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偷听
正待推门进去,听见亮灯的屋里人说话,“太阴界开了吗?”
赵暮进屋留神细听。
“那些小门派估计明后天就到了,但他们开启不了两界碑,还要等一等。”
问话的人,听声音大概是个中年人;回话的,听声音是个年轻人。
“采莲、禾木几派坐的是马车,照他们那样慢悠悠的走法,至少还要走四五天,真是好大的派头。”年轻人道。
天下少马,时人多乘骡车、驴车。
中年人没有说话。
年轻人又道,“五楼使,太阴界重开这样大事,几大派、几大世家,怎么只是派下属门派过来?”
“多嘴。”五楼使道。
屋中便没了声音。
赵暮看屋里架子上摆着的草药,没一棵是用盒子装着的,看来都是一般草药,也就打消了像牛一样乱吃一通的想法。
在屋里转一圈,没什么发现,打开屋后的窗,只见一根石柱正对着窗。
石柱下细,上粗,支撑着一个大概有寻常人家桌子一般大的圆形石盘。
石柱上雕饰各样浮雕,赵暮也看不清是什么,只是注意到,圆形石盘侧面,贴了一圈符箓。
而石盘上面,十多个玉盒摆成一个圈子。
看这架势像是晒仙丹啊。
不过也没听说有晒仙丹这回事?
不注意把仙丹泡水了?
受潮生霉了?
也不大可能。
鸟玉盒挡的严严实实。
好奇心害死猫,赵暮轻轻开门,悄悄出屋,向屋后石柱走。
“估摸今年的灵药难以收齐了。”亮灯屋里的中年人又道。
“太阴界开启,这林子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了。”
“采药人也不再需要了,这里消息不能泄露,这些人来路也不正,你这就去了却这些人尘缘。”
了却尘缘?
赵暮反应过来,这是杀人灭口啊。
人言最怕书生骂人,因为可能人家骂的你祖坟都冒烟了,你却傻笑着认为这书生被你吓得说疯话了。
如果没读过书,说不定会以为,这五楼使是要度人出家。
“记住,不能放火,尸首也不必处理了。”
回去报信?
赵暮有那么点冲动,不过气还没消。
况且报信也没大用。
一来那些村民估摸不会相信,二来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重要的是听语气,这个年轻人一看就是一个狠角色。
他没胆啊。
赵暮一面向石柱后面走,一面回味屋中两人对话。
进入太阴界还要开启两界碑?
采莲、禾木派路上走得慢悠悠?
最为重要的是几大派没去?
江湖传言,太阴界不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机缘吗?甚而更有传言,太阴界开启,可能诞生另一个长孙数雪一样的人物。
可眼前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心里头突起一个念头,下太阴界这件事,怎么有些像是谁人在设陷阱了?
念及梁上燕安危,焦躁不安,心神一分,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一根枯枝。
“卡兹”一声响。
静夜之中,声音格外响亮。
这时候亮灯的屋子门开了,出来一个人,赵暮不敢退回放草药的屋子,钻进荆棘丛中。
被扎的一头刺。
一会,只见出来的是名年轻人,他来到屋后,围着石柱转一圈,又爬上梯子看一眼,这才走开。
赵暮冷汗直冒,一双眼死死盯着他。
只见年轻人来到中间那间屋前,弯下腰,手掌向他边上小小的石柱按下,眼前的荆棘丛便向两边让开。
这破地方还有机关?
这几人是个什么来头?
年轻人走后,赵暮听亮灯屋子不在有人出来,便从荆棘丛爬出来,向石柱走。
亮灯的屋子有人说话,但声音是在屋内,赵暮继续一面轻巧巧走路,一面拔扎在脸上的刺,一面注意听屋中人说话。
“少主。”
“少主,明日我们就离开这里了,太阴界开启,属下这就下太阴界,为少主寻找圣药。”
还有一个人?
少主?
哪一派的?
好像一些大派世家都喜欢称呼掌舵人之子为少主。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后一句,让赵暮迷糊了。
先前的话,让赵暮觉得太阴界可能是这些人布下的阴谋,不能去,但是此刻这些人自己也去了。
自己把人家话理解错了?
好像自己也没这么蠢吧。
头大。
少主并没有回话,中年人五楼使也没在说话。
赵暮走到石柱下面。
石柱很高,一丈有余,但较为贴心的是,放了梯子。
赵暮爬上梯子,石盘一块一块的白。
亮瞎他的眼。
只见一棵棵雪白灵根,整整齐齐,摆在石盘上面。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收,不怕遭露水吗?
