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祭拜
雪越下越大苏慕羽的身上也慢慢的变成了白色的了，但是他不想抬手拍落雪花，就那样任它们将自己盖住。
去年过年的时候有舒兰心陪着，今年就变成自己一个人了，也许明年连自己这个人说不定都没有了，舒兰心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自己，苏慕羽知道她肯定不会去李家的，李明芳现在一定陪着她，也许还有李家兄弟，这样她也不会孤独了，会感到快乐一点吧，想起了舒兰心，苏慕羽心里感到一丝甜意。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也有一个女孩子说要嫁给自己，还说以后会保护自己，现在，现在木紫薇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了吧，也许此生他们都不会再见了，木紫薇留给自己的唯一印记，那面雕着紫薇花的玉牌也被自己卖掉了，还有什么，大概也就只剩下心中会变的越来越淡的印象了吧。
苏慕羽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城东，现在已经临近子时，城东的穷人们没有歌舞乐姬供他们消遣，也许连灯油蜡烛都得节省着用，所以大多数人已经睡了，对他们来说，年已经过完了。
苏慕羽穿过一条又一条幽黑的小巷子，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终于发现前面一间低矮的民房透出了一点昏黄的灯光，他急忙向那灯光走去，然后敲了敲门。
“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这声音甚至还带着喜悦。
门打开后，苏慕羽发现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满脸皱纹，弯着腰，陀着背，他见到苏慕羽的打扮吓的倒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苏慕羽全身罩在了黑布中，黑布上又落了一层白雪，而且他身材高大，还带着刀，怪不得老人会被吓到，他连忙扯下自己的面巾道：“老伯伯，我错过了宿头，想在府上借宿一晚。”
老头见苏慕羽长相俊美，说话也文邹邹的，年龄也不大，这才放心，道：“哦，怎么能错过宿头呢？年三十还赶路呢？进来吧小伙子。”
屋内一片昏暗，一灯如豆放在饭桌上，只能照亮小小的一片地方，桌上摆着几个菜都是最普通的素菜，唯一能算上荤腥的大概就是一个炒鸡蛋了，这应该是年夜饭了，只是怎么现在还没吃。
这时，又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问道：“老头子，是勇儿回来了吗？”
苏慕羽这才发现，土炕上还盘腿坐着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也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双目也好像失明了。
老头道：“不是勇儿，是借宿的，一个小年轻，唉，老婆子，勇儿怕是今年又回不来了。”
苏慕羽看着这破败的小屋，这孤苦的老人，心中泛起一阵伤感，他问道：“老伯，您是在等人吗？”
老头叹了口气道：“是呀，等我那在边关的孙子回来呢，唉现在看来是回不来了，算了，今年是年三十，你来了，我们就一起过年吧，来老婆子，下来吃饭。”
苏慕羽心中又涌起一股暖流，他赶忙走在炕沿前，替那瞎眼的老妇人穿上鞋，又扶她坐在桌边。
那老妇人道：“不等了吗？”
老头又叹了口气道：“都这光景了，不回来了，咱们就和这小年轻一起过年吧。”
几人落坐后，老头问道：“小年轻，你叫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苏慕羽道：“晚辈冷一霄，从秦州府西兰城来，到此来祭拜一下仁王爷。”
老头道：“西兰来的，道够远的，也是当兵的？”
苏慕羽道：“是在镇西军当兵。”
老头又道：“来祭拜那冤死的仁王爷，倒也算是有心。”
苏慕羽又吃了一惊道：“老人家，您怎么说仁王是冤死的呢？”
老头道：“朝廷说是鞑塔国人害死了仁王一家，这不是骗鬼了么，鞑塔国那么厉害早把皇帝赶下来了。”
苏慕羽心道：“是呀，连一个农村老汉都知道的道理，皇上会不知道。”
那老婆婆这时却道：“死老头子，别瞎说。”
那老头叹了口气，也就不在说话了。
苏慕羽又问道：“老人家，你知道仁王的陵寝在哪吗？”
老头道：“知道，出了城，往北十里的北望坡上，很好找的。”
苏慕羽又道：“老人家，令孙是在镇北军当兵吗？”
老头道：“是呀，在留雁关呢，说今年回来过年了，唉，看来又回不来了。”
苏慕羽道：“老人家，您别担心，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您儿子呢？”
老头道：“死了，就死在了留雁关，儿子死了孙子去了，唉。”
苏慕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只能低头吃饭，半晌那老婆婆问道：“年轻人，西面太平吗？”
苏慕羽知道他问的是回纥，便道：“西面还算太平。”
老头这时道：“太平就好，西边在不太平了，我看咱这个大武朝也撑不了几年了，来小年轻，吃饭吃饭。”
苏慕羽道：“不会吧！”
老头却冷笑了声道：“等着看。”
老婆婆又道：“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苏慕羽就问老头道：“老人家，您贵姓？平时靠什么生活？”
老头道：“我姓孙，平时在街上卖卤面，也勉强混个饿不死。”
