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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十五岁少年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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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响起,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撕裂,钟声中他蓦然回首看向那具烛光中的棺材,他忽然惊了!他忽然想起他是认识那个少年的!

一周之后,芝加哥。

芝加哥联合车站里,人流熙熙攘攘。这座火车站兴建于1925年,是座典型的罗马式建筑,有着雄伟的石柱、闪亮的大理石地面和弧形的穹顶,与其说是火车站,倒更像是座气势恢宏的博物馆。

更难得的是落成近百年后,它仍在作为火车站发挥作用,是芝加哥附近所有火车线路的枢纽。

身穿黑sè风衣的年轻人坐在木质长椅上,慢慢地嚼着一只金枪鱼三明治,喝着一杯冰镇的薄荷茶,膝盖上放着一只银sè的文件箱。

粗看的话他就是个普通的候车旅客,但来往的旅客中总有几个识货的,会多看他几眼,心中暗暗赞叹。因为他那身看上去不带任何logo的行头委实是太讲究了,定制西装、手工上sè的皮鞋、看起来随意却显然是名师打理的头发,全身上下最普通的倒是那件burberry的黑sè风衣了,可也是最贵的泊松系列,几千英镑的货sè,说它普通,只是因为它可以在店里买到,而年轻人身上的其他东西,多半是买不到的。

这种人居然会孤零零地坐在这里等火车?这种人的时间何等金贵?这么浪费真的没问题么?

路明非全然没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继续埋头吃他的三明治。荒废时间什么的,对他从来都不是问题,他当年光是在楼顶天台上发呆就荒废了多少时间?

按照老师那恨铁不成钢的话说,路明非啊路明非,就你荒废的那些时间,红军长征都走到苏联去了。

他是在等cc1000次列车,等这班车他就更有荒废时间的心理准备了,下班车是下午3:00发车,距离此刻还有一个半小时。从既往历史来看他跟这班特别快车从来不对盘,不知道为什么,逢着他搭车cc1000次就出问题,所以就算让他等到傍晚他也是没意见的。

三明治没吃完,候车大厅里忽然响起了惊叹声,所有旅客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某个门前铺着红毯、但从不见开放的检票口忽然开了门,门里走出一名身穿墨绿sè制服的检票员。检票员出现在火车站里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那名检票员太特别了,那身墨绿sè制服是上等的山羊绒材质,袖口和裤线用金丝绣花,金质链子拴着的怀表揣在马甲的小口袋里,xiōng前悬挂一枚繁复而古朴的徽章,徽章上是一枚半枯半荣的巨树。

他的出现把人们带回了百年前,这座车站刚刚落成的时候,那时候火车还是最上等的出行方式,候车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的仆从站在长椅背后,脚边堆着大大小小的牛皮箱子。那时候的检票员就是这样的装束,谦恭和煦,却又神采奕奕,恰如今日顶级五星酒店门前的门童,接过您的票“咔”地剪出一个缺口,抵还的时候微笑着说某某先生或者女士,祝您一路上都有好心情。可不像如今,负责检票的都是低收入的大妈,肥墩墩地坐在那里,甚至懒得站起来。

检票员带着谦恭的微笑,穿越大厅来到路明非面前,微微鞠躬,“是路明非先生吧?请问我能看看您的车票么?”

路明非愣了几秒钟,觉得怪别扭的。周围的人都在看他,有的眼神羡慕有的眼神妒忌。

学院什么时候有这服务了?想当初他都是苦bī兮兮地睡长椅,等到深更半夜火车才来,检票员拿手电在他脸上晃晃,淡淡地说一声车票。

想当初他在这里候车,所以认识了芬格尔,想当初他跟楚子航在这里候车,夏弥从天上掉下来……

他把三明治叼在嘴里,在西装内袋里摸了半天才摸出车票来。检票员看了眼车票,挥舞银sè的剪刀,漂亮地一剪后抵还给路明非,“欢迎搭乘cc1000次特别快车,列车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请问您是现在就出发,还是去贵宾室休息?”

哇嚓嘞!cc1000次特别快车,您这是改过自新了么?不仅不误点,还能提前发车?说起来世界各国的火车都没有提前发车一说吧?火车就得走铁轨,难道说我提前发车,前面走的火车您让着点儿让着点儿?

“这……真能提前发车?”路明非眨巴着眼睛。

“当然没问题,这点特权卡塞尔学院还是有的。”检票员神情淡定地摸出手机拨打电话,“tiáo整一下时刻表,cc1000次列车10分钟后发车,请前面的火车把铁轨给学生会主席让出来。”

来……来真的啊?路明非傻了,心里说大神如此高能!请收下我的膝盖!可他如今是学生会主席了,衣冠楚楚的一号人物,自然不能再跟以前那样表情丰富,只能僵着脸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跟随列车员进入那个神秘的检票口。

穿越古老的红砖通道,他们抵达了专供cc1000次特别快车使用的远端月台。月台古朴典雅,可停在月台前的列车先进至极,造型如同一颗子弹和它拖曳出的痕迹,银sè的世界树花纹从车头往后面的三节车厢延伸。

这列看起来强劲有力的列车居然只挂了三节车厢。检票员看出了路明非的惊讶,笑笑说,“今天可以提早发车,因为是您的专列,除了您一个人坐的贵宾车厢,此外两节车厢里都是物资。”

“专列啊?”路明非再度受宠若惊,“我不一直都是s级么?以前可没坐过专列。”

“不瞒您说,以前您虽然是s级,但学院并未严格要求我们按照s级的待遇接送您,有时候铁路繁忙,tiáo度起来不方便,委实是有点怠慢了。”检票员歉意地说,“但几个月前,学院正式照会我们,要求必须给您s级的待遇,以前的那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听说这话心里反而有点失落,可嘴里说的却是,“tiáo度起来不方便的话我等等也无所谓,占用其他列车的通路不好吧?”

