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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是正是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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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沉沉的雾霭自海上而来,随风化作细雨,慢慢地浸润着整座蓬莱仙山。

蓬莱阁大殿前的悬崖边,上早课的弟子们一如既往地风雨无阻。

韩知非一大早就听说了卫襄已经回到蓬莱的消息,忍不住为自己没能亲自前去迎接而捶胸顿足:

“哎,大师姐也真是的,去接小师妹也不叫我,小师妹要是怪罪我可怎么办?”

祁连冷冷地瞥了韩知非一眼,极其鄙夷:

“你没疯吧?你就算真怕她,这也够了啊,别跟那儿装腔作势恶心人!”

“什么装腔作势,我是真心要跟小师妹和睦相处的!身为师兄,关怀自己的师妹才是正理!”

韩知非一副悔过自新的样子,更是让祁连一阵恶寒。

明明从前韩知非和他是同心同德,一起对付卫襄的,如今倒好,这家伙成了彻底的狗腿儿,真是让人不齿!

祁连在心里腹诽着,转头就看见远远走来两个身穿水蓝色衣裙的女子,一美艳一清丽,正是程无心和卫襄。

卫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程无心被逗得笑靥如花,师姐妹二人看起来亲厚无比。

祁连心里就更不自在了。

自从年前小师妹回到蓬莱以后,虽说还是有些胡闹,可大家却都对她更好了。

这样一来,是不是以后若是他再跟卫襄做对,大家都会转回头来指责他?

真是让人生气啊。

祁连心中愤愤地转过头,再也不想去看卫襄了。

而正在念念叨叨的韩知非,已经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迎着卫襄眉开眼笑:

“小师妹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师兄好去接你!哎,师兄看着你瘦了,这一路可是没吃好没睡好?无妨无妨,回头让二师兄多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

这一连串热情洋溢的问候,别说祁连心里生气,别的弟子们听见了也都惊诧不已。

而被热情问候的卫襄本人,也是十分不自在,她扯着韩知非迅速逃离众人的视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韩师兄,你,你没吃错药吧?还是你有什么事儿要求我?”

之前天天跟她做对的人,不再处处针对她,就已经让人大跌眼镜了,而这样堪比唐子笑和裴照他们的狗腿儿模样,是真的将卫襄给吓着了。

就算胖胖对韩知非有无与伦比的威慑力,但也用不着这样吧?

此时卫襄心底浮现的,是她时刻牢记心头的信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韩知非连忙否认:

“没,没有,我就是觉得从前总是欺负小师妹你,挺对不住你的,以后一定要对你好一些!”

卫襄不说话了,回头看着程无心,无声地询问——

在她回大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无心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你走了以后,蓬莱一直都很平静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吧。

卫襄眼看着远处芜青已经仙气飘飘地飞了过来,放开了韩知非,低声警告:

“行了行了,我知道韩师兄你想要痛改前非,那我就宽宏大度地原谅你,但以后你真用不着这样,不然,你会挨揍!”

“不是,我是真心想对小师妹你好的啊,你怎么还想揍我?”韩知非委屈极了。

程无心此刻瞧着韩知非这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样儿,颇觉得蠢萌可爱。

如果这样的一个人做小师妹的新欢……呵呵。

程无心好心地拍了拍韩知非的肩膀,示意他看远处:

“小师妹说得没错,你要是再这样胡乱献殷勤,你真的会挨揍——呐,看那边!”

韩知非伸长了脖子顺着程无心的手看过去,只见远处,一袭银白色长衫的绝美男子正满面寒霜地盯着他。

而再远一些的地方,二师兄沈良夜也正在“嗖嗖”地朝他投以小刀子一般的眼神。

这,这——哪来的这么多醋缸子啊?

不过这两个醋缸,他一个也惹不起。

韩知非垂头丧气,灰溜溜地滚蛋了。

程无心原本是让韩知非看尉迟嘉的,没想到沈良夜也跟着来凑热闹,程无心脸上的笑容“唰”地一下就没了。

她拉着卫襄转身就走了。

蓬莱阁前的高台上,芜青已经坐了下来,准备开始讲课。

“昨日我跟你们讲了正邪之分,你们回去可曾有所领悟?”

