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有人在山里
痴痴的笑容在洁白的雪林间显得格外干净,仿佛能悍然树枝上的每一道雪,雪堆下的每一根草,然而二人身前那个雪坑里的符纸化成的火苗,却明显没有什么感染力,被寒风吹拂着招臆长时间依然没能变大。
宁缺看着裁决司执事尸首黑衣上的叙苗,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的符道本事和身边的少女符师原来差距竟是如此之大,昨夜莫山山随意一符,那名裁决司执事便被焚为灰烟,黑色衣衫却是丝毫不损,而自己在长安城里用心写出的符火,与之相较完全弱的不像话,这要烧多少天才能把尸体烧成灰烟?
莫山山注意到他脸上的尴尬神情,险些没有忍住笑声,强行低下头去敛了笑意,露在棉袖外的手指轻轻一弹,雪坑里顿时火势大作。
那些近乎炽白色的火焰须臾出现,须臾消失,宁缺站在坑旁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灼热温度,便发现坑中雪融为水渐向地下渗去,而裁决司执事的尸首已经消失不见,这一次连同那些黑色重衣也全部被炷,毁。
宁缺看着眼前这幕画面叹了口气……符之一道在于天赋,施符则是运用之妙,他写的符远不如书痴,而这时竟连书痴如何出的手也看不明白,不免有些悻悻。
“颜瑟大师说我是符道千年难遇的天才,可和你在一起久了,我总觉得他是在骗我,或者就是他的眼光比书圣大人要差太多。
他看着莫山山漂亮清稚的眉眼,确认少女年龄应该和自己相仿,不好意思问她究竟多大,摇了摇头感慨说道:“你才是真正的符道天才。”
莫山山看着他认真问道:“十三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符道的?”
宁缺凯了数日子,回答道:“春天的时候,也快大半年了。”
莫山山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很长时间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颜瑟大师的眼光真的没有错,你确实是符道天才。”
宁缺听着这话徒是高兴,尤其是想到自己平日里对陈皮皮的吹嘘,更是感到心安不少……笑着认真问道:“我真的很强?”
莫山山点了点头,然后想到一件事情,妈奇问道:“令师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宁缺想了想后很诚实地回答道:“他是一个很猥锁很好色的脏老头子。”
莫山山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一些什么,轻声说道:“我是问夹子……因为我很好奇能教出书院二层楼你们这些学生的,是什么样的一介,人。”
宁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道:“也许你很难相信,虽说我现在靠着夫子亲传弟子的名声在闯荒原但我还一次都没见过他老人刻……”
莫山山眼睫微眨,似乎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
宁缺思忖片刻后,认真说道:“不过根据我对二层楼那些师兄师姐的了解……我想夫子他老人家肯定是个很骄傲很得瑟很了不起的家伙。”
这个世界上敢用家伙这两个字称呼夫子的,大概也只有书院后止,的这帮家伙。至于他的这些形容,其实也都是废话,像书痴莫山山这样的人当然清楚夫子非常了不起,而一个了不起到夫子这和境界的人……凭什么不骄傲得瑟丫
“你的师傅书圣光生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宁缺看着她好奇问道。
听到老师的名字,莫山山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有些敬畏……有些清冷惘然。她缓缓低下头,转身向雪林外走去……表示自己不想谈及这方面的事情。
宁缺看着挂雪冬林间那个清冷萧萧的背影,眉头皱了皱,回头看了一雪坑,确认毁尸灭迹的工作完美地结束,加快脚步向那个背影追去。
蹄踏白雪,大黑马载着沉重的行李低头而行。
它看着林间雪地上那两道清晰的足印,看着足印前方那两个沉默的年轻男女,心中有些疑惑,心想来时拖着石儿草,回时你们怎么好像不在乎足迹的问题?
骤然间,大黑马想明白一件事情,不由感到好生恼火,愤怒地椅着马首,就像来时之前那般,拔蹄驰向雪林边缘。
宁缺把大黑马辛苦四处衔来的树枝与干柴用绳索摁在它的身后,满意地拍了拍马背,从怀里掏出那根模样古怪的草,塞进马嘴表达奖励。
莫山山好奇看着这一幕,心想书院二层楼出来的人古怪,就连这些牲畜竟也如此古怪,仿佛能通人性一般,也不知道是如何教的。
宁缺说道:“要在雪原上清除痕迹,昊天老爷降一场暴雪当然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天不降雪,那我们就要小心一些,至少来时路和回时路不能是同一条。”
莫山山不解问道:“我知道先前那些草便是这个用途,那为什么要把它们烧掉,又要辛苦大黑去四处找树枝来用?”