“您现在是学生会主席,时间宝贵,tiáo度方面的事情,我们会协tiáo的。”检票员一直把路明非送入贵宾车厢。

车厢倒是路明非认识,第一次来卡塞尔学院的时候他和古德里安教授一起坐过这节车厢,车厢里悬挂着那幅“黑王之死”的油画,如今看来也是一样的震撼。

只不过空荡荡的车厢,巨大的沙发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得笔直,感觉有点无聊。

窗外的景物开始往后走去,越来越快。

“路明非先生,我是本次快车的列车长,列车已经启动,我们将在23分钟内抵达学院车站。如果有任何需求请告诉我们。”扩音器里传来低沉的男声,之后就没有任何声息了,大概是不愿打搅贵宾的休息。

cc1000次快车其实只有一小截路和普通列车并轨,很快它就从一条岔路脱离了芝加哥铁道公司的铁路网,一头扎进了浓密的巨红杉林。

伊利诺伊州北部的红杉林,把五大湖区环抱在其中,生长着树龄在一千年至几千年的巨型红杉,遮天蔽日,即使在阳光最炽烈的白天,这片森林里也是很yīn暗的,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从树冠的缝隙中流泻下来。

秘党称这片森林为“维达树海”,意思是它是巨木组成的大海,“维达”则是北欧神话中的森林之神。

路明非望着窗外发呆,周围晦暗,千万颗大树的虬枝包裹着cc1000次列车,列车仿佛一头bào力的狂龙,要从巨木组成的海洋中冲出一条路来。

这种感觉很像穿越隧道,时间的隧道,空间的隧道,让人没来由地思绪很多。

他是半年前接任学生会主席的,因为恺撒毕业了。

恺撒高他两级,从日本回来后没多久就毕业了,按照加图索家的安排,他被派往执行部驻意大利的机构担任专员。

主席毕业,学生会自然要举办盛大的送别酒会,酒会进行到一半,恺撒忽然抓着麦克风登台,表示在他即将离开学生会之际,有一个非常出sè的人要推荐给大家,相信他能够接替自己的工作,把学生会带往新的高度。

那时路明非还全无“上位”的自觉,跟其他人一样叼着根卷了西班牙火腿片的面包棍站在台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这位候选人,按照恺撒自己的说法,“毫无疑问是我和楚子航之后最优秀的人,在他初入学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为学生会争取到他,不能放任狮心会抢走他,他在哪边,哪边就会加分。我跟他一起出过几次任务,他的表现总是令我欣喜;在品位和修养方面他也在逐步提升,譬如他现在已经开始对西班牙火腿感兴趣了……”

路明非仍旧嚼着那根卷了火腿片的面包棍,开始心说何方妖孽?竟然能被老大夸成一朵花?

接下来恺撒又说,“如果只是我认可他的优秀,想必不能说服所有人,可校长也很看重他,s级的评价,在学院的历史上屈指可数!”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声,因为这间学院中以学生身份获得s级评价的,三四十年来好像就他一个。

“那么就请用掌声欢迎这间学院的明星、ricardo m. lu上台来,和我并肩站在一起。”恺撒遥遥地向他伸出手来。

聚光灯从四面八方打来,把他叼着面包棍傻着眼的样子照得纤毫毕现……真扯淡啊,忽然就成了焦点人物。

高中时候他满腔sāo情无处发泄,很想成为大家眼里的焦点。当时学校的春节晚会上总有楚子航的萨克斯独奏环节,路明非羡慕极了,看着聚光灯中楚子航的侧影,心说那要是我多好,穿着那么酷的表演服,肩膀上还有金sè的流苏……可惜他毫无“才艺”这东西可言,登台的机会当然lún不到他,有一年好不容易混进了学生会想在集体舞环节当个群众演员,结果临上场还被老师换掉了,因为别人都穿了皮鞋来,唯独他糊里糊涂地穿着运动鞋就去了,不过那时候他也没有皮鞋。最后他只能呆在灯光室里,按照老师的指示拨动开关,让聚光灯依次照在那些登场的同学身上,看他们拉着女孩的手旋转。

可如今……妈的,如今他只想嚼着面包棍,当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他和恺撒并肩站在台上,恺撒紧紧地搂着他的肩膀,镁光灯连闪,记录下新老主席交接的历史性的一刻。

“老大,”路明非苦着脸,“学生会主席这事儿我真的干不来。”

“没有人生来就是学生会主席,练练就会了。”恺撒以政治家般的翩翩风度向人群挥手。

“为什么选我?”

“你还记得我的学生会舞蹈团么?”

