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废物利用（二）
前往语凝海的路上，卫襄和程无心提起了苏沫言这个人：
“大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苏沫言简直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怎么好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蹦跶蹦跶？”
反正在卫襄前世的记忆里，东海根本都没出现过苏沫言这个人，这辈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人出现的频率特别高，无论是在东海，还是在皇宫，哪哪儿都能出现她的影子。
程无心还没说话，胖胖就先好奇地发问了：
“什么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你问大师姐喽，我也不知道。”卫襄朝着程无心飞了个眼神。
程无心忍不住扶额，真有点儿后悔从前在小师妹面前说话太过于肆无忌惮了，但面对胖胖求知欲极强的眼神，程无心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小强呢，是一种让人很讨厌，却轻易打不死的生物，其实，就是蟑螂。”
“蟑螂啊，好恶心！”卫襄立刻打了个寒颤。
胖胖却是从来没见过蟑螂，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充满期待：“什么是蟑螂啊？好不好吃？”
“呃——”
程无心没说话，转过头去捂住了嘴。
想象着那个画面，有点儿恶心，让她缓缓。
等程无心缓完了，卫襄又接着问程无心：
“大师姐，其实这个苏沫言，她跟蟑螂的生命力比起来弱多了，上次咱们没弄死她，是觉得老天爷自然会出手，可这回，为什么还要留着她呢？”
“因为她这个人吧，暂时还不能死。你忘了，我说过，她和凌瀚很可能是魔侣现世，要是这么容易把她给弄死，可能，会出乱子。”
程无心想了想，十分艰难地说道。
她该怎么跟小师妹解释，其实人家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女猪脚，结果却被你抢尽了风头和气运呢？
要知道一本女猪脚死翘翘的言情小说，是不可能再写下去了，除了太监，就是强行完结，万一完结得不好，那这本书直接就崩了。
所以，万一把人家给弄死了，这个世界彻底崩塌了怎么办？
亏她前段时间还觉得女猪脚的光环已经落到小师妹头上了呢，原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可此时面对小师妹疑惑的目光，总得要给出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吧？
程无心最后决定借用师父的名头来堵上小师妹的嘴：
“所以师父说了，这个女人太能搞事情，就这么让她死了太便宜她了，还是再等等，先关着她吧。”
“可师父就不怕夜长梦多么？再说凌瀚都死了，也没见出什么乱子啊，师父真是杞人忧天。”
卫襄不太明白，继续认真地劝说程无心，
“大师姐，你记不记得你从前给我讲过的那些故事？我其实总结过的，那些妖怪为什么吃不到唐僧肉？就是因为太磨叽，要是早早下手，也不至于能让到嘴的肉飞了不是？所以，你不妨劝劝师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嗯，小师妹说得有道理，我，我会见机行事的，咱们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吧？”
程无心应付了几句，强行绕过了这个话题。
说起这个，卫襄神神秘秘地四下看了看，才悄悄跟程无心传音道：
“我打算把那条恶蛟扔进语凝海的石洞里，让他没日没夜地做梦，伤其筋骨，毁其心志，等他崩溃了，就把他拉出来做替死鬼！”
“你真的要把这废物利用进行到底？”程无心诧异道。
“那当然，我可不是轻易能放弃的人，这恶蛟就是个垃圾，让他死在人间还污染咱们东海呢。如果能把他封印起来，既能满足他长生不老的念想，又能给他想要的一切，善哉善哉。”
卫襄眉飞色舞地打算着，看得程无心心里一阵难过。
可怜的小师妹，怕还是接受不了尉迟嘉被封印的事实，才这么固执地想要实现废物利用。
但愿，小师妹能早些如愿以偿。
而卫襄，的的确确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一进语凝海，就把恶蛟放进了石洞中。
根本都没用轮回镜灵出面，她亲自号令语凝海底的万千镜灵：
“从现在起，开始让他做梦，不许要了他的命，但是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是人间诸般苦难！”
卫襄这话说的算是义正言辞了，但这背后的意思谁不懂啊？
语凝海的万千镜灵们立刻就沸腾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虐龙了。
由于这两年闹得太凶，语凝海的凶名在外，如今来语凝海的外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镜灵们时常觉得补给不足，这下可好，这条龙可以被他们轮流榨干了。
鲛人之王鱼沧海扒在白玉鼎上面看到了，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
“这小祖宗可真是得罪不得……哎，轮回镜灵你也不管管去？”
轮回镜灵很奇怪的看了鱼沧海一眼：
“我为什么要管着她？这是她的领地，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的领地……鱼沧海在这一刻才真正地意识到，这是她的领地啊。
或许是卫襄一直以来对海之领主这个称谓的无所谓，还有对语凝海种种责任担当的抗拒，让鱼沧海总觉得那个好哄又好骗的女子其实根本就是听命于轮回镜灵的，无论轮回镜灵说什么，她最终都会听。
可是现在他才真正发现，人家回到这里，想发号施令就发号施令，想虐谁就虐谁，自在的很。
所以，万一她自在过了头，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回南海了？
这不行！
鱼沧海思考了一瞬，尾巴一甩，毫不犹豫地冲着卫襄过去了，一把抱住卫襄的腿就开始哭：
“海神娘娘，您可不要忘了您的子民啊，您的子民还在南海苦苦等待您的庇佑……”
“干嘛啊你？找死是不是？”
鱼沧海突如其来的这一出，结结实实把卫襄吓了一大跳，她一脚踹开了鱼沧海，一张定身符贴了过去，让鱼沧海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定在了海水中。
“小仙子……赤灵丹，您不要生气……”
莳溪转头就看见了鱼沧海这副凄惨的模样，连忙上前求情。
