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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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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陆贞离去,沈嘉彦这才轻轻夹了一下马腹,往高湛和沈嘉敏的方向奔去。

那一边,高湛和沈嘉敏见到沈嘉彦过来,便驱马迎头赶上来。

此刻的沈嘉敏神sè极为兴奋,娇嫩的双颊被红晕染了一大片,似桃花般艳丽,可惜的是太子殿下却对眼前的美景并无丝毫留意,目光游离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着面前的一切,沈嘉彦在心里头微微叹了口气,想着妹妹日后若真的心愿得以实现,也不知是否会后悔如今的决定。可是看到沈嘉敏幸福的眼神,沈嘉彦终究还是将这一丝担忧压到了心底。

沈嘉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替她担忧,此刻的沈嘉敏整个心思全都落在了高湛的身上,依然未从方才的欢喜中恢复过来。

直到听见沈嘉彦的马蹄声,她才扭过头,见到沈嘉彦已经勒紧了缰绳,胯下的汗血宝马正稳稳地立在桥中央,静静地看着她。

沈嘉敏嫣然一笑,想起方才远远看到的情形,那女子虽然瞧不清面目,但是那身段看起来却是甚好,加之先头还好好地与哥哥并驾齐驱,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却匆匆离开,让沈嘉敏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若不是因为女儿家的害羞,如何会突然离开呢?

当下,沈嘉敏便忍不住取笑道:“大哥,刚才和你一起骑马的是哪位佳人啊?我还看见你拉着她的手呢,嘻嘻,不会是我未来嫂子吧?”

沈嘉彦却没有回应,只是收起了自己散落的思绪,又回复往日的冷然,翻身下马,朝高湛行礼说道:“参见太子殿下!”

高湛朝他略略抬了一下手掌,顺口问道:“嘉彦,你也来骑马?”

沈嘉彦站直了身体,点了点头,看了看眼角眉梢尽是桃sè的沈嘉敏,便又肃起脸,“殿下,微臣正有事想向你禀报。”

闻言,高湛微觉诧异,他与沈嘉彦因着长公主这层关系自小便熟悉,沈嘉彦虽然对他一直恭敬,但却不是眼下这样客套,“嘉彦,我向来把你当兄弟一般,你不用如此客气。”

“殿下,我想谈的是公事。”沈嘉彦这一番话其实是说给沈嘉敏听的,可是见到妹妹依然没有离开的样子,便顺口接着道:“徐元帅前日来信,说西魏那边又有新的动静。安西王想趁着秋收来我们北齐抢一批粮草。殿下觉得我们是否有必要联络一下契胡可汗……”

沈嘉敏一听哥哥说的这些话,立时觉得无趣之至,丢了一句话,“你们又在这说这些,真不好玩。我去那边摘花去。”便自顾拍马奔向对面的花海,很快,那一身娇艳的衣裳就与之融为一体。

沈嘉彦目送着妹妹远去,再回头,却见到高湛早已经将视线投向了他处,心里头又为妹妹捏了一把汗,于是,也就更加确定接下来的话必须要问出口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问道:“殿下,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我们沈国公府提亲?”

其实,沈嘉彦的这一句话,高湛早就料到他会问出口,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他凝视着沈嘉彦,无奈问道:“你就那么希望嘉敏嫁给我?”

沈嘉彦早已经从高湛的无奈中听出了他的意思,倘若是换了其他事情,他必然也不会太过强求,更何况对方还是太子殿下,可是这一件事却不同,如今的天子虽然正壮年,但是宫里的人早已经清楚他体弱多病,可能时日不多。一旦高湛登基,那么沈家立时成为皇亲国戚,而且……而且沈家这次也的确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甚至得罪了娄太后,倘若再不与高湛联手,那么沈家必然会有大劫。

一念及此,沈嘉彦随即抬头,看着高湛,清晰而明白地说:“她是我最心爱的妹妹,她的心愿,我自然要帮她达成。”

他的眼神坚定不移,高湛凝视着他,终于叹了口气,“嘉彦,这件事容我从长计议。”

闻言,沈嘉彦却是没有再发一言,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个事实——高湛所言的从长计议,恐怕不一定会是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又该怎么办呢?