宁缺很平静地解释道:“因为我想试试自己写的火符威力,但又不确信它能烧,的很旺,所以我想用草来助燃,没热到还是不行,依旧需要你出手帮忙。”
能如此平静叙说自己的糗事,他的厚颜无耻程度果然了得,只是在二人身后压抑着奋蹄性子缓慢行走,同时注意扫雪除痕的大黑马便更悲伤了几分。
莫山山没有在意这句话里流露出来的无赖劲儿,沉默片刻后,轻声叹息说道:“我自幼便在墨池,由老师一手抚养成人,他从来不卉五许我接触真正的尘世间,如果不是这次神殿诏令,而且我也确实大了,说不定我还不能出山。”
宁缺听着少女轻声细语的叙说,眼前仿佛出现一个白发苍苍的大修行者,正满脸严肃看着池畔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厉声命令她清心静意执笔……
莫山山看着雪原远处那座苍莽的山脉,静静说道:“所谓天下三痴,痴于符道痴于书,痴于修行痴于花物,真要入世,其实哪里是你这样慧黠之人的对手。”
宁缺摇头说道:“不是自我谦虚,我就算手段再阴狠现实……但也没有可能是你们的对手……境界实力可以轻易撕毁所有的阴谋。”
莫山山低头轻声说道:“我只是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不懂这些世务庶事……陆晨迦她与我是一类人,也不见得懂,如果当日草甸上那辆马车里坐的是我,下面是月轮国的人被马贼袭击,或许我也懒得理会。”
宁缺看着她微圆粉腮畔飘起的几络黑发,说道:‘军对’你和花痴不是一类人,她痴于花,所以可以视他人如粪土,用来植花便好,你虽痴于书,但你眼中的世界还是一个正常的世界……没有把我们这些普通人的血当成墨汁来用。”
莫山山觉得这斤……形容很血腥,却又很恰当,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我真的不是花痴那和人吗?”
“当然不是。”宁缺笑着说道:“就算你们都很无知,但你也是善良的无知。”
无知这个形容不血腥……但也谈不上恰当,相信没有人会喜欢,莫山山微微蹙眉……明亮的眼眸里却蕴着悦意,问道:“这是玩笑话?”
宁缺本想说这是直话……但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美丽清稚的脸,还是点了点头。
莫山山转过身去,没有再说什么,那薄而红若朱砂的双唇紧紧的抿了起来,粉腮微鼓,不是在强忍怒意,而是在强忍笑意。
“如果……你不是一个爱撒谎的家伙就更好了,当然,现在的你已经很好,因为你知道我的感受,所以最后还是撒了个谎。
莫山山低着头安静前行,在心中想着上面这句话,双脚踩在雪上竟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是刻意如此,而是她觉得自巳真的要飘起来了。
回到帐蓬处,宁缺和那位荒人妇女很认真地进行了一番交谈,拜托她做了一些事情,于是那位参加冬礼,按荒人规矩不得返回部落的妇人,竟是二话不说把孩子交给这两名中原来的青年男女,自己回到了部落中。
过了两天,那名荒人妇女带着并不怎么好的消息回来了,宁缺却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要让荒人部落相信自己这个中原人,确实是极困难的事悄。
幸运的是他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比如那支土阳城来的商队,以及荒人部落占领原野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离开冬林再往北去,气温愈发寒冷,尤其是可能要进入天弃山极北之麓,莫山山那匹枣红马肯定承受不住,于是便留给了这对荒人母子。
双方告别之后,二人一黑马再次踏上旅程。
莫山山问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宁缺说道:“进山。”
莫山山微微一怔,问道:“天书在山里?”
宁缺望向远处的雪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确认,但我确认神殿的人在山里。”
因为天寒山高的缘故,此间没有什么植株,山风凛烈强劲,所有的浮土与积雪都被吹楠的干干净净,露出下面黑色深沉的岩石表面。
黑色岩壁间的一处突起崖畔,一个身着黑色裁决司袍服的年轻男子,站在此间,看着远处的铅云风雪,仿佛要融进岩壁里一般。
此地苍鹰不能至,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困难,那张完美无缺只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连骄傲的情绪都没有一丝,因为他是隆庆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