但是卫襄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她在水里飞起来，坐在白玉鼎上，望着鱼沧海和莳溪良久，才开口问道：
“我要怎么样，才算是庇佑子民呢？”
她没有做过神明，她对神明该做些什么，一点儿都不熟悉。
莳溪一时无语，仰头看着白玉鼎上神色苦恼的女子，也是完全的茫然。
她只侍奉过连神明都算不上的大巫娘娘，她也不知道神明该做些什么。
但是护佑子民的话……
莳溪试探着提出建议：
“要不，您没事儿多祈祷祈祷，为南海的子民们祈福？我们鲛人一族的大巫娘娘，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祈祷和祝福。”
“祝福我会。”卫襄点点头。
反正她真的想祝福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会自动冒出来一些词句什么的，但是祈祷……
“我要向谁祈祷，上天还是神明？可我自己就是神明啊！”
卫襄不太能想通这个道理。
这时候，鱼沧海的声音又不怕死地响了起来：
“不不不，你不需要祝福，也不需要祈祷，你只需要多多睡觉，多多做梦就好了。”
“睡觉，做梦？”
“没错，你和你那只狐狸精已经一起受了南海子民的信仰之力，你也曾经在睡梦中庇佑过他们，现在你不需要刻意做太多，闲来无事多做梦，多多用自己的神明之力应允他们所求，就算是你的庇佑了。”
“好。”这一次卫襄没有骂鱼沧海，而是很严肃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轮回镜灵在白玉鼎中为卫襄安排的那个如同人间一般的房屋就派上了用场。
“碧海深渊，白云幽处，酣梦一场……下面接一句什么比较好呢？”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若有似无的淙淙水声在耳边流淌而过，卫襄四肢摊开，仰躺在柔软的云床上，想要附庸风雅一番，却碍于学识有限，最终也只憋出这十二个字，就再也编不下去了。
旁边冰封在金色冰壳中的男子依旧毫无声息地沉睡，至于胖胖小白猫狐狸精等等一干大小妖怪，更是人类的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会这个？
一片寂静中，卫襄越发觉得无聊起来，她翻了个身，朝着狐狸精招招手：
“来，我们来一起睡觉。”
“小仙子你可别害我！我不敢！”
狐狸精立刻蹦出去几丈远，陷在白云团里没了踪影。
虽然尉迟嘉那个大魔王是在封印之中，但是狐狸精总怀疑尉迟嘉其实根本没有沉睡过去，万一他要是记住了自己在小仙子旁边陪睡，那以后出来了还不得捶死它？
它可不干这么傻的事情！
卫襄也大概明白了狐狸精的意思，不由得鄙夷它：
“我说你也太胆儿小了吧，你是个母狐狸，母狐狸！”
“谁说狐狸精一定是母的？”
小白猫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但它也想趁机表现一下自己渊博的见识，给卫襄吹耳边风，
“狐狸精这种东西，做狐狸的时候呢，是分雌雄的，但是一旦幻化成人形，那就是可男可女，自由变幻，所以，小仙子你还是留个心吧，千万别被这只狐狸精占便宜了！”
“什么？”卫襄也是第一次知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后怕和恶寒，“呃，居然还能变成男人，这个可恶的狐狸精，它从来就没跟我说过！难怪它老是这么害怕尉迟嘉，原来是心里有鬼！”
这下可好，卫襄彻底熄了拉人陪睡的心思，翻了个身，静静地看了尉迟嘉一会儿，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轮回镜灵这么安排是个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把尉迟嘉时时刻刻放在自己身边，算不算得上两人同床共枕，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毕竟两人睡一起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意那些虚名做什么呢？
她还是好好地待在语凝海，好好地在梦里庇护南海的子民，好好地积攒功德，让自己能够早些心想事成吧。
白玉鼎外，鱼沧海对于卫襄的表现既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虽然姿势扭曲，但并不妨碍他追问莳溪：
“那女人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有责任感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王，您想多了吧，赤灵丹她应该是经历的世事多了，有担当了而已，怎么会有什么阴谋呢？我们身为她的子民，是不能有这种大不敬的想法的。”
莳溪好心地提醒鱼沧海。
鱼沧海很惆怅：
“她有没有担当，有没有什么阴谋，其实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南海去啊？她的子民包括所有信奉她的南海民众，但我的子民，只有我鲛人一族啊，我不在了，谁来庇护他们，谁来引导他们？”
鱼沧海还在絮絮叨叨地感怀，莳溪却已经悄悄地摆尾离去了。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也算是看出来了，曾经在她的心里应该让人崇拜敬慕的鲛人之王，其实就是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年人。
即使他的外表年轻了，也还是没办法改变这一点啊。
她还是找个清净地方去向海神娘娘祈祷吧，祈祷紫灵丹能够早日醒来，语凝海能够早日安定下来。
日月更替，东海的海面上，海鸟飞过，长鲸出水，清脆的鸟鸣声伴随着海水的哗啦声，海天之间愈发显得空旷安静。
三个月过去了，卫襄除了偶尔起来查看一下恶蛟被虐的进度，就是陷入沉眠中，不断地做着长长的梦。
这种感觉很好，尤其是在跟现实中的无能为力相比起来的时候，卫襄更是觉得这是一场场美梦——
在梦里，她对着疾苦众生安抚许诺，竭尽全力给他们的人生带去光明和希望，她不再是苦苦哀求上天垂怜的卫襄，她是一念间即可掌控别人生死，掌控别人命运的神袛。
她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动动念头，只要说上几句话，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变成现实，她就能够在那些人灰黑色的世界里添上一道道的色彩。
所以，当美梦和冰冷的现实相遇的时候，卫襄下意识地就想沉浸在这美梦里，再也不要醒来。
好在，还是有人及时发现了卫襄的这种异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