芜青扫了一眼高台下正襟危坐的弟子们,朗声问道。

云舒第一个站起来答道:

“师父,弟子昨日参悟许久,还有一个问题尚且心存疑惑。”

“讲来。”芜青很温和地点点头。

身为师父,传道授业解惑,芜青很喜欢弟子们有疑问,如此才能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长进。

云舒却先回头瞥了一眼卫襄,才道:

“师父以前曾经讲过,但凡以人精血为引的术法,皆为阴邪之术。但弟子前几日听闻,有人能以血画符救人,所以弟子想不明白,此人所为,到底是正是邪?”

以血画符救人,这是在说她?

原本就因为云舒回头看的那一眼而心存警惕的卫襄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

而众弟子因为云舒开口之前看卫襄的那一眼,都很容易就猜出了云舒所说的这个“有人”,怕是特指卫襄。

原本还稍有讨论声的悬崖边顿时寂静下来,鸦雀无声中,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卫襄。

程无心也立刻就伸手按住了卫襄,因为以小师妹的脾气,不拦着怕是能直接过去给云舒两巴掌。

不过此时卫襄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程无心的意料。

只见她除了眼神微冷了一刹那,神色倒是越发平静,端坐在原地望着高台上的芜青,对众人的目光直接无视。

程无心立刻就放下心来。

只要小师妹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站起来反驳云舒,那谁也不敢明着来质疑小师妹。

只是,小师妹曾经画血符为尉迟嘉止血这事儿是谁传出去的?

自己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剩下的知情者,除了尉迟嘉,就只有沈良夜,还有贺兰辰了。

程无心立刻看向了贺兰辰——毕竟在她心里,尉迟嘉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这种事情,沈良夜根本没和云舒怎么说过话,最可疑的人,就是贺兰辰。

谁知道贺兰辰也是张口结舌地望着云舒,一副惊愕而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而直接说破了这件事情的云舒,也没有一点揭人秘密的不自在,仍然望着高台上的师父,等待一个答案,一副十足的勤学好问模样。

芜青坐在高台之上,将一众弟子的反应尽收眼底。

但她的目光只在卫襄身上停留了片刻,就重新放回了自己曾经的得意弟子身上。

没错,是曾经。

此时此刻,她其实挺想一掌劈了这个眼神执拗看着她的小弟子。

其实知道了卫襄曾经以血画符又有什么要紧,蓬莱之内,他们三位仙长全都知道,弟子中知道的人也不少。

但没有一个人,会选在这种时候问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讳莫如深,闭口不言。

只有这个蠢货,自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问,卫襄会很难堪,自己会因为震怒而质问卫襄。

但她没想过,如果今日卫襄被质问,那丢的,绝对不是卫襄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蓬莱的脸面!

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在这个东海门派疯狂寻找长生药的多事之秋,整个蓬莱会因为血符这种事情受到多少质疑?

一着不慎,就是和扶桑一样的下场!

芜青胸口微微起伏了一番,才遏制住了心中的怒意,缓缓扫视了一眼高台之下的众弟子,开口道:

“血符这件事,传说中曾经有过,今日既然云舒问起,我就来跟你们讲一讲。”

“人间自古分正邪,分黑白,原是常理,但这只是凡间的常理。你们既入仙门,应当知道,世间的正邪之分,并非一成不变,黑白之界,也并非非黑即白。”

“何为正,何为邪?何为黑,何为白?并非利己者才是正,是白,而损己者,就为邪,为黑。正与邪,原本就在一念之间。心存善念,胸怀慈悲的人,所做之事并不一定全都是好的,而用了阴邪手段的人,也并非就是大恶之人。”

“血符,即以血画符。乍然一听,你们必定认为是邪术,但若这个人并未用任何人的精血,而是以自身精血,去续他人之命呢?难道你们也会觉得是邪术吗?可见血符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人心。”