几人在未说话，苏慕羽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老婆婆道：“年轻人，吃饱，过年吃不饱来年饿肚子。”
苏慕羽道：“谢谢孙婆婆，我吃饱了。”
在这间昏暗低矮的民房里，苏慕羽和一对老夫妇，挤在了一盘小土炕上过完了他十五岁的最后一天。
第二天，大年初一，苏慕羽告别了这对老夫妇，给他们留下了五十两银子，在老头感激的目光中出了城向北行去。
北望坡很好找，出城十里，官道旁边的一个小山坡，坡面朝北，坡上长满了松柏，一年四季郁郁葱葱，苏慕羽下了马，将马随便放在山坡上，徒步向山上走去，在半山腰，有一片辟开约十丈方圆的空地，空地上竖这一座黑漆漆的墓碑。
苏慕羽觉得自己全身颤抖，他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墓碑走去，到了墓碑前只见上面刻着大武朝仁王夫妇之墓，而立碑人的地方则刻着镇北军全体将士。
苏慕羽跪在了墓碑前，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那墓碑上好像印出了父王那严肃的面孔，又好像印出了母亲那温柔的眼睛，苏慕羽就那样静静的跪着，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不知跪了多久，苏慕羽觉的腿都好像不是自己了的时候，他坐了下来，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座墓来，墓地不算大，周围种满了柏树，墓堆很大，却没有一根杂草，显然是有人经常过来照料，墓碑前也有不久前摆放的祭奠品，看着立碑人是镇北军，苏慕羽猜测是镇北军的将士安葬的父母，也在照顾着父母的坟地。
在天又快要黑的时候，苏慕羽站了起来，他在父母墓地的旁边到整个北望坡都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大哥的墓，苏慕羽估计大哥没有葬在这里，他又回到了父母的墓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说道：“父王，母亲，孩儿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苏慕羽回到城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牵着马，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神情有些恍惚，祭拜完父母以后他就一直这样，虽然他下定决心要为父母报仇，可是，他有一股无力感，除了那个不知道在哪的幽冥山庄外他没有一点别的线索。
苏慕羽觉的自己要找一个客栈，免得今晚又无处栖身，可是他还是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俩个八九岁的小孩在自己身边跑过，其中一个还撞了一下自己的腰。
苏慕羽抬眼望去，见这两个小孩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乱的像个鸡窝，身上的棉袍破的露出了里面的棉花，脚上却穿着一双单鞋，两个小孩子跑的飞快，转过一条街脚就不见了。
苏慕羽一摸腰间才发现自己装碎银子的钱袋子不见了，他想追，但想想又没心情了，是俩个饿极了的小乞丐，就当给他们买吃的了，他还是那样拉着马慢慢的往前走。
在走到那个街角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小男孩的身音道：“姐姐，看，那个人有不少钱呢，够我们吃好多天了。”
然后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是呀，只是不知道我们偷了他的钱袋，他有没有饭吃。”这个女声很脆，声音很好听，像百灵鸟。苏慕羽觉的这女孩子心眼不錯，所以他就更不打算要回钱了。
他已经走到了街口，只见巷子里有四个小黑影，其余三个都很矮，大概就是八九岁，十岁左右的样子，另外一个高一些，大概比舒兰心稍矮半个头的样子，这个高个子梳着俩条小辫子，其实已经不能叫辫子了，乱糟糟的，只是有点辫子的影。
他们没看到苏慕羽，苏慕羽正想走过去，就听见一个粗壮的男声传了过来：“小杂种，快给爷爷拿来。”
苏慕羽停了下来，向巷子里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也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红色胎记，他正伸手向一个小男孩要着钱袋子。
几个孩子好像都很害怕，有些发抖，一个小男孩道：“是我们找到的。”
那汉子道：“这片地方都是爷爷的，谁找到的也是爷爷的，明白了么，小杂种。”
女声这时道：“你还讲不讲理，我们也俩天没吃饭了。”
那汉子道：“你跟了老子天天有饭吃，嘿嘿嘿。”他说着露出了淫笑，苏慕羽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苏慕羽还是向巷子里走去。
这时那女孩好像受了惊吓道：“小仨，给他，快给他。”
那汉子也一把扯过银袋子，骂道：“给爷爷拿来吧，迟早办了你这小娘皮。”
苏慕羽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但下一刻他又觉得全无兴趣，为了一个偷钱的小乞丐杀了一个抢钱的大乞丐吗？这有什么意思，他又放开了刀柄。那大乞丐这时迎面向苏慕羽走来，手上的钱袋子一上一下的抛着。
走到苏慕羽的面前他骂道：“看什么看，小……”当他看到了苏慕羽冰冷眼神后，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匆匆忙忙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