沈嘉彦陷入沉思之中,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妹妹的脸上……

日头渐渐毒辣,他们也没有再做太久的逗留,很快就离开。

高湛一回到修文殿,元禄就赶紧伺候他更衣,汗水湿了里面的衫子,宫女们忙将日常的便服送过来。高湛由着下人们动手,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沈嘉彦今日的话已经非常明显,可是他也知道,就算沈家今次立下如此大的功劳,自己也绝对不可能纳沈嘉敏为太子妃的。有些东西可以迁就,可以忍受,唯独感情是绝对无法欺骗的。

想到了“欺骗”二字,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便浮现出陆贞的面容,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可以做到两全其美呢?

正想着,忽然间听到玉明在外传报,“殿下,司衣司沈大人求见。”

司衣司沈大人?高湛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对方所指的是哪一个人,随即心中一喜,莫不是阿贞有信传来?

思及此,他立即扬手,一旁的元禄一见,忙先一步上前将房门打开。高湛迈着大步踏出房门。

远远就见到阿碧的身影立在树下,一听到脚步声,她立即转过头,朝高湛行礼道:“叩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高湛立即应道。

阿碧听着高湛温和的声音,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不自觉地快了几拍。她微微站直了身体,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才柔声说道:“殿下,我今天才知道家父在您的举荐下封了爵,阿碧实在是感激不尽……”

高湛听到她说的是不相干的事,心下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和颜悦sè应道:“你全力救我脱险,这是你应得的。过些天,内侍局只怕也会升你的官呢。”

这温和的嗓音仿佛给了阿碧莫大的勇气,她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娇羞地说道:“殿下,我不想升官,我只想做你的……”话说到此,她的脸颊已经布满了红晕,顿了顿,便又勇敢地抬起头,激动地看着高湛说道:“殿下,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

涨红了的脸颊,充满倾慕的眼神,还有急促不安的呼吸声,那是高湛再熟悉不过的了。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有少女便是这般模样看着他,而后道出那些令他为难的言辞来,如今这阿碧,俨然就是另一个翻版。

他的心一动,立即转身,背对着她,声音在刹那间变冷,“阿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还是别说的好。”

闻言,阿碧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论才貌智慧,阿碧自信不输于陆贞,她以为自己和陆贞唯一差的地方就是陆贞比她早一步遇见了他。她原本以为,他与陆贞此刻早已经没有希望,没想到……

她怔怔立在原地,无力动弹,只听高湛用冰冷的声音继续道:“你记住,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阿贞的好姐妹而已。”

阿碧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犹自不甘心地说:“殿下,你和她不是已经分开了吗?”

“阿贞……”高湛惊愕地回身看向她,“她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阿贞!阿贞!为什么他的口中永远都离不了这个名字?阿碧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力拉着他的衣角,早已忘了尊卑之分,只是紧紧地拉着,不甘心地说着:“殿下,她一点都不体谅你,你就别念着她啦!就让阿碧服侍你好不好?我一定不会顶撞你的,阿碧会敬你,爱你……”

终究还是将不该说的说出来了。高湛脸sè一变,甩开她的纠缠,厉声道:“住口!我和她怎么样,不关你的事。阿碧,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现在可以走了,别让我讨厌你。”

阿碧被这股力道扫了一下,踉跄着退了一步,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此刻的高湛面sè肃然,哪里有素日的温和,她蓦然想起他的身份,再想起方才自己的造次,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她后怕地垂下头。

高湛看着阿碧瑟瑟发抖的身体,无奈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阿碧轻轻应了一声便转身告退,踉踉跄跄地离开修文殿,可是恨意却再度加深了,陆贞,都是你,自入宫以来你就处处与我作对,现如今还带给我这般屈辱,我一定会将我所有的痛苦偿还给你,加倍偿还!

高湛也不再多做逗留,转身回到房内。经过阿碧这么一折腾,更令他下了决心,一定要将沈家的亲事尽早处理——沈嘉敏看他的眼神早已经超出了该有的界限,连举止也愈加亲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思绪渐渐有些混乱,他试着整理出一条线索来——倘若直接拒了这桩婚事,非但会让沈家颜面全无,就连一意促成这桩婚事的皇姐恐怕也会……

也许,应该先同皇姐商量一下。

想到这里,高湛立即冲向案前,取出信纸便落笔,岂才写下几个字房门就被人一下子撞开了,高湛不满地回头,随即看到元禄满脸大汗地靠在门框上,喘着粗气说道:“殿下,有件比天还大的事,您一定得知道才行!”

“天大的事?”高湛不悦地看着元禄,如今对他来说,沈家的事、陆贞的事才算是天大的事情。

“刚才……刚才忠叔告诉我,中午皇上问他,说陆姑娘早上来修文殿找殿下,不知道你们俩和好没有……”

闻言,高湛刷地站起身直对着元禄急切问道:“你说什么?阿贞来过?”