“记得啊。”路明非当然记得,恺撒的蕾丝白裙少女团嘛,几乎选尽新生中颜值最高的女孩,学生会各部门中最闪耀的明珠。

“把她们留给别人委实有点不放心……”

我去!父王你是要把后宫娘娘们都留给儿臣嘛?

不过学生会也是有规章的机构,不是加图索家开的,继任者不是恺撒指定就行的,所以合影完了之后恺撒环顾台下说,这样吧,我们就简化投票流程,请同意路明非继任学生会主席的各部部长举手示意。

路明非心说老大你这是在玩我对吧?毫无疑问是在玩我对吧?我在学生会是什么?马仔而已,你手下那些部长个个都是我的师兄,我有多怂他们跟你一样清楚,他们能投票通过才见鬼嘞!

“路明非师兄我们爱你!”本届学生会舞蹈团团长率先举手。

“同意路明非师兄成为下届主席!”接下来是敦实坚毅的后勤部部长。

紧跟着是帆船部、滑雪部、登山部、摩托车部——在恺撒“执政”期间,学生会吞并了学院中的诸多爱好者社团,并将它们改组成学生会的部门——齐刷刷地举手,场面之踊跃,意见之一致,令路明非想起他们高中的时候选班长。

老师说某某同学当班长大家都同意么?所有人都齐刷刷地举手,并对那个倒霉的候选人投去幸灾乐祸的目光。混到高中的时候大家都混明白了,当班长高考又不加分,还得忙活一大堆事,并非什么好差事。

可学生会主席的位子当然是含金量极高的,路明非高票数通过的原因,除了恺撒的鼎力推荐,再就是学生会各部多半都更换了新部长,新任部长们中又以二年级生为主,这帮人是听着“校园唯一的s级”的传说长大的……

最后当着学生会全体干部的面,恺撒把百年历史的深蓝sè天鹅绒斗篷披在路明非的肩上,用一届届传来的佩剑击打他的肩部三下。

就这样路明非继承了学生会主席之位,基本相当于子承父业、兄终弟及。

路明非心里也知道,所谓后宫不能放心交给别人什么的,那是恺撒随口瞎扯。恺撒把主席的位子留给他坐,应该是出于友谊,在日本那场似乎永无止境的bào风雨中结下的友谊。

此外大概就是希望他继承了蕾丝白裙少女团以后就别老惦记着他的未婚妻了……

列车前方出现了光亮,几秒钟后,cc1000次直线快车从层层叠叠的巨红杉中驶出,穿越笔直的长桥,行驶在浩荡的大湖上。湖面晶莹,在微风中有着轻微的皱褶,不时有鳟鱼跃出水面。

虽然是片湖,可名字是“妖jīng海”,出自凯尔特神话中,赠送断钢剑给亚瑟王的湖中妖jīng。

cc1000次拉响汽笛的同时开始减速,因为看见妖jīng海,卡塞尔学院站就在望了,那古老的、与世隔绝的校园就位于妖jīng海对面的半山腰。

敞篷版的布加迪威龙已经等候在月台上了,路明非踏出车厢的第一时间,淡褐sè长发、米sè风衣的女孩就接过了他手中的公文箱。

“路主席,各部部长已经在等您了。”女孩微笑着说。

伊莎贝尔,二年级生,西班牙裔,炼金机械专业。学院里有数的美女,今天还特为接站做了打扮,长发丝绸般光亮,末端打着细碎的小卷儿,腰细腿长还不满足,更穿了带三英寸跟的罗马鞋,风衣下摆扬起的时候,隐约可见白sè的蕾丝裙摆。

不愧是蕾丝白裙少女团的新任舵把子……啊不,学生会舞蹈团现任团长。

要搁半年前冒出这种级别的美少女,娇俏地冲他笑,路明非多少会发点花痴,但如今他已经习惯了,只是点点头说,“辛苦了。”

从恺撒那里传下来的规矩,学生会舞蹈团团长同时兼任主席助理,所以伊莎贝拉相当于他在学生会内部的秘书,那辆布加迪威龙修好后一直都是交由她来驾驶,接站也总是她。

这么安排还有另一重考虑,那就是伊莎贝拉行动敏捷,必要时还能充当主席先生的保镖,扑到主席xiōng前挡刀挡子弹什么的……果然是“一入学生会深似海,从此衰仔是路人”,今时今日这待遇,路明非自己都要啧啧了。用这种如花似玉的妞儿给自己保驾护航,简直他妈的是给野狗穿上黄金甲啊。

半小时后之后,布加迪威龙驶入中世纪古堡般的校园,直接走特殊通道,进入安珀馆的地下车库。

当年恺撒把安珀馆输给了路明非,学生会总部只得从安珀馆中搬了出去,如今自然是荣归旧址。安珀馆的地下车库能够容纳十几辆车,眼下停得满满当当,只有距离电梯最近的车位空着。

那是主席停车位,即使路明非暑假出去打零工,这个停车位都要给他空着,这个道理就像陛下不在后宫里睡觉的时候,大臣们也不能冲进去和娘娘们玩耍。

布加迪威龙平稳地滑入车位,路明非还在整理领带的当口,伊莎贝拉已经下车绕到另一侧给他拉开了车门。

几分钟后,安珀馆会议厅的红枫大门左右敞开,路明非大踏步地进入,略略一顿足,伊莎贝拉的双手已经搭在他的衣领上,为他脱下了风衣。他在会议桌尽头坐下的同时,伊莎贝拉已经把公文箱打开,在他侧面摆好了。

