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水师战法
“我等遵将令!”
田恒等诸将,俱是高兴的满足脸放光,也是有临战前的兴奋。
府军将士俱是骁勇异常,水师营兵平时训练极为艰苦,也曾经在海上出战,肃清沿海小股海盗,至于实战经验,委实不多。
水师武官们却是从府军前来,不比普通的将士多半是近年来招募的,武官们渴欲一战,并不怯战,同时也是想尽量多参加战事,使麾下将士有实战经验,也是真的用心良苦。
至此时,战意已决,刘益决定将二十艘战舰悉数开出,同时港内还有大小哨船,福船百余艘,当然不必用那么多,不过还是决定将魏翼请来,多派民壮开船随战舰而出,大小福船并哨船也出百余艘,民壮可以在接舷时对敌船射箭,以壮声势,聊胜于无。
此时海战亦没有明显的阵列之战的战法,不过是齐头并进,箭矢飞下,用弩,投石机进行远程攻击,攻击时需要停船,否则无法校准,真有决心破敌,不惜折损,则是上来就抢上风,利用潮水和风力,直扑敌舰,用冲角冲击,侧船接舷,先接舷战,若能压制敌人,再跳帮肉搏,最终夺船。
刘益等人决断,便是一意破敌,福船和大小哨船在侧射箭,高喝呐喊,扰乱敌舰,而主力战舰冲击,直接冲角撞击,接舷交战。
这是因为众人判断,海盗船只云集一处,澎湖这边置之不理,显然是群盗上岸后战事不利,进展不速,应该还在东藩苦战,是以舰队必定空虚,乘隙破敌,立万世不朽之功,便在其时。
“任都统制有何见解?”众人计较定了,刘益转头问任忠。
任忠笑了笑,说道:“若诸将只想着展现忠勇,令将士得实战经验,那么现在的计较就足够好了。若想助南安侯一臂之力,在海上破敌,那么现在的战法定然不成。”
众人闻言皆是大怒,有几个性急的青年武官,已经从坐中跳起来,冷眼看着任忠。
南安水师也就是朝廷的南洋水师,正式的官职定然是任忠为最大,他是水师的都统制,可谓位高权重。
徐子先以南安侯之尊,起初的任职也就是南洋水师的观察使,虽然从两府到福建路的官员都是明白,以徐子先之能,水师必然落入其掌控之中,但任忠始终还是水师的都统制,这是给朝廷留的遮羞布,扯下来便不好了。
任忠也是明白此理,他投效之后,徐子先对任家子弟也任用无疑,任家之中精通海战诸事,所以多半在船上的指挥体系里任职,和战兵体系瓜葛不大,也是任家有意为之,不想叫子弟早早进入南安府军的战兵体系之内,免生事端。
但无论如何,任忠被徐子先架空挟制,家族子弟进入水师之内,并不受忌惮,这也是南安侯的恢弘气度。
要知道因为任家这样的家族在水师经营超过百年,门生故旧极多,现在的水师缩水太严重,南洋水师盛时有大型战舰就过百艘,其中很多是千吨以上的大舰,水师官兵最多时连岸上人员超过二十万人,这是相当强悍的海上力量,冠绝天下,不光是在东亚,在东南亚,南亚,包括印度洋面,大魏水师也是等于无敌的存在。
那时候的任家子弟多在水师任职,从舰长副长到水营官兵统制,都统制,直到水师都统制,甚至水师那时有厢都指挥,也就是管军级别的大将,再上一步,便是太尉了。
那也是大魏水师的极盛之时,回顾往昔,看到现在海盗横行,哪怕是任忠这样曾经毫无进取心,浑浑噩噩过日子的庸将,心中又岂能毫无感触?
“海盗确实遇到大麻烦了。”任忠不理会那些青年军官的眼光,他们连刘益都敢!现在水师将士,就是从普通人刚到水师官兵,想光着脚板,爬到几丈高的桅杆此法,还是有些吃惊的道:“海战有火攻之法,这个我一直知道,但从未知道是这样的攻法。以柴薪浸油,火势一起几乎能将附近的人炙烤熟了,不是一起火,人就跳海逃生吗?”