“是……是的,殿下,我刚才还去问了丹娘,她也说陆姑娘来过,还看见您……”元禄说到这里,又收了口,不敢再继续。

“快说!”高湛喝道。

元禄不敢隐藏,忙将余下言辞说完,“看见您和沈司珍在卿卿我我!”

糟了!

听罢元禄的最后一句话,高湛暗叫不好,毫不犹豫地拔腿就冲出去。

元禄跟了他这么多年,哪里不懂主子的心思,立即跟在身后提醒道:“丹娘说了,陆姑娘刚去昭阳殿见皇上去了!”

高湛冲进昭阳殿的时候,陆贞正要向孝昭帝报告瓷窑的事情,行完礼才开口,高湛就闯进来,不管不顾地就开口解释道:“阿贞!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和沈嘉敏一起出去,其他别的什么事情都没做,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来过修文殿!”说罢,也不管是否有他人在,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说道:“你千万别误会。”

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陆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先前的不满、不悦、不开心、怀疑、悲伤、失望全部随着他掌心传来的热度蒸发得一干二净,此刻的她眼中的高湛,看起来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男子——是的呵,普通的男子,就像很早很早以前她眼中的小侍卫一般,只是因为恋人的不高兴,就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思及此,陆贞反而起了逗他的心思,于是便轻轻哼了一声,严肃着小脸淡淡道:“是吗?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和她一起并肩骑马,好不开心。”

就连这个也被撞到了,高湛愕然地看着陆贞,忍不住再度确定,“你看到了?”

陆贞点头,静静地看着他。

天哪,一个误会还没解开呢,另一个误会就又跳出来了,这让他如何解释得清楚!倘若换成往日,高湛必然可以说得清楚,可是此刻的他着急得根本就转不过心思,唯一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是,“我真的和她只是在骑马而已。”

陆贞斜睨了他一眼,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声音依然平静,“可是我听说,沈家都在办嫁妆了。”

一听到这句话,高湛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再地表明自己的心,“那些都是谣言,除了你,我绝对不会娶别人的!”

听到这句话,陆贞一下子就红了脸,别过头不再看他,岂料却与孝昭帝的眼神相撞。

看着眼前这一番情形,孝昭帝岂能不知道真相,他一面看着高湛手足无措,一面又看到陆贞狡黠的目光,便知道陆贞的心思。虽然说看阿湛着急很好玩,但他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偏袒总是在所难免的,于是孝昭帝干咳一声,故意问陆贞:“怎么,又不高兴了?今天早上你不是还跟我说准备原谅阿湛了吗?”

听到孝昭帝的这句话,陆贞也跟着红了脸,无奈地看着孝昭帝,“皇上……”

话音还未落下,昭阳殿的大门口随即又闪出另一条身影,直直就扑倒在地上,陆贞定睛一看,却是元禄。他胡乱地朝孝昭帝磕了几下头,道了声:“参见皇上!”便急匆匆转过来朝陆贞道:“哎……陆大人,你可别生我们殿下的气!”

陆贞这才知道这家伙是过来给高湛说好话的,只听见他一边喘气,一边努力将余下的话通通倒出来,“他今天陪沈司珍出去是因为要还沈司珍一个人情,就是帮你作证脱罪那档子事,要不然,殿下根本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的。”

这一句话却令陆贞非常意外,她一直以为沈嘉敏之所以出手,不是奉了孝昭帝的命令,没想到……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忍不住看向孝昭帝和高湛,再度确认道:“皇上,沈司珍不是奉了你的命才帮我作证的吗?”

孝昭帝听了陆贞的话也很是诧异,解释道:“没有啊,那天我是让元福跟娄青蔷打过招呼,你不是一直都跟着她的吗?”

陆贞忙摇头,“不是,那天娄尚侍根本没出面,是沈司珍突然站出来帮我作证,王尚仪才没有治我的罪。”说到这里,她便停了下来,不再解释,反而看向高湛,“阿湛,你真的是为了我才……”

听到她询问的语气,高湛却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就连……”他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看陆贞的面sè已经缓和,连忙趁机将前事一并澄清,“那天在修文殿的事,也全是误会。那些观音像,我全部都砸掉了……”说罢,叹了口气,似是恳求,又似请求,“阿贞,你能不能别再生我气了?”

