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袖添香
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昨晚酒喝得稍多，头有些痛。高恒清打开窗子，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空气中混合着海风的腥咸、桂花的香甜、青草的新鲜，很特别的味道。他脑中浮出一轮明月和一个女子，舌齿间泛起昨夜那杯清茶的回甘。
下楼来到餐厅，就在大堂那个月牙门里。另外四人都已坐在餐桌旁聊着天，高恒清也坐了下来。桌上已经摆着些小菜餐点，后面厨房里还有锅碗瓢盆的动静，应该是吃的东西还没全都上齐。小宋虽然昨天点菜出了糗，总体上应该还算是一个出色的行政服务人员，在网上提前订房的时候就了解清楚岛上淡季里没有什么早餐店开着，提前跟老板娘打了招呼，早餐就另外加了点费用在客栈吃。本来淡季里客栈并不提供早餐，厨师和服务员都是旺季里才来上班，现在这时候就闲在家里吃吃玩玩，有的干脆便出岛打工去了。在小宋的坚决要求下，并拒绝了老板娘代买面包牛奶的替代方案，最终才争取到早餐现做现吃的待遇。说到这个，小宋挤眉弄眼地揶揄着三位男士，说是特意给他们争取的美女下厨的待遇，说这叫红袖添香，饭菜香的香。高恒清对这个活泼阳光鬼精灵的小宋也只能摇摇头，顺手去拿筷子准备挟个包子吃，却听到两声尖叫紧接着响起，胳膊上碰到了什么。原来是老板娘端了一大碗面条正准备上桌，正好高恒清一伸胳膊差点撞到，还好老板娘反应快让开了，只滴了些许汤水出来。前一声尖叫是老板娘自然而然的反应，后一声则是对面坐着的小宋不由自主地也叫出声来，倒把高恒清吓了一跳。高恒清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打趣小宋：“人家春凤是被我碰到才喊了一声，你跟着也起哄，真是啥事儿都少不了你。”老板娘只是笑笑，把面条放在桌子上，转身回了厨房。
小宋侧着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高恒清，脸上一副故意做出的茫然表情，让重又伸筷子去挟包子的高恒清倒有些不自在不自然起来，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宋一字一顿地夸张地学着高恒清刚才对老板娘的称呼：“春——凤——！？领导啊，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崇拜你了唉，春凤！太神奇了！哈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脑袋往旁边坐着的吴曼的肩头上搭去。王建和小邱互相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也各自去挟了个包子。吴曼却莫名其妙地看看小宋又看看高恒清，不知道她在大惊小怪些什么。高恒清自知失口，包子一下子没挟住，掉在了桌子上。他一边忙不迭地再挟起来放到自己面前的骨盘里，一边忙着解释：“吃个早饭就你话多！我今天早上碰到老板娘，她说她叫春凤，我叫她下名字，怎么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完开始吃那个包子。
小宋却不依不饶：“你不是刚起床来吃早饭吗？一大早起来又回屋了？你也没早锻炼的习惯吧？！”
在这种穷追猛打下，高恒清实在是哭笑不得，差点噎到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包子还是小宋的话。费了半天劲才咽了下去，他佯怒地说：“你呀你的，对领导就这么称呼你呀你呀的吗？帮我盛碗面条！“
