者,在家无所事事的这段日子。每逢初一十五,山顶上的佛乐响起,他会觉得内心非常平静,会忘掉烦躁变得安心下来。
后来他讲给刘清芳的时候,被她打趣是出家做和尚的命。
但真的不是。
一步一步登上佛塔的顶端,趴在窗洞处,耳边响着诵经声,空气里飘着香火味儿。山下的一切尽收眼底,蚂蚁般大小的行人车辆,悠闲自在的时光。
在异地的时光像是前世的记忆,回想起来很多都断掉了,以后会慢慢被蚀空吧。
……
“哐、哐、咔嚓、”
韩林氏正在灶房里搅面糊,猛得听到一阵奇怪声响,疑惑的看向烧火的韩国富,“啥声音?你又从外边捡了什么回来?”
“没有,不是我,现在都没人敢给我了。”韩国富委屈的戳戳柴灰,他就捡了两回石头,她就挨家挨户去叮嘱不要给自己东西,哼!
“看着锅,我去瞅一眼。”韩林氏在围裙上擦擦手来了院子里,听声音是在堆杂物的房间里。
难道是进东西了?
抄起墙边的扫把,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门半掩着,屋里的灯亮着,七里咔嚓的声音仍不绝于耳。
“哐”地一声推开门,傻眼了。
“妈!您拿着扫把干嘛?”韩庆余扭头,妈怎么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噢,我过来打扫一下,你啥时您回来的?”韩林氏放下扫把,“一会儿把蜘蛛罗网扫一下,我做饭去。”
“哦。”
韩庆余扭回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铁丝。
除锈、打磨、抻直,因为处于尝识阶段,所以他只抻了几根。剪钳、圆口钳、斜口钳一一摆出,他在手机上找了一张猫咪的简笔画,开始动手。
反复折了几次,他发现效果并不理想,铁丝太粗,折弯的时候容易不平滑,当然出的效果也不怎么好,心里顿时觉得很挫败。
“庆余,吃饭了。”
一地的东西懒得收拾,关上了杂物间的门。
一连几天韩庆余都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差点儿审美,怎么对着一个那么清晰明了的图就摆弄不出来呢?期间跟着几个邻居去后山逮了几回野兔,打了一次野果。都说迎刃而解,他咋就没体会到呢?
他带着一身烟味儿进了灶房,搓着手在灶前坐下,“妈,今年咋冷这么早呢?”
“就该到时候了,马上十一月了。你在杂物间弄的铁丝,捣鼓什么呢?”韩林氏一边往箅子上放馍头一边问道。
“那个,弄来玩的。”
“倒是跟你爹起了个头,他把旧的细铜丝扒拉出来,这回他可能在屋里侍住了。”
“啊?咋回事?”
“你自己去看啊,别说,大半辈子过去了,才发现你爹有双巧手……”
“我去看看。”
“哎,火,烧火……”韩林氏扭头,哪里还有人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