陆贞却没有再接口,那一屋子的观音像对她来说根本就不一样,这一路走来,就是因为自己的面容与萧观音相似才有了那么多的奇遇:娄尚侍试图利用这一张脸来吸引孝昭帝的注意,借此让萧观音失宠;而王尚仪呢,也是因为这一张脸才对她处处刁难;可是,她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后宫争斗从来就会有无数个理由,她不在乎这一切——唯独高湛不可以,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绝对不能掺杂任何的东西,如果……如果真的是替身,那么,一切就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思及此,陆贞的鼻子有些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做出回应,面对着高湛热切的眼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眼见着两个人又陷入了僵局,孝昭帝也跟着捏了一把汗。他看了看陆贞微红的眼眶,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轻轻咳了一下,说道:“好了,你们两个,都听我好好说几句。”

二人顺势便看向孝昭帝。

看着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一双璧人,孝昭帝的心里头便涌起了一股怜惜,想着他们连日来经历的波折,又想到这些事情的起因,孝昭帝很是内疚,“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都过去吧。观音之所以变成那样,全都是我和我母后造的孽。我是她的夫君,所以,我必须代她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能谅解。那天的事,是她太过分了。”

说着,他便站直了身体,而后朝着陆贞和高湛作了一个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可把他们两个吓到了,二人慌忙上前扶住了他。

孝昭帝顺势起身,拉着陆贞的手,坚定而诚恳地说道:“阿贞,我以大哥的名义跟你保证,这些年,我这个弟弟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人,绝没有把你当成其他人的替身。”

尽管陆贞已经知道高湛对自己的心,可是从一国之君的口中道出来,依然令她震撼——这说明孝昭帝为高湛作保,意味着孝昭帝已经以另外一个方式告诉她,他必将会助她一臂之力。陆贞怔怔地听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还不相信?好……”孝昭帝看着陆贞默然,以为她还不愿意相信,想了想,便向高湛招手,“阿湛,你过来。”

高湛往前迈了一步,很是不解地看着孝昭帝,随即听到他命令道:“脱下衣服。”高湛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他,“皇兄……”

孝昭帝蹙眉正sè道:“听大哥的话!”

虽然不是没有在陆贞面前袒xiōng露乳过,但之前毕竟是事出有因。此刻,孝昭帝却突然要他当面脱下衣服,高湛虽然尴尬疑惑,却还是遵从。而那一边的陆贞看到他真的动手宽衣解带,立即涨红了脸,慌忙转过了头。没想到孝昭帝却说道:“转过来。阿贞,你别害羞,看着这儿。”

陆贞不敢违抗,小心翼翼地转过脸,看向孝昭帝所指的地方,原本打算只一眼就赶紧挪开,没想到目光才落下去就瞪大了眼。

高湛……高湛的背上蜿蜒着一道长长的疤痕,触目惊心地摊在她的眼前。陆贞记得,自己先前也是见过他的背的,根本就没有这一道伤疤,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贞不自觉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孝昭帝,就听孝昭帝缓缓说道:“看到了吗?上次青镜殿大火,是他冲进去把你救出来的!”

青镜殿大火……陆贞想起那道看不清的黑影,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是因为太过思念生出的幻觉,原来竟是真的!

她的耳朵嗡嗡地响着,泪水在眼眶里盘旋,孝昭帝依然在轻轻地说:“为了你,他差点连命都没了,可昏倒前他最后一句话是要我下令封锁消息,免得母后和观音知道后为难你……很早之前,他就把你看得比命都还重了,这样的男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摇着头,泪水跟着滑落,声音哽在喉咙里,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目光已经不禁紧紧地盯着高湛的身影。四目相对,他的双臂已经微微张开,下一秒,她便落在了他怀里,怀抱热得烫人,紧得几乎令她窒息。

良久,陆贞才从甜蜜中回过神,蓦然想起殿内还有他人,忙试着想将高湛推开。岂料高湛反而拥得更紧,在她耳畔柔声说道:“别担心,皇兄早已经出去了。”

陆贞这才松了口气,但是脸又开始烫起来。她被他拥在怀里,熟悉的气息在鼻端萦绕,久违的温暖令她根本就舍不得反抗。有多久了呢?想起来,他们吵架其实也没有多久的,可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不过幸好,现在他依然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陆贞正兀自庆幸着,又听高湛在耳畔继续道:“以后看到什么事别转身就跑,好不好?”