小宋拿起公筷边盛面条，一边还是保持着侧头瞪眼的姿势，旁边吴曼笑得花枝乱颤，王建和小邱两个埋头吃着包子，似乎那小小的包子个头突然变大了，吃来吃去就是吃不完。不过包子的滋味倒是的确不错，是在东北吃不到的三丁包，笋丁、肉丁和鸡丁，皮白馅鲜，味道着实不错。高恒清吃完一个，不顾形象地砸吧砸吧嘴，觉得似乎还有些不同的味道，比起以往吃过的更加鲜美。正好春凤又端了一盘荷包蛋飘然而至，高恒清连忙招呼：“别忙了，老板娘，够了够了。”春凤还是微微一笑：“也的确没别的了，就这些。你们慢用。”
小宋这丫头又开炮了：“哎呀，高总，一会春凤一会老板娘的，模式切换地挺快啊！唉，老板娘你叫春凤啊？我们都不知道，就高总知道。”然后捂嘴笑个不停，吴曼和两位男士也停下口笑嘻嘻看着高恒清和春凤。春凤并没有听到之前的调侃，只当小宋在正常说话，便说道：“啊，昨天晚上你们高总酒喝多了点，我请他喝杯茶，聊了一会儿，他就知道我名字啦。乡下名字，好记好叫。你们不知道我名字，我可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名字。你叫宋雨婷，对吧？”
小宋这下不依不饶了，当着春凤的面就喊开了：“高总高总，什么情况啊？你刚才说早上碰到老板娘，额，春凤，对吧？那春凤咋说是昨天晚上呢？”
好好的一顿早饭，吃的稀里哗啦，一地鸡毛。高恒清被小宋调理得尴尬不已，倒是春凤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客人们究竟在闹些什么，就回厨房收拾去了。一桌子人笑得前仰后合，倒是吃出了许多欢乐，除了高恒清之外。
用完早餐，春凤也收拾停当，从厨房出来打招呼，客气而又真诚地邀请他们晚上回客栈用餐，体贴地说是岛上这个时节里没什么饭店开门，她妹妹今天来吃晚饭，反正她也要下厨，就当她请客人们吃个便饭，也不另外算钱了。高恒清连连客气，表示不必麻烦。小宋却起哄说一定要尝尝老板娘的手艺，还说高总等着老板娘红袖添香。春凤没太听懂什么红袖添香，只是微笑着邀请他们一定赏光。
高恒清安排另外四人两两一组去岛上各处分别转转，算是考察的第一天，先对桂花岛有个整体的概念，然后后面几天好再具体深入地调研。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春风客栈所在的龙王山正好在岛的南部，王建带着小宋跑东边，吴曼带着小邱跑西边，中午就各自在外面随便吃点，晚饭前回到客栈就行。安排完，高恒清便一个人回了三楼的套房。他一贯和其他人做事的方法有些不同，就拿考察楼盘来说，高恒清一般都是先让手下去，再根据他们回来汇报的内容来决定自己去看什么了解什么。按他的说法，他直接就去的话难免先入为主，其他人一起去了也会受他的影响并反过来也影响他自己的判断和思路。不过之前的几次考察，按照他的这个路子倒是都比较圆满，所以这次他也仍旧是按照这个办法，自己今天索性就休闲了。他回到房间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海景山景，悠闲地喝着茶，从墙上的书架里随便选了张没有封套的碟片听。
今天天气很好，气压也不像平时那样低，是海边难得的秋高气爽的天气。窗外阳光灿烂，云蒸霞蔚，眼光尽头的海面泛着金光。山坡上树叶凋落了不少，剩下一些叶子则是半绿半黄，隐约露出斑驳的枝条，感觉一半沧桑一半生机盎然，不仅不显得突兀，反而很有意境。高大的灯塔看外形有些年头了，不知道还是不是派着用场。
虽然是客房里免费的茶叶，却也让品惯了好茶的高恒清有点小小的意外和惊喜，是品级不错的毛峰。碟里的音乐是一组民乐，高恒清并不太懂音乐，只能听出有古筝有琵琶有二胡什么的。也许因为曲子都是柔和温婉节奏舒缓的节奏，正应了此刻的景致和心情，听着倒也很是舒服。一时间他神思飞到了云端，心情徜徉在九天之上，茶香和微风吹来的各种香味，让他身心放松，进入了一种无所思的状态。
正享受间，《南屏晚钟》的门铃声响起，高恒清很诧异，这么早就考察回来了？他去开了门，却看到春凤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一只铜香炉，香炉上搁着一盒线香。原来是早饭时听到小宋说什么红袖添香，她以为高恒清有熏香的爱好。正好自己房里有，知道高恒清上午没出门，便送了过来。高恒清明知是误会，却也不便解释，便接了过来。春凤并不进门，就站在门外，却也不走，侧耳听了下屋里的音乐，问高恒清觉得如何？高恒清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是门外汉，只是听着心里很平和很舒服。春凤抿嘴一笑，道个别便走了。
