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风雨夜
高灯听见九方渡的声音，想着怎么圆谎，或者直接在这里动手，反正要下雨了，一场雨后，什么都给冲走了。
“走啊，快点上去。”
听赵暮这么说，高灯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的灵气已经没有了，三元合一境的人使用剑气杀敌会一次消耗丹田所有真气，高灯在心里反复确认这两件事，以好让自己心安。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雷声越来越密，风越来越大，竹子晃荡着，灯笼的光映着竹子影子，在地上晃悠着，好像鬼影在飘。
这风好凉。
吹得人寒毛直竖。
谷中九方渡的声音借风又一次飘上来。
这一次很清晰。
高灯不淡定了。
他紧握手中挑灯的棍子。
灯杆乍看是根平平无奇的木棍，但是内里却藏着柄细剑。
剑虽细，但能一剑封喉。
“那个，刚刚说话的声音好像水龙王哈，哈哈哈，我这耳朵……”
没有回头，嘴里说话，双耳却留神赵暮的脚步声，只要赵暮再进一步，他就回身一剑，剑刺赵暮喉咙。
但赵暮这一脚迟迟不抬起。
或许是抬起没有落下。
终归是半天听不见一点声音，高灯握着灯杆的手直冒汗。
“有吗？我怎么没听见，赶紧的，我等了好几天，怎么能在这时候回去，快快。”
等了好几天？
等等，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高灯感觉自己有点转不过来弯，“那个，郎君修为是几重境？”
“三元合一四重境。”
“呵呵，郎君又谦虚了，今天那一剑可不是四重境能够发出的。”
赵暮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兴奋，“真的，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声调不自由自主大了。
谷中的九方渡喊道：“赵暮，你在山上是不是？”
“快快，赶紧上山。”
“郎君，王星主有令，下雨天不能上寒潭。”
“你转过来。”赵暮沉声道。
高灯心猛地一跳，他突然就想把灯一扔，钻进两边的林子而后逃下山。
“你转过来。”赵暮又道。
高灯就向山上跑。
赵暮望着高灯背影，“有病。”
他刚刚看见白猫，所以叫他。
高灯一转眼跑得不见，手里的灯不知是扔了还是怎么了，总之也不见灯光。
“哎，你人了？”
高灯藏身一块大石之后，望着赵暮上山的身影一动不动。
能进梼杌宫人都是一身罪恶在身，都懂得富贵险中求，像高灯这样的人，修为再进一步是很难了，今后若想活得更好，只有得一门强劲的功法在身，现如今就是个机会。
绯阶的功法值得一搏。
雷声越来越密，风越来越大，寒潭的寒气也越来越冻人了。
摇曳的竹林中，赵暮见到一只白影从身前跳来跳去。
一滴凉凉的水珠落在鼻尖。
“瞄。”猫在叫。
这猫声不同于平常所听见的猫叫。
猫声凄厉骇人，带有很强的敌意。
又一滴雨落下，砸在右边眉毛上。
落下的雨珠凉凉的好像小小的一块冰片。
很快雨点越密，噼里啪啦打在竹叶上。
这声音并不悦耳，伴随这声音的是天上的雷声，地下风摇竹声，竹林中凄惨的猫叫声，寒潭水的涌动声。
这景象好诡异。
赵暮有些害怕。
“高灯，你在不在。”
一人心里容易发慌，如果有一个人陪着就会好多了。
没有人回复他，赵暮心里愈发不安，想逃下山，但是心里又不舍得。
一道闪电照亮天穹，赵暮注意到身边的竹叶变了颜色。
成了白色。
玉树琼花，赵暮猛地想到游记中所记。
虽只几片这样，但于赵暮心中不亚于丹田开辟那夜一样激动。
雨若珠帘而落，白色的竹叶越来越多。
又一道闪电落下，赵暮赫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白色。
眼前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用冰雕刻出。
高灯怔住了，借着闪电的光忙，看赵暮摸着一片竹叶，那样子，好像他要吟诗一首。
大哥，能换个时辰，换个地方吗？
不能等了，也等不急了。
寒潭越来越冷，冷到握灯杆的手都僵硬了。
高灯的心里也很慌，寒潭的一切都让他心里极度不安。
“赵……暮。”高灯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喊道。
