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平帮
又行俩日,船队终于在一个浓雾漫天的清晨到了延塞府。李卫将船停在码头,立刻就有人前来卸货。货却并不入仓,直接装上马车,这马队规模不小,约有百十来匹马。苏慕羽见其中大半都是回纥马。马队的领头人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年纪和李卫差不多,但保养的却很好,面色红润,只是一脸的肥肉显得很油腻。
中年人正趾高气扬的对李卫说着什么,态度极是恶劣,李卫却不住的陪着笑,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苏慕羽和李家姐弟现在就坐在不远处的一架马车上,大概是考虑到苏慕羽有伤在身,马车上铺了床被子。
“黄胖子,迟早有一天老娘要剐了你!”李明芳咬牙切齿的道。一向腼腆的李明哲脸上也露出厌恶的表情,苏慕羽知道姐弟二人定是极为痛恨此人,不过他却没有开口询问。
这时,那黄胖子也向马车上望来,李卫好像不停的在旁边劝说着什么,半晌,那黄胖子一挥袖气冲冲向马队走去,李卫也赶忙跟在他身后。
船上的货物都是由一个个黑色的油皮口袋装着,显得极为沉重,一匹回纥马也只能拉四个袋子,而土马却只能拉三个。苏慕羽不知道船上装的是什么,但知道这货物必是怕水的。大概过了俩个时辰,货终于装完了,那黄胖子也爬上了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马队浩浩荡荡的向南去了。
秦州紧临回纥国,也下辖了四城,首府京照城在南,西凤城在中,西边是西兰城,也是与回纥国离的最近的地方,镇西军就驻扎在西兰,延塞城在东北方,距离幽州府的太平城不远。
延塞城给苏慕羽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苍凉,入眼一片灰黄,灰的是一片片的房屋、城墙,黄的是土,风一吹过,满城黄土飞扬。
苏慕羽就是在这漫天的黄尘中来到了位于城南的传平帮。
传平帮确实平的可以,整个帮派就是一个小小的三进院子,院门的牌匾上挂的却不是传平帮三个字,而是写着李宅二字,字却写的很不错,苍劲有力。
传平帮的帮众其实都是延塞城的普通百姓,只是身强体健,会几手庄稼把势,跟着李卫讨口饭吃,回到城中他们也就各自回家了,马上就到秋收的季节了,他们都有庄稼,苏慕羽估计今年李卫也不会再出门了。
跟着李卫回来的只有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个个都皮肤黝黑,身体廋弱。这是李卫当年收养的三个孤儿,许是李卫年轻时也有许多雄心壮志,给这三个人起了李龙李虎李豹的威风名字。
李龙李虎和李明哲一样老实木讷,只有李豹似乎机灵些,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三人说是李卫的义子,其实就是府上的奴仆,挑水劈柴什么都做。
“哎呦,老爷回来了。”刚进院门苏慕羽就听到这极为妩媚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三旬上下的妇人提着裙摆一步三摇的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俩个十六七岁的丫鬟。
妇人身材丰满,巨大的胸脯随着走动上下摇摆,脸上搽着厚厚的粉,一双桃花眼水波流动。妇人的容貌称的上美丽,但苏慕羽却觉得她显的有些妖艳,少了许多端庄。
李卫似对这妇人极是喜爱,闻言眉开眼笑的道:“夫人,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身后的李龙李虎李豹忙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呈上来,那妇人兴奋的翻动着,见只是些普通的布匹水粉之类的东西,神色马上变的阴沉,冲龙虎豹三兄弟吼道:“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劈柴,不想吃饭了?”
这三兄弟闻言一溜烟的跑了,李卫神情尴尬,喃喃的说不出话来,李氏姐弟却厌恶的看着她。这妇人对李明芳姐弟二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又望向苏慕羽道:“呦,这位公子是谁呀,长的可真好看。”
她见苏慕羽剑眉星目,气质高贵,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说话间脸上带着献媚的笑。
苏慕羽尴尬的笑了笑,向她施礼道:“晚辈冷一霄,是李帮主救了晚辈。”
听李卫说完事情的经过,妇人听闻苏慕羽是个父母双亡的落魄公子后,马上对他失去兴趣,脸上笑容也瞬间消失,让苏慕羽不禁担心她表情变换的这么快会不会将她脸上的粉给抖了下来。
李卫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冷公子身上有伤,明哲你们带他去休息吧。”
李明哲应了声是就带着苏慕羽去厢房了,李明芳也跟着来了,大概是不愿意和那妇人待在一起吧。
苏慕羽被安排在第二进的院子里,李明芳姐弟也住在这进,李龙李虎李豹住第一进,而李卫和那妇人住在后进内宅。
从李明哲口中苏慕羽得知,李氏姐弟生母早亡,这妇人周氏是李卫续的弦,秦州西兰人氏。周氏为人很是嫌贫爱富,也很刻薄,府中的人都不喜欢她,只是李卫很是宠爱,她也就更加跋扈了。
次日上午,李明哲来到苏慕羽房中,将几样物品还给了苏慕羽。一根鸡血红的簪子,那是母亲的遗物,一块小小的印章,那是白老先生留给自己的,白老先生大概也在那场夜袭中死了吧,一柄木制的刀鞘,这是王府的护卫统领牛虎给他的,是牛虎和镇北军骠骑将军宋宝龙的信物,一块米黄色的的玉牌,这是木紫薇送给他的,现在木紫薇大概以为自己也死了吧!还有一条玉腰带,刻着祥云纹,虎形扣,极为精美,那是苏慕羽的腰带。
“我救你上来后,帮你处理伤口,在你怀中发现这些东西。哦,对了,你身上的衣服全破了,就只有这腰带完好无损,我也给你留下来了,现在都还给你。”李明哲道。
苏慕羽看着这些东西思绪万千,堂堂仁王府一夜之间被灭门,自己也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境地。苏慕羽不敢去京城找他当皇上的大伯,因为他对仁王府被灭门后的态度太奇怪了。他也不敢去鞑塔国找同样是皇上的外公,因为父王刚刚遇害鞑塔国就出兵攻下三个郡,他觉的里面的事很复杂,像是一个巨大的阴谋,现在他谁也不敢相信,他一定要解开这个阴谋,替所有死去的人报仇。
“冷兄弟,你没事吧?”李明哲见他呆呆的看着那些东西一言不发,脸上表情阴冷,忙推了推他道。
“哦,没事。”苏慕羽淡淡道,过了一会他又对李明哲道:“李公子,这些东西都是我家人朋友的遗物,只有这条玉带是我的东西,小弟求你件事,你拿这条玉带变换点银子替小弟请个大夫好吗?”