听着他低低的央求声,陆贞心一软,乖巧地应道:“好。”

高湛用力地抱紧了她,继续说道:“要是再吵架,千万要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陆贞点了点头,听话地回答:“好。”

“今天你怎么这么乖?”如此低眉顺眼,反倒让高湛大吃一惊,他略略往后一仰,却见到她满脸的泪水。

她的手正紧紧地贴着他的脊背,在那道伤口上轻轻地摩挲着,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阿湛,我不知道你为了我竟然……”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听陆贞说完这句话,高湛这才放下心来,反手便搂住她,略带笑意地说:“好了,要是早知道苦肉计这么灵,当天我就应该把衣裳脱下来,也省得咱们折腾这么久。”

陆贞破涕为笑,本能地想要拍一下他的后背以示惩罚,手才扬起,就想起那道伤疤,便又轻轻地落下。

高湛见她止住了泪水,方才说:“刚才皇兄也保证了,绝对不会让我娶沈嘉敏,你放心,明早我就去说清楚,绝对不会让你再为这件事伤心。”

陆贞迟疑了一下,依然有些担心,总觉得事情来得太顺利了,感觉反而不真实。可是她也不愿意就将自己的想法道出,免得彼此间又生出嫌隙来,便顺势说道:“那你要好好补偿沈家,别让他们太丢面子。”

高湛温和一笑,“这是自然。”

陆贞踌躇了一下,手心又贴到那道伤疤上,轻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高湛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明白陆贞指的是什么,满不在乎地应道:“早好了,都是小伤。”

陆贞秀眉一拧,怀疑地看着他,“怎么可能?那天我明明看到你流了好多的血。”

“我是经常带兵的人,那些伤不算什么。”高湛说着便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而后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在她的手上。陆贞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只白虎,心里登时盈满了欢喜,雪白的老虎已经被重新粘好了,虽然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但是依然不影响它的外观。高湛轻轻地摩挲着白虎的头,感慨地说:“当初皇兄的使者把它带给我的时候,我不知有多高兴。在平州的时候,我被流民们围住,好几天断水断粮,要是没有它,我还真的坚持不下去。”

一想起他在外所受的苦,陆贞满是心疼,仰头看着他的脸颊,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鬓角,另一只手也跟着触碰白虎小小的头,便在此时与他的指尖交叠在一起,她看见他转头看着她的眸子晶晶亮,一瞬间,两人仿佛是心有灵犀。

六个字便同时从他们的口中念出来——

“定不负,相思意。”

一同陆贞和好,高湛就立即开始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而第一件要做的,自然就是找到沈嘉彦,将自己的想法清楚明白地道出来。庆幸的是,沈嘉彦虽然面sè并不好,却终究还是明事理之人,并没有太为难高湛,甚至还愿意代他向沈嘉敏解释。唯一令高湛愧疚的是,沈嘉彦拒绝了他想要认沈嘉敏为义妹并将她封为公主的想法。

不过,这个并没有影响到高湛的心情,此刻的他,全身心都挂在了陆贞的身上。

而陆贞呢,却是与高湛相反,虽然说两人重归于好令她的心情开朗许多,可是宫里的明争暗斗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而且,此刻的她心里头还为另一件事而牵挂着。

是以,她与高湛在一起时依然有些心思恍惚,就连在泥坯上刻花都未能将自己的功夫悉数展现出来,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他此刻正握着自己的手,两个人合力刻出来的花样自然不会太尽人意,一待花样完成,陆贞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下了一个评论,“还过得去。”

高湛看了她一眼,也拿过来,装模作样地开始评价,“雕工倒是不错,只是花纹不对。”陆贞微微蹙眉,正待发问,就听他继续接了一句,“要是龙凤呈祥,就更好了。”

陆贞微微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高湛轻轻抱住她,深情地说道:“阿贞,今天我已经向皇兄提过,等你三年孝期一满,他就为我俩赐婚。”

陆贞大吃一惊,脱口便道:“这……这么快?”

高湛肯定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简直想马上成亲。不过,我知道,你还想亲手为父亲报仇,还想等到孝期过去,而我也需要时间去对付娄氏……所以,我只能再麻烦你多等一段时间。只是我们的事,知道的人总归会越来越多,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刁难,更多的明枪暗箭……”

陆贞踌躇了一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并不想做什么太子妃。”

闻言,高湛甚是奇怪,“为什么?”