灵根好香,离得太近,熏得头好晕。
一晕头,就会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情。
比如说,帮人家收药草。
这是偷。
我赵暮虽根骨普通,武道一途希望不大,但决不做这些偷摸事情。
话这样说,立时想到幼时偷邻居家树上桃子。
那时候是小不懂事。
鬼村人为他们采药二十年,如今不需继续采药,就要灭口,这伙人会是好东西?
留灵根给他们就是助纣为虐。
数一数,一共十四棵。
拿了五棵,下梯子后,又上来,再拿三棵,下梯子,略一犹豫,又爬上来,全部拿走,装进一个盒子里。
毕竟不是自家后院,上上下下,还是很紧张的。
一紧张,梯子爬上爬下力度就不好掌控,踩出了一点声音。
“吱呀呀。”
亮灯房间,有人推门出来。
赵暮慌得差些要尿,两腿虚软,简直要没法走路。
好在也是在林子里呆过几天,算是见过场面的人,定一定神,继续躲向刚刚那丛荆棘之后。
五楼使来到屋后,直接向石柱走。
此刻只要他爬上梯子,一切就会暴露,他躲哪里都没用。
怎么办,赵暮急的都要哭了。
冷静,冷静,冷静,赵暮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
可一点都冷静不下来啊。
这辈子再也不做贼了。
现下只能想第二条路。
此刻再要离开,必须借用机关,而打开机关,要等待大概三五息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五楼使抓到他了。
五楼使开始爬梯子。
躲在荆棘丛后的赵暮,悄悄移动着,准备好随时冲出。
突然,听见玉盒摔地的声音,五楼使从梯子跳下的声音,梯子倒地的声音,五楼使大步疾走的声音。
赵暮缩回荆棘丛。
后脑勺又被扎了一排刺。
但心慌的根本不知疼。
中年人撞开一间又一间未开灯的屋门,而后目光如电,搜寻一圈荆棘丛,抓一盏挂在树桩上的盈月灯,打开机关跑出去了。
怎么办,是跟着出去,还是在这里另寻躲藏的地方?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一次。
赵暮脑子飞快思索,五楼使之所以出去,是此刻他脑子思维紊乱,以为那名年轻人偷走东西。
但是一旦中年人及时发现不对,比如高喊一声,那谁谁你回来一下,两下一对照,自然发现有外人进来,赵暮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抓住。
还是留在这里。
做出这样的分析可能不难,但是较难的是,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能做出分析。
赵暮感觉自己成长了。
不在是当初那个莽撞的少年人了。
他走到亮灯的那间屋,由于很激动,直接推门进去。
床上有人。
赵暮愣住了。
躺着的人,被子包裹他全身,看身形,年纪应该不大。
赵暮想起中年人曾经叫着少主,当时自己还想哪一派叫人少主的。
背上冷感直冒。
赵暮死死望着床上人,一动不动。
每每紧张时候,好像肉体就不属于自己了。
推门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
床上人额头有布盖着,脸让被子遮住,一双眼睛,让披散下来的头发盖住了。
看样子,是生病了?
赵暮准备退出去,但这时候,他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向回赶。
赵暮把心一横,进屋里,躲进床底下。
不一会,中年已经走进这座院子。
赵暮听见其他几间屋,一扇门一扇门关关开开的声音,赵暮的心跳声与之相应和。
床上的人发出一点声音,就是初醒的人发出那种嗯嗯声。
“五楼使。”少年人声音病恹恹,听不出男女。
中年人没有听见,少年人又叫几声,中年人才进屋。
“怎么了。”少年人有气无力地问道。
躲在床下,赵暮看得出五楼使小腿在发抖。
好一会,五楼使声音打颤道:“灵根让偷了,来了高手。”
“什么?”少年人声音变大,赵暮听得出是个男孩子,他一屁股坐起,大概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又倒下。
“找,找不到,就死在这里。”
少年人话语霸气,赵暮听着害怕又羡慕。
想自己作为首席大弟子,从来没有跟同门这样说话过。
大家都是同龄人,地位也差不多,怎么自己就过的这么窝囊?
五楼使出去了,屋中安静下来。
少年人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但时不时的翻身声音,打消赵暮伸出头看看动静的念头。
躲在床底无聊又不舒服。
想到当时看一眼灵根,符箓第一笔就出现了,如今灵根放怀里抱着,是不是直接就画好了等他看了。
心提到嗓子眼将游记拿出来,头微微向床外伸借,一点光。
第二幅插画没有变化。
心头一灰。
但短暂的失望,就让怀中一大把灵根冲散。
江湖人言,大家是脑袋别在腰上,那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赵暮决定过一过,躲在床底偷吃灵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