“当然不行,这是传言罢了。”任忠摇头笑道:“外行人瞎想的。大海上又不是江河,总有人拿三国时的故事对比海上交战,这怎么能比?曹氏舟师都是荆州降师,为了不使舰船散乱,才有固定铁索之举,此外就是曹军不擅水战,将士上船眩晕呕吐,不得不固定船只,减低风浪。你们想想,那是什么地方,不过长江。我少年时听人说长江之宽有若大海,后来去了就笑死我了,不过比闽江宽一些,终究还是大江罢了。说句狂话,就长江不是泛水时的水面,我能在江面上一边躺着喝酒,一边就能游过来。我闽人善泳者,游江河只要不遇洪水,都是如履平地,不,应当说比在平地还轻松。而在海上,随意一个浪花就可能几丈高,台风一至,天地一片苍茫,浪花拍击翻动,比最大的战舰还要高的浪头都有的是,就算风平浪静,海上太大,各舰间都有相当远的距离,不可能聚集到一处,风浪极快,小船若是不以铁爪挠勾固定到大舰上,就算从远处相准了,火起之后,多半也漂到别处去了。而大舰很容易调整躲避,人家又不是傻子,就停在原处等着烈火来烧。小船迫近,必须要在近处点火,不使敌舰有太多反应时间。就算如此,也会遭遇弓矢和抛石攻击,只是船小,一般不会被命中,被打中了射中了,只能自认倒霉。火起后,一定要固定至大舰船体,然后才能跳水,否则徒劳无功。所以火攻之战,一则是小船要多,二来要有相当多的胆大如斗的勇士,水性还得好,不然的话游不回来,接应不到,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淹死,这般九死一生,敢去做的人,真是万中选一的勇士。”
“我愿往。”田恒到此时此刻才明白过来,君侯将眼前这人留任是多么英明,府军从军官到士兵,在南安侯府的训练和实战体系下都会成长,在军法,军政,抚恤福利等全套的体系之内,每个府军都会英勇善战,骁勇敢死。
但海战,真的是另外一个范畴,也是南安侯府的将士们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这个领域并不简单,以舰船来说,平时的帆索升降,船身保养,出航时的食物清水携带,遇到风浪如何躲避,如果测定星位,观星引航,还有入港前后要熟知各处的礁石区域,避免触礁等等。
水手的管理,薪饷,也有大学问,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至于交战,光是任忠现在随意说出来的这些,就已经是相当复杂了。
但一涉及敢于搏杀拼命的勇者,南安侯府显然最不缺乏的就是这样的角色了。
田恒身后,所有的军官一并站起,一起道:“我等俱愿往。”
任忠眼神闪烁,一时竟有不敢与这些青年对视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曾经也是一位敢于拼杀的武官,在海上带着袍泽兄弟肃清威胁大魏商道的海道,使贸易畅通,海波太平。
而从何时起,他开始对正经事无动于衷,只想着权力,金钱财富?
真是惭愧啊。
不管任忠如何,任家子弟如何,没有眼前这些敢死的武官,何谈海战?
田恒又接着道:“不管如何,战事还要以命相搏,我愿率部前往,虽死不怨。”
任忠感叹一声,说道:“以小船三百计,每船最少要两到三人,出动的人手要千多人。但不能全部由水师将士前去,水师将士不擅操船,但水性算练出来了,水手,民壮中能驾小舟者架船,水师将士负责点火,与敌舰相连。水手和民壮做不来这样的事,把自己放在烈火边烤,不成功不跳船,他们没有这个胆色。”
“还是要挑一些大胆的。”魏翼此时道:“水手由你们挑,民壮我来挑,都要胆大心细的才能入选,我不能叫水师将士点火后,小船上已经无人架船,只能在海面上打转。”
“分头行事吧。”刘益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道:“此事是我的决断,此役若能成功,我南安水师,也算是站了起来,能和府军另外两军平起平坐了。”
众武官均是感奋,他们原本就是步卒武官,曾多次参加大战,现在调到水营里头,只能坐视东藩岛上的南安府军与敌人奋战,内心不可能毫无波动。
他们甚至感觉愧对岛上的同袍,这种感觉只有多次上过战场,曾经与伙伴们浴血奋战过的军人们才会懂得。
他们是感觉自己抛弃了伙伴,看着他们和凶残暴戾的敌人浴血拼杀,倒在地上,身上的创口沽沽流淌着鲜血,每当想到这样的场面,这些军人就成了暴燥不安的野兽。
他们渴望厮杀,渴望流血,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身上的鲜血,唯有在战场上与敌人浴血拼杀才会叫他们安静下来。
现在,终于有了上场的机会,尽管府军将士不会全部出动,但武官们多半会出现在海上,他们绝不会将机会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