陆贞反手抱住他,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不管是杨姑姑还是杜师傅,都有意无意地提醒过我——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就必须得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有朝一日,你的身边还会出现其他的女人。”

“这……”听罢此言,高湛略有些为难,他想了想,努力解释道:“生在皇室,这种事情的确难免,就连皇兄不是也有好几个挂名的妃子。”看到陆贞的脸sè微微黯然,高湛连忙信誓旦旦保证道,“不过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迫不得已要纳别的女人进府,也绝不会让她们影响到你。”

可是这样的保证并没有让陆贞的担忧有丝毫的释怀,她抬眉反问道:“难道你也想把她们像宫里的那些妃子一样,有名无实地锁在后院一辈子吗?”

高湛哑然,良久才勉强解释道:“皇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知道。”陆贞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有些难过。皇上明明只喜欢贵妃娘娘,可他还娶了那么多的妃子。”她想起了死去的赵丽嫔,那个因她而死去的妃子,还有更多的,她不知道的,也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妃子,“她们也都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啊,个个都长得那么美,要是嫁给平常人家,不知道她们的丈夫会多么快活,她们肯定也是希望和丈夫敬爱,生很多孩子,有个美满的人生。可是她们现在却硬生生地被锁在了宫中,抱着一个虚无的希望,守一辈子活寡……”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倘若她和高湛之间真的能够修成正果,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也将会面对这样的女子呢?一想到这里,她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高湛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可是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答她的疑惑,因为连高湛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决,可是当下却不能让她再继续胡思乱想了,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呢。思及此,他赶紧岔开话题,用的自然也是陆贞最感兴趣的,“好了,皇兄的事,我们就别管了。咱们还是说说你筹办官窑的事吧,最近进展怎么样了?”

陆贞并没有让高湛如愿,她抬起头看着他,严肃地说道:“阿湛,你别岔开话题。我是真的觉得,男人如果希望女人一辈子只爱他一个,那么,他这一生就不应该对其他任何女人付出感情,甚至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也不行。如果你不能认可这一点,我宁愿不做什么太子妃。”

这是她担心已久的事情,也是她必须摊开说明白的,不是想要专宠,而是为了彼此间的感情。她不自私,但是也不可能大方到自己的感情里有第三个人存在,就算是身体,也不可以!

看着陆贞严肃而认真的神sè,高湛半天没有办法从震撼中出来。他一直以为三妻六妾没有什么不对,毕竟身为皇子,身边只有一人才是怪事。可现在,她却用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此刻的高湛又是欢喜又是为难,欢喜的是,他的阿贞终于愿意表现出对自己的在乎;为难的是,即便他愿意,朝中的大臣也未必会同意如此。他的思绪翻转了良久,终究还是无法从中平静下来,只是胡乱地应道:“好,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好好去想想该怎么做。”

看着高湛起起伏伏的面sè,陆贞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郑重,虽然说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才可以,但是让高湛立即接受,她也觉得太为难他。思及此,她赶紧拉住他的手,试着解释道:“阿湛,我不是想bī你……”

高湛看着她紧张的神sè,忍不住笑起来,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反过来安抚她道:“好啦,别解释啦。爱吃醋就往明了说,不用拉着皇兄当靶子。”

听着他取笑的话,陆贞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否认,因为说起来,这还真的是吃醋呢。

高湛便趁机转了话题,“不过,以后你身份不同了,所以要加倍小心,我会让忠叔暗中派人保护你,你尽量不要一个人去仁寿殿,也离娄青蔷远一些。”

陆贞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早就和她闹翻了。”

“那就行。”高湛依然放不下心,提醒道:“娄氏那边的人,你离得越远越好。”

陆贞点了点头,又道:“至于官窑的事,还真的没那么方便。我想过了,开一个瓷窑容易,可官窑毕竟挂着皇家牌子,无论是工艺、窑工,都得是北齐最好的才行。我想要帮皇上多找些资源,可京里烧瓷的就那么几家,以前做生意的时候,我和他们都打过交道,可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高湛微微一笑,“这好办,你随便让什么人冒充一下,你戴着纱帽,在旁边指点就好。”

陆贞一听,豁然开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心结一解除,二人便轻松多了,又说了一些话,一直到夜深,高湛才离开。

而陆贞却是一宿无眠,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今夜的情形,一颗心也就跟着惴惴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在爱情中正面向高湛提出了要求。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高湛必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倘若换了寻常人家可能不难,可是,现在高湛的身份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太惊世骇俗,高湛会答应她吗?她没有把握,但是她知道,她要的幸福,必须依靠自己争取。

是的,必须靠自己争取。

如今的一切,不都是靠她努力而来的吗?

她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又紧紧地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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