公文箱中两支银sè的沙漠之鹰,两柄弧形短刀,形制接近于日本的小太刀,但装饰却是现代的简洁风。在里约热内卢,路明非就是用这两支刀连续地创伤舞王,最后用沙漠之鹰给了他关键的一击。

这个举动是象征学生会主席的权威,武器摆在旁边,就像随时起身要去战斗。学生会的历史略短于狮心会,但也是百年历史的老社团,最初成立的时候,社团中弥漫着普鲁士军人般的尚武风气。

各部部长全都到齐了,在路明非来得及说话之前,他们整齐地起身鼓掌。

“里约热内卢的战斗真是漂亮!”有人大声说。

看起来里约热内卢的情况在路明非返回之前已经传遍了整个学院,还不知道冈萨雷斯和维多利亚那种低年级生怎么添油加醋。

路明非淡淡地笑着点头,在别人看来他的意思是舞王那种级别的胜利跟我那些龙王级的战绩相比何足道哉?实际上是他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只好微笑拉倒。

“听说您受了点小伤?已经在校医部为您预约了全身体检,是现在去还是开完会去?”伊莎贝拉关切地问。

“轻微脑震荡而已,用不着。”路明非淡淡地说,其实心里的话是我擦嘞那个死肥男就差把老子满肚子的便便都给砸出来了。

“以您的血统,我想也是不会有大碍的。”伊莎贝拉由衷地说。

路明非心说那是您不知道我之前是什么样子,换作一年前你让我给这么压一下试试看?不过一年前他也没机会被肥男压,一年前可lún不到他作为决战专员出场,那些都是恺撒和楚子航的工作,他充其量也就是跟冈萨雷斯一样望望风。

他的变化是从日本回来之后开始的,因为很多证据都显示,在昂热、恺撒和楚子航忙于应对海萤人工岛的危机时,路明非凭着惊人的意志抵达了风bào的中央“红井”,直面赫尔佐格化身的白王。

虽然最后赫尔佐格是坠落在东京湾上,似乎跟路明非并无关联,但独闯龙潭的勇气却是坐实了。

昂热坚持将他的评级定在s上的时候,学院内部对他还充满质疑,但眼下教授们觉得他的潜力毋庸置疑,只是需要量身打造一套强化方案。

这个方案是地狱式的,配合药物的血统诱导、好像要把全身的肌肉骨骼撕开再重新拼好的体能训练、填鸭式的战斗经验guàn输,拿到那份方案的时候路明非的手直哆嗦,心说我我我我要跟我的律师谈一谈……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真的坚持下来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如果自己早点拥有些能力,在红井深处就不会那么无助地大哭。真讨厌那样的自己,无助的时候只能求助于小魔鬼,空着自己的双手,什么都做不了。

“您从里约热内卢寄回的舞王血清我们已经收到,第一时间转交给了执行部本部,任务报告书也由伊莎贝拉帮您写好了。”后勤部部长说。

通常专员们都要亲自去执行部交接任务,但学生会主席显然是不用自己跑腿的。

“正式开会之前还有个小事情,在里约热内卢和您见过的新生冈萨雷斯和维多利亚,写邮件给联络部说很希望得到您的签名。”伊莎贝拉把两张明信片放在路明非面前,钢笔也是旋开了笔帽递过来的,“我觉得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

路明非低头刷刷地签字。明信片上,他自己一身漆黑的西装,双手持银sè的沙漠之鹰交叉于xiōng前,低着头,面目隐藏在黑暗中,只刻意强tiáo枪上的雕花和手腕部的刺青——那个其实是贴上去的。

那是他继任学生会主席时发布的纪念明信片,学生会想要强tiáo新任主席的神秘强大,所以搞了这个电影海报式的设计。他们本来还想在明信片上加广告语说,“你怎能不爱这个救世主”,路明非费了好大劲儿才阻止了,说真丢不起这个人。

“那个维多利亚很漂亮,有芭蕾的底子,要不要吸收过来加入舞蹈团?”伊莎贝拉微笑着问。

“你决定就好了。”

会议正式开始,路明非这趟出门半个月,留待他处理的事情很多。虽然其中多半只是点点头的事情,但这个头还是得主席自己点,伊莎贝拉的脑袋显然比他的脑袋好看很多,但伊莎贝拉不能代替他点。

当了主席之后路明非才知道,原来恺撒真的不是整天玩,管好这个学生会简直就像管好一个公司。

卡塞尔学生会和其他美国高校的兄弟会相似,是个规模庞大的组织,毕业的学生譬如恺撒,也仍然算是学生会的成员。所以学生会成员其实是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校内这些部门只是学生会的冰山一角。

学生会名下甚至还有基金会和慈善项目,不过好在这些外延机构都是委托给校外的管理公司管理的,但他们仍会定期发来报告,几十页的报告,满纸专业术语,好在不用路主席看,只需要听部长们讲。

