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被情所困
厨房一时围了一群看稀奇的人。
柯城看一个个诧异的表情就知道,这少爷以前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肯定连厨房都没进过。
他就笑道:“你们也别笑我,我是从一本书上看的,反正不管做得好不好,寿星都得吃。”
春花说道:“少爷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只要书上看的,一定做出来跟书里一样,少奶奶这下有口福了。”
朱玉琴虽然没有说话,倚门而立,那种希冀中带有羞涩的幸福样子,也是十分的娇俏动人。
柯城也不要厨子上手,自己就很麻利的动手去虾头、剥虾壳,然后剔除虾线,用水淘出虾籽。三虾处理完,就开始先炸虾头,然后炒虾仁,再烩虾籽。再等面条做好,浇上三虾,那滋味能想象多鲜美。
一家人围坐下来,又搬了一坛成年的花雕酒,给每个人都斟满酒。
柯城先举杯,祝寿星长命百岁,大家嘻嘻哈哈喝了第一杯酒。
然后柯城说道:“第二杯,就该我感谢玉琴。她嫁到咱们家遇上了我这么个荒唐的人,挺辛苦的。今天我先检讨,希望玉琴以后原谅我。”说着先干了一杯酒。
朱玉琴忙说道:“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说着就喝了自己的酒。
王氏笑道:“你小两口也都别自谦了,看你们这样,我今儿是真高兴。别的我都不想了,我看玉琴今晚就搬回城儿房里去了。什么时候能给我们生个胖小子,也让我们有个盼头。”柯德福也连声说是。
柯城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一出,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朱玉琴当成自己的老婆,但这个女子事实上就是自己的老婆。
真要搬到一个屋檐下、睡在一个床上,又能是多难的事呢?
他是怕自己将来会连累朱玉琴,因为今儿遇到两个同学,提到了眼下的抗战形势之后,他心里就一直在琢磨,柯家庄是迟早要离开的。朱玉琴是娇生惯养大户人家闺女,并不是那种可以陪着自己闯荡天涯的人。
柯家父母抱孙子的愿望也不过分,何况他们都是良善之辈,自己又忍心当面拂了所有人的意?
柯城就说道:“嗯,是早该如此。”
朱玉琴红着脸,低头嗯了一声,心里那种欢喜是不言自明。
柯家老两口哈哈乐着,叫人把寿面端上来。
柯城的三虾面可是自己的必杀技,好多吃过的人,都说此味只应天上有。朱玉琴虽然从小都是大户人家的闺女,锦衣玉食也是家常便饭,吃到这三虾面也禁不住连说几个好吃。
一是丈夫做的面,心里本来就很甜美,二是面条可口至鲜无比,她心里觉得自己真的是嫁对了人,禁不住眼中泛起泪花。
王氏见了忙道:“怎么啦?吃寿面可千万别哭,这多不吉利。”
朱玉琴听说不吉利,忙收住泪水,说道:“我不是哭,我也是高兴……我嫁到柯家,今天是最高兴的一天。”
柯城看她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感慨。其实内心来讲自己是接纳朱玉琴的,她善良又聪慧,虽然是娇小姐,不过品性中还是隐忍中带坚韧,更不要说大家闺秀那种气质,这对一个现代人来讲,是很迷人的。
一顿饭吃完,春花就兴冲冲的去把小姐的物品都搬到了柯城的房里。然后又忙着收拾,整理床铺,伺候两人洗漱停当。
等春花掩门而去,柯城心里倒是有些慌了,自己仿佛成了才入洞房的新娘子,真到了这个时刻,就成了雏儿一样。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七上八下的原因,可能是心里还有一点矛盾?自己并未完全说服自己?
他见朱玉琴睡到里床,拉着被子蒙了半边脸,静静的看着自己,忙回过身去。
他心里也在暗骂自己,这还是个男人吗?这样拖泥带水的。在床边坐了好久,他说道:“玉琴,我的烟毒并未完全消除干净,从优生学来讲,其实我们现在还不适宜同房,要不你就先睡,我看会书再……”
话说出来虽然是满满的道理,不过好像心虚的成分更多,柯城心里也觉一分好笑。
朱玉琴其实觉得柯城让她睡到一个床上就很满足了,何况柯城在她眼里就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他说的当然是有道理的。
柯城见朱玉琴顺从的闭眼睡了,就从床底下拉出那只皮箱,他心里还惦记着今儿在县城那一男一女的事。
打开箱子,柯城想起自己曾经在一张大合照似乎看过两人。他把一摞照片拿出来翻找,果然有一张1933年的大合照里,发现了两人。
这张照片上面写的是北平大学生南下考察训导团庐山结业纪念。
青年男子就站在柯城旁边,女子站在他们前面,显示那时三人的关系并不疏远。
看所有人,都身穿的是没有徽章的军服,而且坐在中间一排最中间位置的人,把柯城也吓了一跳。
这不就是民国政府的领袖吗?领袖一身戎装,旁边有好几个也都是戎装在身的将校,显然这训导团的规格不低,感觉有很深厚的政治背景。
柯城又继续翻找,就再也没有找到其他照片了。
翻开日记,柯城把未读的部分又细读起来,等他把整个日记看完,他心里也终于明白了。
这一男一女正是吕家兄妹,哥哥叫吕铮成,妹妹叫吕芙蓉。两人跟柯城早年间都在北平读大学,应该是cc系发展的学生骨干分子。
从日记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柯城并不醉心于政治,他之所以参加了cc系的青年救国团,应该是因为爱慕吕芙蓉,为了追随吕芙蓉。
吕芙蓉后来所以跟他分手,日记里说得不清楚。而柯城为此痛苦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自己形容为肝胆俱裂,还为此写了好几首诗,活脱脱一个大情种。
被情所困,数学天才成了一个抽大烟的瘾君子。
柯城合上日记,心里重新浮现着吕家兄妹的样子,思虑着,自己是不是要赴上海之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