回屋把香点上，一会儿屋里就弥漫着悠长细腻的香味，令人气定神安。高恒清半倚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忽然觉得香烟的味道却和原来屋里舒服的味道冲突了，犹豫了一下，把才吸了两口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中午的时候，春凤又来招呼高恒清吃午饭。高恒清本来想自己出去找地方随便吃一口，春凤说反正自己吃也要做，多添双筷子而已。高恒清转念一想，干脆就请春凤去对面金桂宾馆吃日料，说算是晚上春凤吃大餐，中午他请春凤吃便饭。春凤推脱了一下，看高恒清盛情难却，便也大大方方地同意了。于是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餐愉快的午餐，互相之间也更加熟悉自然了些，说起话来便也没那么拘谨正式。回到客栈，春凤也没什么事，便邀请高恒清在天井里坐坐。一直以来，高恒清除了旅游度假之外很少在户外活动，每天盘桓在办公楼、家、饭店、宾馆，都是室内活动，更是几乎没接触过这种独门独院的江南人家的天井啊露台啊。昨天晚上在露台上听琴品茶，今天又在天井里看到春凤种的花花草草，一时心生感慨，之前那么多年的忙忙碌碌究竟是得是失，得多还是失多，不禁自己想的有些惘然出神。这时候春凤倒也不说话，就永远那么淡淡地微笑着，静静地似是大堂墙上那幅画里的仕女。
两组人在晚饭前都回来了，毕竟谁也不会错过美女老板娘亲自下厨的大餐。虽然还不知道老板娘手艺究竟如何，但既然人家敢招呼，估计肯定不会差。就像是酒桌上敢露头的女人，一般而言酒量都深不可测，是一样的道理。
春凤的妹妹名叫秋霞，在岛上派出所当内勤，姐妹俩除了眉眼里仔细看有点相像之外，外形上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品类。姐姐春凤小巧玲珑，属于淡雅温柔的类型。妹妹却个子高高的，一身警服穿在身上显得英姿飒爽，性格上也更加活泼外向，不一会儿就跟大家熟稔起来，跟小宋更是亲热得像多年的闺蜜一样。
老板娘春凤的厨艺不是一般的强悍，大家一致认为简直可以跟大饭店的大厨比肩。也没看她怎么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齐备了。海岛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海鲜，鱼虾蟹贝样样做得有模有样，大家吃的直呼过瘾。妹妹秋霞显然早就习空见惯，高恒清他们五人则是齐声喝彩，尤其是小宋这个宝货夸起人来总是用词夸张感情外露，把个春凤夸得满脸通红，只是微笑。
夸着夸着，小宋又故伎重演，把矛头指向了高恒清。“高总，我说的吧，春凤姐今天这就叫红袖添香。你看这菜，香气四溢，满屋飘香，香满人间，香格里拉。就是香！”春凤也是实在，竟然接口道：“我上午就把香炉和印度香送到高总房间了，不知道高总对我这香还习惯吗？”没等高恒清回答，小宋又是一阵狂呼乱叫:“当然不习惯！但以后会习惯！”然后自然又是一番大笑。
已经不用高恒清回答习惯还是不习惯了，在小宋的起哄声和大家好奇的眼光中，高恒清只能频频喝酒。一直活跃的妹妹秋霞，此时却没有加入战团，用一种困惑迷茫的眼神看看姐姐春凤，又看看高恒清。
外一首：蝶恋花·答李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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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