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北幽噩梦（十一）
北幽城南郊的石庙废宅处。
越靠近南边，活尸就越来越少，白洛彻底杀死曹大郎后，三人在路上就再也没看到人影。
“白洛，我还是举得有些蹊跷。”锦文将一块石头踢开：“杀死曹大郎后，感觉那些活尸突然都消失了。”
“我也觉得奇怪，南郊虽说不在城区，但是我进来的时候，还是有碰到他们。”白洛带二人走到废宅的角落，看到之前的地窖还在。
“先不管这么多，附近没有那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他们的存在。
“现在暗道还不知道方夜是否打通，我们三人下去比较危险，锦文，你先下去探路，我和林语儿在这警戒。”
“大约要多久？”锦文探头看向地窖。
“来回大约半个时辰。”白洛暗自算到之前花掉的时间。
“那你们两个就在这等我。”锦文手持火把，跳下了地窖。
锦文刚进地窖，外面突然雷声大作。
“要下雨了吗？”白洛走了出去，看着天边，“上一次下雨还是好久之前了吧？”
“上一次下雨还是钱府尹被……”林语儿走过来轻轻拽着他的手，不再继续那个话题：“等下你真的不和我们走吗？”
白洛反手捏住林语儿的手，眼神有些温柔，脸上的凶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柔和：“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你们汇合。”
林语儿低下头，看上去有些扭捏：“我是很…担心你。”
“我也一样，当我见到你…和锦文都没事的时候，我的心里担忧都消失了。”
“府长……”
“就叫我白洛吧，北幽城没了，刑府也没了，以后就只有我们这几人相依为命了。”
“白…洛，以后就我们几个能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事情办完后，我们就回新洛，那里繁花似锦，风光旖旎，这跟北幽城的漫天黄沙相比，可算是人间仙境。”白洛眼中泛起了光彩：“到时候我们几人在那里，不闻世事，做闲云野鹤，赏花饮酒，定会快乐极了。”
“只要有你在，去哪里都会快乐。”林语儿双颊绯红，说完后才觉得有些不妥。
白洛也非愚钝之人，一直以来都知林语儿对他怀有情愫，只是一直在刑府做事，碍于上下级关系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刑府名存实亡，白洛倒觉顾虑已消。
“我也是。”他握紧林语儿的手，也袒露心扉。
废宅里，一对男女忘记了周围的危险，拉手而立，一时间气氛也变得情意绵绵，满是情窦初开的恬静。
时间流逝很快，两人连地窖里伸出一双满是黑灰的手都没有察觉。
锦文探头出来，看到两人如痴一样站在一起，瞬间就明白过来。
“我在下面爬洞，你们就在上面卿卿我我？”
听到锦文的声音，两人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好是尴尬。
白洛连忙拉起锦文，“情况如何？”
锦文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黑色的灰烬和泥土。
“方夜这厮定是没有吃饭，我走了大约一刻钟，应该是快到出口，支撑的木桩已经被火烧的全部塌陷，没法再前进。但是我听到了前方挖掘的声音，要是方夜吃了饭，现在一定都挖开了。”
听到通道未通，白洛稍许失落。
“我们抓紧时间，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赶快去城墙边。”
于是三人走出废宅，往城边赶去，废宅距离白洛留下绳索的位置并不远，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么多尸体。”林语儿和锦文掩住口鼻，表情十分惊恐。
“这都是季云礼的杰作，他趁大部分的上辽人进城后，封住了北城墙，放出活尸，一些丧失斗志的上辽人便往这边跑来。”
“然后等待他们的就是这些。”白洛摇头：“城墙都是用来抵御外敌，而季云礼把城墙变成了牢笼。”
三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尸体，实在绕不过的只能踩踏过去。
当他们来到城墙边，当白洛看到那条垂下的绳索后，心中彻底放松了下来。
“天不绝我们。”他用力拉下绳索，确定无恙，“你们出去后，先去跟方夜汇合。”
白洛将暗道出口的位置大致描述给锦文，“汇合后，你们就快马赶往王都，我会在后面追你们。”
“好。”锦文拉紧了身后背着的“粮食”点头，“你要保重，要活着！”
白洛将绳索交给林语儿：“你先上去吧。”
林语儿没有接过绳索，反而看向锦文：“你先上。”
锦文脸上浮现出不解，然后马上又明白回来，换成了一脸如此的表情。