苏慕羽要报仇,报仇就得会武功,他现在右臂断了,而且他感到李卫没给他接好,他要习武,就一定要保住身体。
“冷兄弟,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就算你什么也不给我们,我们也会请大夫给你瞧伤的呀。”李明哲大声道,语气有些生气。
苏慕羽知道他忠厚,对他笑了笑道:“李公子,救命之恩哪敢用区区身外之物相报,只是你我一见如故,小弟以后不叫你李公子,叫你大哥,这条玉带是小弟送给大哥的见面礼,这样总可以了吧,李大哥。”
李明哲本就不喜苏慕羽文邹邹的叫他李公子,他自己从来也没当自己是公子,现在听苏慕羽这样一说顿时欢喜,便也不在推辞收下玉带,他却不知这条玉带少说也值一千两银子,李卫他们千辛万苦的跑一趟也赚不了一千两银子。
下午,李明哲便将大夫请了过来,听说是延塞城有名的大夫,尤擅接骨,好大夫诊金自然也不会便宜。
大夫来的时候,李卫夫妇,李明哲李明芳姐弟二人,还有李龙李虎李豹三人也都来了,他们都想知道苏慕羽到底是受的什么伤。
“啧啧啧,不可思议呀,不可思议。”大夫给苏慕羽号过脉,看过伤口后啧啧有声的道。
“孙大夫,怎么不可思议,是伤势严重了吗?”李卫问道。
“外伤倒是没什么,上点药慢慢就好了,只是这内伤有些麻烦。”孙大夫说到这里捻须住口不言。
“有什么麻烦的,你倒是说呀!”李明芳是个直性子,见大夫吊大家胃口,不悦的道。
“这位公子似是习武之人,伤他的人掌力霸道,平常人就是有十条命,被打上这样一掌也死定了,但这位公子用内力护住了心脉,保住了一条命,可是之后好像又受了风寒,导致旧伤复发,不时呕血,这位公子能活到现在可见生命力之强,只是他才这点年纪,所以老夫才觉得不可思议。”孙大夫摇头晃脑地道。
“说了半天,小霄到底要不要紧嘛。”李明芳见他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有些着急。
孙大夫尴尬的一笑道:“这位公子既然撑下来了,性命当然无忧了,只是还得开几副药调一调,不然怕会落下病根。”
“要用什么药呀,贵不贵呀?”周氏见还要抓药,知道苏慕羽没银子,还得要自己家掏,急忙问道。
李明哲闻言张了张口,终是没说话,毕竟李卫才是一家之主,李明芳也厌恶的看了周氏一眼。
“嗯……有几味药材比较珍贵,可能总共下来得三十两银子吧。”孙大夫道。
“什么,三十两,你不如去抢。”周氏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母鸡一样叫了起来。三十两银子却实不少,一户寻常的四口之家一个月也用不了十两银子。
“住口!”李卫见周氏在外人面前也如此无理,不由喝道。
周氏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可是心里着实心疼银子,仍腆着脸道:“对不住啊,孙大夫,你说能不能用便宜些的药呀,毕竟现在银子难赚了呀。”
听周氏这样说,孙大夫尴尬的笑了笑道:“用便宜的药也行,就是效果怕不怎么好。”
“不能用便宜的药,就用好的。”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李明哲却说话了。
苏慕羽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禁叹了口气,自己何时为银子发过愁,以前随便吃餐便饭也不只三十两银子呀,现在他才明白银子的重要性。
“用好药,用好药他有银子吗?”周氏可不把李明哲放在眼里,吼道。
“我给小霄出银子!”李明芳见弟弟涨红了脸,也怒气冲冲的吼道。
周氏还待要吵,李卫这时喝道:“都住口,在外人面前看看像什么样子。”然后又对孙大夫施了一礼道:“对不住啊,孙大夫,让你见笑了,还是用好药吧,你开方子吧。”
周氏见平时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李卫为了一个外人,不仅连连吼自己,而且还要出三十两银子抓药,也急了,她拼命挤出俩滴眼泪,带着哭腔道:“好你个李卫,我昨儿给你说我看上了玉麟轩的一个镯子,才五十两银子,你死活不给我买,今天你为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外人却要花三十两银子给他抓药,你说,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你说!”
“孙大夫,不必开方子了!”这时苏慕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