声音小又无力，但是听赵暮回应道：“你在哪里？”
高灯不淡定了，刚刚九方渡那么大的声音你听不见？
装的，绝对是装的。
为什么要装？
什么时候开始装的？
一个个疑问如同一道道冷气钻入心头，高灯缩回脑袋，打量四周准备逃下山。
还谋个屁财啊。
雨点越来越大，落地的雨水，没有积聚成水流流走，化成白色雾气，飘向空中。
雾气没有飘远，它们吸附在枝杈竹叶之上，一道闪电照下，好像雾凇。
借着这道闪电，高灯看赵暮一手撑伞，一手抓着山道两边的竹子费力向上爬，随时有滑到滚下去的可能。
高灯摸摸地下石头，又凉又滑，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走到一个陡峭地方，藏好，把赵暮引来，趁其走路不稳，两手抓岩石防滑时，一剑刺去。
富贵险中求。
三元合一四重境。
今日份的灵气已经没了。
高灯再次在心中念叨着这几句话。
清幽幽的竹子，已全然变了颜色，如寒冰一般亮晶晶，竹林中淡淡雾气缭绕其中，如若在白天，风平，估摸这里看起来仿佛仙境。
高灯突然叫他，赵暮循声望去，高灯的声音在寒潭上方，山腰上，去路陡峭，这样的天气难以走过去。
他心中已知高灯对他有不轨，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对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很是兴奋。
风大，伞被吹破，赵暮把伞收起来，当拐杖用，小心翼翼，连爬带走过去。
“我在这，有东西拉住我了，快来救我。”
高灯的声音充满恐惧。
“你等着。”
高灯听赵暮这句话，忽然就想说你回去吧，你不要来了。
见赵暮人走近，与他距离差不多在一剑之距时，高灯没有一丝犹豫，一剑刺出。
这一剑快。
高灯估量上半生出的剑里，没有比这再快的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出剑之时，赵暮正低头向上爬，看不见剑来，再加上此刻风大，竹子摇摆时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掩盖住出剑声，因而这一剑可以说，得天时地利人和。
是天助我高灯。
但他可能不知道赵暮是天选之子。
在剑将及之时，赵暮脚底一滑，人直直向后退去。
高灯骂一声娘，踩上一块大石，身形一跃，跳出来，拼着待会摔进寒潭，也要再补这一剑。
这一剑一定会功成。
赵暮趴倒在地，身向后滑，直到两脚撞上一块石头，阻住继续后退的余势，心中未及缓一口气，便见高灯的剑刺来。
百忙之中，雨伞指向高灯。
御气于伞？
呵呵，我会信你？
高灯的剑刺向赵暮方向不改。
他见到令他怔住的一幕，雨伞之中，一股白气，如白练射来。
剑气？
气穿胸膛，犹如刀剑穿过。
高灯脑袋一空，从空中摔下。
赵暮看着高灯的尸首，愣一会神，看向寒潭。
此时寒潭之水，如海中浪潮一般，在汹涌涌动，周围的白光衬着寒潭的水犹如浓墨。
一黑一白。
在北面一块大石上，突然有道身影跳上，正是早前见过的白猫。
白猫冲着赵暮叫个不停，似乎是在赶他走。
走是不可能的，此刻赵暮望着寒潭的水不动，只是在酝酿足够多的勇气，一闭眼跳下去。
山道上传来九方渡的声音，赵暮没有一丝犹豫，立马跳下去。
白猫叫声更加激烈，但是这一切赵暮都已听不见了。
两耳灌满了水，赵暮以为他会直沉下去，但是他发觉这如浓墨的水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而他被这东西卷起来，脱离寒潭，向天上飞去。
这感觉就好像人站在龙卷风中，让风卷上天空。
赵暮飞出寒潭，身在半空，四周被黑雾包裹，雾外有什么，看不清，只依稀听见九方渡叫他的声音，还有朱清湘。
神志有些不清楚，迷离的眼睛，透过黑雾，看清有一道雪白的身影。
是白猫吗？
只见这道白色的身影不断变大，成了一只“巨猫。”
而将他包裹的黑雾，不断变淡，突然间，那托着赵暮漂浮半空的大力消失不见，赵暮掉进寒潭，在落下寒潭的一瞬间，赵暮看见，那黑雾化成了一条巨蟒，漂浮空中，与地上白猫对峙。
“小暮。”
听见九方渡一声大喊，但是赵暮已经掉入寒潭，嘴里灌满了水，发不出一点声音。
隆隆的雷声轰鸣中，一道闪电照亮天机部，赵暮看见九方渡跳下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