会议从下午一直开到晚上,窗外太阳西沉,夜幕渐黑星辰渐亮。刚刚过了新年不久,今天会议的重头戏是安排新一年的财务,各部为了预算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路明非百无聊赖地看他们吵,觉得全世界的学生会说到底都是一个路子,只不过当年他陪着陈雯雯去学生会吵,是为了给文学社争五百块钱的预算买书,如今这帮部长是想多要50万美元搞帆船横渡五大湖什么的。

伊莎贝拉不愧是王牌秘书,看得出主席其实对这些破事儿毫无兴趣,就给他冲了一杯咖啡解困。伊莎贝拉冲咖啡很拿手,和她的咖啡仿佛坐在威尼斯的水边,风从水上来,你望着落日发呆。

所以路明非就开始发呆,呆呆地看着对面镜子里那个看上去意气风发胜券在握的家伙,如今他已经渐渐熟悉了,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恺撒知道让他当学生会主席是赶鸭子上架,就留了几位元老辅佐他。几个四年级的老部长围着路明非转了几圈,叹口气说真心不如砍掉重练。

改造先从外形开始,学生会主席这个称号从恺撒开始就是和贵族生活、奢华品位关联在一起的,看上去不能跟老主席区别太大。

西装从伦敦萨维尔街定制了一批,从大戗驳领、格子纹体现力量感的三件套到纯sè系体现青春感的单件上衣都来了几套,风衣品牌被锁定为burberry,因为够英伦才够贵族,皮鞋品牌选定corthay,据说刚刚连续拿了三届全世界手工制鞋的大赏……路明非根本没听过这牌子,以他的见闻salvatore ferragamo就是最高级的鞋子了,但某位跟恺撒一样出身于意大利世家的老部长叹了口气说,那是普通人可以穿的好鞋,但不是学生会主席应该穿的好鞋……

置装费当然不是问题了,因为学生会有钱。

至于那头乱毛,在学院里是搞不定了,部长们就干脆把他整个人发包到洛杉矶去了,那是好莱坞的所在地,顶级化妆师云集,把路明非整成金刚狼都没问题。

武器也是男人重要的装饰物,枪械选了沙漠之鹰,因为恺撒的存在感太强,给人“不用沙漠之鹰的学生会主席就不是真正的学生会主席”的感觉。

那对短弧刀则是日本分部寄给新任主席的贺礼,楚子航倒也表示这样的武器很适合路明非,灵活多变,边打边跑。

真是砍掉重练的感觉啊,完全不像他自己,可是大家都觉得很好,大家都觉得路明非师兄好bàng,我要是成为路明非师兄那样的男人就好了……原来只要你“上了年纪”就一定能掩饰自己的过去,装得好像你从不曾怯懦和迷离,从娘胎里出来看就是响当当的男子汉。

“我们必须赢下明年和芝加哥大学的帆船赛!没有经费购置新的赛艇,这个目标根本不可能完成!”

“你们现在已经有四艘赛艇了!既有的赛艇维修之后完全可以达到参赛的要求!”

部长们还在吵,路明非偷偷摸出平板电脑,连上网浏览守夜人讨论区。今晚讨论区很火爆,因为《东瀛斩龙传》更新了。

这部号称纪实文学的作品,描述了一群年轻的秘党成员远赴日本,卧底牛郎店,和日本历史最悠久的黑帮周旋,最后勇斗寄生龙王的冒险故事,作者署名“炎魔诗人”……这是芬格尔的笔名。

这种走龙傲天流的故事竟然能在学院内部讨论区大行其道,主要还是因为它是中文写成的,而中文虽然是学院强制必修的课程,但多数人的中文还停留在日常会话的地步,读不出其中的荒诞。而芬格尔确实亲身去过日本,写起风土人物和某些细节来极具真实感,所以故事也显得确有其事。

三人组被芬格尔毫无廉耻地扩充为四人组,还分别加上了绰号,楚子航是“永燃的瞳术师”,恺撒是“跋扈的贵公子”,路明非是“神眷之樱花”,芬格尔自己的绰号最为炸裂,是“炎之龙斩者”。

至于零,作者巧妙地把她处理成“楚楚可怜的少女”,一路上屡次被“炎之龙斩者”救,按照最近的情节发展已经暗暗地生出了情愫……看到这里的时候路明非很想捂脸,跟帖说,“no作no die,走好不送。”

但他心里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每次更新都会追看,大概只有看这个故事的时候他才能清楚地回想起往事的点点滴滴,那时候他还不是学生会主席,一点都不高大上,是那个危险来时问“师兄我们该怎么办”的怂货。

今天的更新延续之前的故事,根据蛇岐八家bī到高天原门前的那一幕改的。真实版本是芬格尔叫花子似的赶来投奔他们,没多久外面的街道就给蛇岐八家封锁了,别说芬格尔吓niào了,恺撒和楚子航也觉得那晚是没法顺利收场了,最后还是苏恩曦出面解决的问题。但到了故事里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芬格尔的版本是当时夜间演出刚刚结束,一个被雨淋湿的白裙少女拖着鲜血淋漓的腿敲响了高天原的门——这是刺探情报失败的零——她说帮帮我,蛇岐八家的人还有五分钟赶到,然后就晕过去了。这时候芬格尔提刀出门……

“芬格尔横着长刀,站在那场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的大雨中,挡在瑟瑟发抖的俄罗斯女孩前,chún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冷对数以千计的黑道人物,他们的黄金瞳在夜sè中咄咄bī人……”

鬼嘞!“chún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又“冷对”,你是yīn阳脸不成?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交出那个女孩,我们各走各的路!’风魔小太郎咆哮着。‘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从卡塞尔学员来,大家叫我炎之龙斩者。’芬格尔淡淡地说。”

嘴脸!就你还淡淡地说,“淡淡地说”这种词用在面瘫师兄身上就是牛bī感,用在你身上就是装bī感好么?