“就譬如今日有人持刀杀人,你们以为,是人之过,还是刀之过?血符犹如利刃,持在恶人手里,自然是杀人利器,持在正义之人手里,则是守护天下的兵戈。”

“所以,日后,你们不必再来问我用血符之人是正是邪,你们只要自己扪心自问,此人是正是邪即可。”

蓬莱阁之外,女子的声音如同流水淙淙一般,从众人耳边流淌而过,答疑解惑的同时,也昭示着血符一事,就此揭过。

众弟子修仙多年,并非不明白世事无绝对这种浅显的道理,此时听芜青这么回答,已然明白了师门对待卫襄的态度——

即使卫襄真的修习过血符这种旁门左道的邪术,也没有人会去追究。

原本带了几分笃定的云舒,却在师父这样的答案中渐渐煞白了脸色,师父,师父的意思是,卫襄用血符这种邪术,不但没有罪过,反倒是正义之人了?

凭什么啊?!

而一直端坐在原地,神情平静的卫襄,眼底却逐渐泛起波澜。

她以为,以芜青师叔的脾气,会当场发难,但她万万没想到,芜青师叔居然会这般庇护于她。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蓬莱,这份心意,她领了。

卫襄双手举于额前,恭恭敬敬地拜伏在地,对着芜青行礼。

早课结束之后,芜青直接叫了卫襄和她一起进了蓬莱阁大殿。

一进去,芜青就素手轻挥,在大殿内布下结界,确保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说话,才回头看着卫襄。

“今日多谢师叔庇护。”

卫襄跟芜青道谢。

但芜青却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反而目光如剑一般逼视着卫襄,朝着卫襄轻轻一挥手,卫襄就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我要你即刻发下毒誓——如果你日后敢用血符害人,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芜青脸色如寒霜,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卫襄顿时明白了芜青的意思,她抬头看着芜青,道:

“弟子明白,师叔终究还是怕我日后因为这血符而走上歧途,但弟子想问问师叔,我不以血符害人,但若是别人要来害我,害我们蓬莱,而我没有别的选择之时,弟子该如何做?”

“若是别人要来害你,你自然有还手的权利,但除此以外,如果是你先动了恶念,就必受天谴!”

芜青只是严厉,并非古板,对于卫襄的疑问很快给出答复。

卫襄爽快地点头:

“好,我发誓,如果有朝一日,我先起恶念,用血符去害人,必受五雷轰顶,天诛地灭之刑!”

她这辈子只是想要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并非要因为这血符而沦入邪道。

见她毫不犹豫地发了誓,芜青的脸色也缓和了很多,这至少说明,跪在她眼前的这个少女,是真的心底坦荡,并无害人之意。

芜青伸手将卫襄扶了起来,凝视她一刻,才叹道:

“若是从前,遇到今日云舒的问题,我必定会告诉你们,非对即错,非黑即白,但你,是我们蓬莱最大的变数,愿你终其一生,都能一直保留你此刻的坦荡之心,不要让我后悔我今日对你的放纵。”

“弟子谨记师叔教诲,必不辜负师门期望。”

卫襄再次对芜青行礼。

门外的众位弟子眼看着卫襄被叫走,也都并未离去。

云舒觉得师父可能是要私下训斥卫襄,转怒为喜,想要跟去听一听的时候,却发现大殿内已经被师父布下结界,顿时气结——师父居然为了卫襄,连她也要防着了?

那她今日冒着被卫襄打的风险,做的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

正在愤怒间,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敢问云舒师妹,血符一事,你从何听说?而你所说的有人,又是在说谁?”

云舒回过头,只见身后站着的,正是面容绝美的尉迟嘉。

但此刻,尉迟嘉的眼神,着实算不上友善,冷峻的容颜上,满是冰霜。

“尉迟世子……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云舒心里有些慌地低下头去。

尉迟嘉却是直接伸手,将云舒拎了起来,低喝一声: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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