“出去后，多的是时间！”
林语儿蛾眉倒蹙，嗔道：“你看你脏的模样，也不知道去洗一洗，在这里废什么话！”
锦文呸一声，便将绳索绕至身上，攀爬上去。
一会儿时间，他已经攀上墙顶，之后就见他一脸震惊，是已经看到了城墙上的惨状。
林语儿看到锦文已经上去，便回头看向白洛。
“要活着。”
说完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白洛的嘴上亲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轻吻让白洛脑中突然空白，他只感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他嘴唇触碰了一下便消失无影，只后只觉心灵也变得柔软甜蜜起来，让他恍惚不知所措。
待白洛清醒过来，林语儿已将绳索缠绕在身上，随着锦文在上面的拉动徐徐升起。
白洛抬头看去，内心的甜蜜还没有消失。林语儿也低下头，满脸爱意望着白洛。
两人眼中互相的笑意只有他们才能明白，这次的分别是两人的第一次暗许，当窗户的纸被捅开后，阳光便会洒满两人心房。
居高临下的锦文已经全部看到，他一脸坏笑起来，但马上，又脸色大变。
下面尸体堆积的小山里，似乎竟然有着人影。
瞬间，三支长箭就呼啸而来，对准的是在城墙中间的林语儿。
“林…”锦文想叫出来，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仅仅只是一瞬，三支长箭射出，两支长箭射空，而剩下的那支长箭不偏不倚的插进了林语儿的心脏。
锦文看到此状，双手一抖，林语儿便落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下面的白洛发出一声悲鸣，他双手前伸，眼看着林语儿轻飘飘地跌落下来。
白洛接住了她，林语儿瘫软在白洛的怀里，刚还笑意盈盈的她，现在一脸痛苦和不舍，仿佛生命正被迅速地抽干。
她气若游丝，眼角的泪水滑落出来，她伸手抓住白洛的衣服，不停地咳嗽，她喉咙滚动，似乎想说什么，但马上，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语儿只觉漫无边际的冷钻入骨子，然后黑暗袭来，眼中的留念也逐渐化为乌有。
她没有说出一句话。
白洛拼命的摇晃怀中的林语儿，已经没有任何的动静。
万物已空、天旋地转。
痛苦和悲哀交织了一张荆棘之网，刺痛着他的心脏。
白洛跪在地上，眼泪纵横，神情呆滞，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悲痛让他变成了没有魂魄的躯体。
他似乎到了一片荒野，整个天空和草地都是白色，只有“轰隆“的声音不断敲击他的大脑。
“快上来！”
“快上来！”
这个声音隐约传来，让在荒野的白洛听到了无数次。
好熟悉的声音…
他想起来了，是锦文的声音。
白洛抬起头，白茫茫的荒野已经消失，城墙上，锦文一脸焦急，不停的挥舞着手大叫道：“快上来！”
他没有再理会锦文，回过头，看见身后不远处，已经围满了“人“。
最前方，是几名持弓的活尸，白洛认识，是赤哈山一行人。
乌云已经掩盖天空，太阳并没有出来。
但是白洛已经不会去想原因，他放下林语儿，拔出长刀走向已变成活尸的赤哈山走去。
他的眼睛已经和这些活尸的眼睛一样空洞。
赤哈山缓慢地拿出长箭，拉开长弓准备向白洛射去。
白洛已经到了他面前。
白光闪过，赤哈山的头飞了起来。
身后的亡者直接向着白洛扑来。
一刀、两刀、三刀，白洛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杀光他们。
怒吼和嚎叫，他狂啸的脸扭曲成厉鬼，他的刀就是索命的利刃，将身边活尸的头一个一个的砍下。
活尸越来越多，已经有人扑到了白洛身前，他们张嘴咬去，直接咬中了白洛的肩膀。
白洛砍倒旁边的两名活尸，竟也一口向咬中他的活尸咬去。
一声撕裂声，白洛居然咬掉了他的大半张脸。
城墙上的锦文发出一声哀号，白洛已经接近癫狂，他再也听不到锦文的声音。
活尸一拥而上，瞬间，白洛便已被尸群给围得密不透风。
被撕咬的疼痛四处传来，手上的刀也插在了一名活尸身上拔不出来。白洛干脆拾起石头，向身边还在撕咬他的人砸去。
“砰！”“砰！”“砰！”一声又一声闷响。活尸不断被砸倒下，而白洛也是鲜血淋漓。
他的力气越来越小，但是，他还有张嘴的力气。
人和野兽最大的区别就是野兽不能成为人，而人可以化成野兽。
锦文在城墙上跪倒在地，他看着白洛被大群的活尸扑倒在地，接着双方就在一起疯狂地相互撕咬，但马上，白洛的动作越来越小，最后逐渐地不动了……
锦文抹掉眼泪，最后看了一眼北幽城，便起身不再回头。
雷声滚滚，伴随着电闪雷鸣，雨，又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