“‘炎之龙斩者?’风魔小太郎的脸sè变了,记忆中似乎听过这个可怕的名字。他心说这次运气如此不好,竟然招惹上了这般棘手的人物,可嘴里还强硬道,‘久闻炎之龙斩者的大名,请问你跟这个女孩有什么关系么?’

芬格尔淡淡地笑笑,‘没有关系,只是偶遇的美少年和美少女罢了。你要我交出这个女孩并无不可,但得先问过我的兄弟。’

风魔小太郎看向芬格尔背后持枪戒备的小樱花,‘你的兄弟?’

‘哈哈,’芬格尔一抖手中利刃,忽然豪笑道,‘你们想要伤害她,便先问过我的好兄弟,这柄暝杀炎魔刀吧!’

说时迟那时快,芬格尔奋起7级言灵,刀上卷起黑sè烈焰,铺天盖地的杀意涌向黑帮众人,风魔小太郎顿时脸sè苍白……”

路明非看得欢乐极了,如果不是在会议室里他会笑得当场钻进桌肚里。

哇咔咔咔!暝杀炎魔刀!哇咔咔咔!言灵居然还分级!哇咔咔咔!黑sè烈焰,楚子航的看家本领都给嫁接到他自己身上去了!哇咔咔咔!偶遇的美少年和美少女……

部长们暂停了争执,因为主席正满脸痴笑地看着平板电脑,有时仰后合,有时手舞足蹈,就差猛捶桌子了。不过前任主席偶尔也会出现这种脱线的状况,大家并不诧异,等着他笑完再继续吵。

“跟你们没关系跟你们没关系。”路明非终于意识到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了,赶紧收起笑容摆摆手,“你们吵你们的。”

可芬格尔兴高采烈,完全看不出依依惜别之意,欢呼雀跃着收拾行李,踏上了前往古巴分部的小飞机。

他是自己要求被派往古巴分部的,声称要为了学院战斗在最艰苦的地方。只有路明非知道个中原因,去古巴是芬格尔一直以来的梦想,他说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的雪茄,和翘臀上能放一只高脚杯的南美姑娘。

那之后好几周都没有芬格尔的消息,再度联系上他是他自己在守夜人讨论区里冒头,贴了近照。

照片上,他坐在一辆1972年产的老式克莱斯勒敞篷车的引擎盖上,叼着粗壮的手卷雪茄,搂着巧克力肤sè的漂亮女孩,可惜从正面看不到女孩的翘臀能不能放下一只高脚杯。

那是路明非在坐在空荡荡的两人宿舍里——芬格尔走后那间宿舍就再没住进人——给那张照片点了个赞。他很高兴废柴师兄过上了心心念念已久的生活,于是那天晚上他又买了一瓶以前跟芬格尔一起喝的劣质红酒,一个人喝完了。

如果这样就远隔天涯不通音讯那就太不合芬格尔的风格了,再然后他就开始写《东瀛斩龙传》了,情节既欢脱又装bī。看着看着,路明非就能想像那家伙在屏幕前敲打键盘贱bī微笑的脸。

会议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伊莎贝拉接了电话之后示意部长们暂停讨论,“主席,狮心会会长来了,想跟您见个面,正在楼下等。您看?”

路明非心里一喜,楚子航还差半年毕业,也已经挂名在执行部,最近一直外派执行任务,两人很难得碰面,想不到他刚刚回来,楚子航也回来了。

他起身披上风衣,“那会议暂停,我下去找他。”

伊莎贝拉犹豫了片刻,“主席,以学生会和您的地位,请狮心会长自己上来就好了,犯不着您亲自下去见他。”

路明非一怔,“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当然是我去见师兄,还能我坐在这里让师兄来见我?”

接着他无视了伊莎贝拉脸上奇怪的表情,脚步轻快地下楼去了。

安珀馆的一层是一间巨大的厅,从学院餐厅临时雇来的侍者们正在准备餐桌,按照学生会的惯例,会议结束后都是晚宴。

楚子航却不在厅里,路明非问起的时候侍者说狮心会长在门外等候。路明非不由地皱眉说怎么这么对待客人呢?

