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陈述笔录

刚吃过早饭，秋霞就打来了电话。老村长把王三炮打伤了，目前被暂时留置在派出所，要等事情全部了解清楚了，并且等王三炮验过伤了，所里才能决定怎么处理。秋霞特意让姐姐通知高恒清到派出所来接受询问，因为事件的起因与他也算是有关系。

要说起来，王三炮也是一大早就被一个电话吵醒，他扔下电话便急忙下床穿衣服。听着他边穿衣服便骂骂咧咧，被窝里的丽娜娇嗲地问了一声，却被他也给骂了一句“睡你的觉去！”，讨了个没趣，转身装着继续睡觉。丽娜是他休闲会所的大堂经理，从服务员一路提拔上来，在店里就有些以老板娘自居，但在他面前还是很顺从，像一只小绵羊。

他连跑带颠地跑到村委会办公楼，去看电话里说的那张公示的布告。只粗粗看了一遍，他更是火冒三丈，点名道姓地大骂着，拔腿就往老村长家里跑去。布告上说要把地租给那个外来的贪污犯，而且价格竟然还比他去年开的要低，这完全是不把他王三炮放在眼里嘛！自从他拿着在外面拼杀几年挣的钱回桂花岛开了那家休闲会所，连镇长书记都要给几分面子，小小的村长竟然就这么直接打他的脸，让他怎么能忍得住这口气呢？！

在老村长家门口，王三炮就摆开了架势，骂起了山门。桂花岛上历来都是女人骂架，因为以前岛上没有街，所以不叫骂街，而是叫做“骂山门”，男人们倒是不太如此。桂花岛的男人们有矛盾就三种解决办法：一是约架，现在法治社会，不流行了；二是喝酒，双方酒桌上骂过也就好了；三是干脆不吭声认了。从爷爷的爷爷辈起，岛上就是这个规矩，所以基本上看不到男人吵嘴骂架。王三炮不管那套，更不管看热闹的邻居们指指点点，直到老村长披了件上衣从屋里出来，他还喋喋不休不三不四地骂着粗鲁的话。

老村长从来都是被大家尊敬惯了，听到王三炮粗言秽语骂的不像话，气得脖子上青筋都一根根爆了出来。王三炮看到他生气，不仅没有收敛，反而骂得更加起劲。老村长作势拿起门边放着的一把锄头举在了头顶，却被王三炮兜胸一拳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身。旁边围观的人群见状便扭住王三炮报了警，又把老村长送去了卫生所。

高恒清和春凤商量了一下，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觉得应该先去卫生所看望老村长，然后再去派出所。老村长并无大碍，只是脚踝扭伤了，上了点药又敷了膏药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近期走路肯定受影响。脚踝倒不算是大事，但老村长被气得够呛，坐在那里还余怒未消，见到春凤和高恒清倒是微微点了点头。两个人看过之后放下心来，周围还有几个人陪着，便就向老村长告辞了去派出所。走出挺远的路了还能听到老村长在大声骂着王三炮。

高恒清来到派出所时，秋霞正在接待窗口值班，一见他就冷笑几声，说：“你还真是搅屎棍，什么坏事都和你有关系。这里也是你的老地方了吧？！”高恒清知道她是拿着今天的事和以前他被追逃时的事两桩一起来嘲讽他，鼻子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径直找了一把椅子坐了。秋霞这才看到后面跟着的春凤，又尖刻地说道：“哟，还带导游啊？这里你有不是不认识！”春凤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跟妹妹理论，很自然地做到了高恒清的旁边。

秋霞拨了分机电话说了几句什么，不一会儿一个年轻警察出来把高恒清带到里面的办公区去。所里一共就那么点儿人，春凤自然认识，便打了个招呼也紧跟着想一起进去，却被拦了下来。小警察说的挺客气：“春凤姐，正好秋霞值班，你俩在前面说说话吧。”这么一说，春凤知道是不让她进到里面去，只能转身回到大厅里。姐妹俩之前刚为了高恒清买地的钱不太愉快，秋霞小孩子脾气，看见姐姐过来故意把头偏到一边，做出一副绝不妥协的姿态。春凤毕竟是姐姐，到不怎么介意妹妹的态度，凑到窗口前跟秋霞说话，无非还是关心事情的来龙去脉。秋霞一边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地说着事情的经过，一边拿眼睛瞟着姐姐。如今岛上都风传姐姐和高恒清之间如何如何，本来她还不信，只有她这个当妹妹的最清楚姐姐这么多年确实是心如止水，在感情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但是银行卡的事却让她发现自己可能错了，姐姐可能真的对这个姓高的动心了，否则怎么会拿出自己开客栈这些年赚的钱给这个男人去买地呢？这便不由得她不信了。而现在被关在所里留置室的铁栏杆后面的王三炮，前几年也死气白咧地追求过姐姐，只不过姐姐没有加以颜色罢了。还真巧，事情是因姓高的买地而起，动手打人的是王三炮，这两个男人都和姐姐有着牵连。这么想着，秋霞的嘴里自然也就有了些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味道。春凤听得出来妹妹话里的味道，倒也不以为意，她对别人的看法和说法一向不怎么在意和在乎，倒也早就习惯了别人的议论。只是如今妹妹也跟着起哄，她心里稍稍还是有些不快。

高恒清在派出所办公区的走廊尽头的栏杆后面关着一个男子，满脸横肉的脸上挂了彩，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王三炮，估计是被看热闹的人给打的。小蒋把高恒清带进一间办公室，两人面对面坐下，开始做笔录。小蒋问，高恒清答，小蒋记，不一会儿也就做得差不多了。最后的时候小蒋突然问高恒清：“你和老村长说定的250万元土地款，你有支付能力吗？”高恒清一愣，意识到这个问题不那么简单，便反问了一句：“这和今天的事有关系吗？”

小蒋脸孔一板，严肃地呵斥他：“请你正面回答问题！”

高恒清思考了一下一定是秋霞这丫头搞的鬼，决定不去搭理这个问题，便也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字正腔圆地回答道：“谈的时候，有支付能力。现在情况变化了，我决定不买这块地了，也就用不着这笔钱了。”说完还把上身凑过去，用右手食指点了点桌子上的《陈述笔录》，示意小蒋记录。小蒋“呵呵”笑了一声，拿起笔来，却并没记下这个问题和高恒清的回答，而是拿给高恒清让他签字按手印。高恒清也“呵呵”笑了一声，爽快地照办。他知道他的判断是对的。签完字按完手印，小蒋客气地递过来纸巾，让高恒清擦手，顺便调侃道：“签字按手印熟门熟路啊！”高恒清没有接口，转身离开。

春凤看高恒清从里面出来，迎上去关心地询问，其实她也知道没高恒清什么事，他只是作为旁证做个询问笔录罢了。看着姐姐跟在高恒清身后走出派出所的大门，一前一后像是夫妻俩一样，秋霞深深地困惑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姐姐跟这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明明记得她还特意“查过岗”，两个人明明是一个住在书房一个睡在卧室的啊。秋霞用圆珠笔在头上的长发上顺着发丝滑动着，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