他推开安珀馆的门快步而出,外面已经彻底黑了,小路两侧的地灯已经亮了起来,门前空无一人。

“师兄!师兄!”路明非赶紧喊。

他想莫不是这帮不会办事的杀才让楚子航在门外等,楚子航生气就先走了,要是没走远还来得及喊回来。

“你们最后看见狮心会长是什么时候?”他回头问跟出来的侍者。

“我一直等在这里啊,主席先生。”黑暗中传来标准的伦敦腔中文,“还劳您大驾亲自下来,这可真叫我不好意思。”

黑影从黑夜中走了出来,热情洋溢地向着路明非伸出手来。

哇嚓嘞这什么神兽?路明非吓一跳。

真是黑影,从头黑到脚不带一丝杂sè的,那是一个穿着黑西装和黑衬衣的黑兄弟,从英俊挺拔衣冠楚楚的程度来说不下奥巴马,问题是这衣服颜sè选的……夜sè里站着跟忍者似的,也难怪路明非没发觉那里站着个人。

“狮心会长一直在这里等您啊。”侍者说,“我们有请他进来等,但他说贸然来访打扰您用餐,还是在外面等比较好。”

“之前我们见过几次,但您一直很忙,没有机会深谈,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狮心会长巴布鲁,二年级,龙族历史学专业。”巴布鲁举止优雅动作干练,委实也配得上狮心会长这个称号。

“哦哦,原来是巴布鲁同学……我这个记性,真该死我这个记性……”路明非磕磕巴巴地说着,和巴布鲁握手。

他明白过来了,难怪伊莎贝拉说不必他亲自下来迎接,原来在他去里约热内卢的这段日子里,狮心会已经选出了新任会长。新任会长是二年级生而他是三年级生,摆一摆师兄的谱也未尝不可。

发觉连狮心会长都换届了,他又有点丧气,nǎinǎi的真是岁月不饶人。但他确实不记得和这位巴布鲁会长见过面了,也许是在什么联谊的情况下吧,人海人山打过照面。

狮心会新任会长亲自来拜山,路明非也不能不礼遇,于是他邀请巴布鲁会长共进晚餐,反正就是多加一把椅子的事儿,巴布鲁会长欣然答应。

宾主聊着天往里走,气氛融融恰恰。

巴布鲁会长说这些年学生会的发展速度超越了狮心会,狮心会所谓“卡塞尔学院第一社团”的地位实际上早已不保,他有很多地方需要跟路明非学习。路明非说大家分享经验共同发展,卡塞尔学院就一个,大家都有责任维护它的安定繁荣……越说越像接见非洲兄弟国家的领袖。

巴布鲁会长又赞美说路明非荣任主席之后,安珀馆装修一新格局优雅,学生会不愧是最有钱的社团,路明非说哪里哪里,社团活动场所舒适,成员们来了就有家的感觉,应该的应该的。

巴布鲁会长又说……路明非又说……

说来说去路明非开始烦了,因为巴布鲁到现在一次都没有提楚子航,路明非心说我跟你的前任是好朋友啊,你来拜山丝毫不提师兄是什么意思?

“师兄不是还差半年才毕业么?怎么就让出会长的位置了?”路明非干脆自己提。

“师兄?”巴布鲁看起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楚子航啊。”

“主席您开玩笑么?”巴布鲁一脸严肃,“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路明非也愣住了,“开什么玩笑?你没听说过楚子航?那你从谁哪里接的狮心会长的位子?”

“前任会长阿卜杜拉·阿巴斯,去年毕业,我通过社团内部竞选成为狮心会长。主席先生觉得有什么问题么?”巴布鲁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了。

“扯淡!”路明非更不高兴,“我没听过什么阿卜杜拉·阿巴斯,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狮心会的前任会长是楚子航?你蒙我?”

巴布鲁又气又茫然,摸出手机来给路明非看一张照片,照片无疑是狮心会的总部拍的,狮心会各部部长和巴布鲁以及一个路明非没见过的阿拉伯人合影,那个阿拉伯裔学生正把猩红sè有狮纹的旗帜交到巴布鲁手里。

这看起来确实是新老会长的交接仪式,跟恺撒为路明非披上斗篷,用剑击打他肩膀三次是一个意思。

路明非莫名其妙地惊慌起来,好在伊莎贝拉和各位部长都下楼来了,路明非转向他们求助,脸上摆出哭笑不得的神sè,“这家伙跟我说他不认识楚子航,狮心会的前任会长是个叫什么什么的阿拉伯人!”

各部部长也都愣住了,他们交换眼神之后,有人暗中推了推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关切地凑上来摸摸路明非的额头,“主席,你应该立刻去做体检的,看起来脑震荡有点后遗症。”

“你们什么意思?”路明非急眼了,“又不是愚人节,大家合起来玩什么把戏?”

伊莎贝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主席,脑震荡是可能导致记忆混乱的,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现在只是需要体检,需要心理医生的辅导。这间学院里确实没有过名叫楚子航的学生,更别提他是狮心会长。”

“太……太荒唐了!你们别可笑了!”路明非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在诺大的餐厅里回荡,“你们不知道楚子航?‘永恒的瞳术师’楚子航啊!你们不看守夜人讨论区里那个很火的小说么?”

急切间他找不到证据,也摸出手机来翻守夜人讨论区。《东瀛斩龙传》里到处都是楚子航的名字,那虽然是芬格尔自我吹嘘的小说,可毕竟是有真实依据的。

jīng华帖高高地置了顶,路明非的手指快速地滑动着,可怎么都找不到楚子航的名字。他干脆输入关键词搜索……“在文中搜索‘楚子航’完毕,用时0.0003秒,找到符合项 0个。”

路明非不信了,直接去文中找跟楚子航有关的桥段……片刻之后他脸sè苍白,浑身冷汗湿透了衬衣。

他分明记得芬格尔写了楚子航和恺撒开着辆租来的破丰田追踪自己和绘梨衣来着,他们在路上起了争执,谁都不说话,收音机里放着玉置浩二的歌,可现在的版本,追踪的人只剩下恺撒了,他行驶在风雨中,身边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芬格尔还写过楚子航跟恺撒在源氏重工的大楼里并肩对抗死侍群,可现在的版本里,变成了“炎之龙斩者”芬格尔和恺撒背靠背,豪笑着扫射。

妈的!这气氛完全不对好么?师兄跟老大背靠背地扫射,那是郎才女貌……啊不,门当户对……又错了……总之是非常有卖点的情节!你个败狗和老大背靠背有什么可写?

再想到刚才看到的最新章节,路明非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难怪芬格尔的刀上会腾起黑sè的火焰,在《东瀛斩龙传》的故事里,芬格尔和楚子航合二为一了,楚子航就此消失……或者说,根本不曾存在过!

路明非猛咬舌尖,真痛,他妈的不是做梦,可不是做梦怎么会把师兄给搞丢了?他再去翻手机邮箱,难不成楚子航发来的那些邮件也会消失?

真的消失了,他的联系人列表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楚子航”的人。

路明非呆呆地站在那里,有那么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是给肥男砸出问题来了,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楚子航,楚子航是他臆想出来的,这样逻辑就通了。

“主席,您真的需要医生的帮助!”巴布鲁也意识到学生会主席刚才并非故意挑衅,而是神智出现了一点问题,关切地劝说。

“你……你……你……”路明非一步步后退,在他眼里这帮人忽然都变得那么陌生,面目那么可憎,即使是伊莎贝尔那张明媚的脸蛋都不例外,“你他妈的离我远点!我不认识什么巴布鲁!我们没见过!在我这里只有他妈的楚子航是狮心会长!你他妈的不配!”

恐惧和愤怒把他的脑海烧得一片通明,他面目狰狞,凶猛得像是狮子。

他不承认!他当然不能承认!我cào我跟那个男人出生入死啊!我cào师兄给我讲的七八九十条人生道理我可以背给你们听啊!我cào将来我要去抢亲师兄还是我的同案犯啊!我cào……他是我的……朋友啊!

他头也不回地逃离安珀馆,伊莎贝拉、各部部长和巴布鲁都惊恐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不敢追赶……他们从未见过路明非的这一面,仓皇的背影简直像条丧家之犬。

三个小时之后,图书馆的电脑终端前,路明非疲惫至极地靠在了椅背上,双眼空洞。

几分钟前他搜完了学籍档案,以他s级的权限,学籍档案他可以随便浏览,但他没能在里面找到“楚子航”这个名字。他冥思苦想,连楚子航的学号都回忆起来了,那个学号确实是存在的,但学号的拥有者是阿卜杜拉·阿巴斯。

看起来巴布鲁真的没有骗他,再怎么开玩笑,搞到要修改学籍档案的地步都太荒诞了。

他还去过楚子航的宿舍,两个三年级生正在宿舍里玩牌,看见路明非非常欣喜,不知主席先生为何大驾光临。

路明非大吼着问你们什么时候搬进这间宿舍的?这间宿舍里原来住的是谁?两个学生茫然地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半年了,之前这间宿舍是空着的啊。

守夜人讨论区里不存在“村雨”这个id,执行部的任务记录里也没有,楚子航还是个习惯于远离人群的人,很少照相,可现在路明非手里要是有一张楚子航的照片他一定把它洗印100份,满校园地贴,这样他看着楚子航的脸,便能放下心来。

最后连施耐德教授都被惊动了,路明非冲到中央控制室里问他,施耐德教授沉思良久,摇头说我对你所说的这一切完全没有印象,我已经多年没有亲自辅导任何学生了,也就没有叫楚子航的学生。我和你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记忆出了问题,如果其他人都和我的记忆一致,只有你的记忆不一样,那你最好去找富山雅史教员咨询一下。

路明非没去找富山雅史,因为他很清楚富山教员的专长是洗脑,很多情况下这项技术都很有用,比如无意中见到龙类的家庭主妇,洗脑之后就绝对不会泄密,依旧活得快乐茁壮。如果富山教员也觉得路明非的记忆出了问题,没准会对他进行轻度的洗脑,帮助他忘记那个臆想出来的“楚子航”。可路明非不愿意,如果说人的大脑都是硬盘的话,如今这个名叫“楚子航”的存档只剩下一份拷贝了,就存在他自己的脑袋里,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格式化自己?

说起来这个道理还是楚子航给他讲的,楚子航说其实人脑是一块靠不住的硬盘,总会慢慢地消磁。

楚子航又说容易忘记的人其实更幸福,忘记是人类的自保机制。

可他自己偏又逆反着这个规则,每晚都得背完那些他害怕忘记的事,才能安然睡去。

如今是他自己被大家忘记了,原来没有楚子航的世界一样可以运行得很好,大家一样可以欢声笑语……只有路明非觉得很不好,这世界绝对是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路主席您亲自来图书馆……上网啊?”某位新生发现了委顿在电脑前的人是学生会主席,惊喜地凑上来搭话。

路明非心说我还亲自上厕所呢,亲自上网很不寻常么?

他挥挥手,“抱歉,让我自己待会儿好么?我想静静……别问我谁是静静,梗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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