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太后出面
罄竹殿外,太后止住了脚步,回过头看向宁静之,说道:“你父皇疑心重,为免他怪罪于你,哀家一个人进去就行。”
“可是……”宁静之犹豫不决,目光里印着深深的担忧。太后看出他的想法,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拍了拍:“你放心,有哀家在,定不会让皇帝胡来!”
得到皇祖母信誓旦旦的保证,宁静之才稍稍安下心来,抬头望了一眼月色,现下已入子时。既然皇祖母不让他跟着进去自然有她的考量,他也不好坚持,只能乖乖地行了一个退礼,“天色已晚,静之不能在宫里过夜,这就回府静待皇祖母的消息。”
“好!”太后转身,脸上和蔼的笑容逐渐转变为寒霜。
自从宁清秋被关进天牢后,皇帝每夜都居住在自己的寝宫。因为无论去哪个妃子的寝殿,一定会有人在他的耳边吹枕边风,他已经忧心忡忡了两夜,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付那些心里打着各自算盘的的妃子们。
“陛下,太后来了……”皇上正在案上发愁怎么处理舒长歌和宁清秋呢,这时赵喜进来禀告道。
只是还未待皇上有什么反应,从殿外闯入一个老当益壮的人影。
“听说三小子进了天牢,哀家前来问一问皇帝,老三究竟犯了什么事?”柱着拐杖的太后缓步走到寝殿中央,等待着当今天子的解释。
皇帝赶紧从案台上下来,走到太后身边,脸上推着笑道:“太后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这件事情他特意交代要对太后保密,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
“误会?”太后一声轻笑,斜视着天子,“那陛下给哀家解释解释,看看是不是哀家误会了什么?”
一句话,堵的皇上面色发青却不好发作。
“来人,给太后看座……”
“不用了,哀家可坐不起。”
看太后这幅样子,皇上哪里还不清楚,今晚若是不给出一个交代是不可能送走她老人家的。
“太后可知,昨夜也是在这里,就在太后站的这个位置上,允清王亲口对朕说了些什么?”皇上满脸郁结,想起昨夜宁清秋的一字一言,直到现在都气愤难平,“在他眼里还有朕这个君父吗?当真以为手握骑士朕便不敢动他一根毫毛?还是以为舒长歌的二十万兵马就可以让他造反不成!?”
满腔的滔天怒意完全可以从话语里听的出来,只是有些话是万万不能择言的,太后一声厉喝:“皇帝!”阻断了皇上无边无际的猜测,“三小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一个做君父的心里会没点数吗?他要是真有你说的那种野心……当初先皇在世时就完全可以实现!”
太后长吁一口气,试图用温情的话语打动抱有杀心的皇帝,“那个孩子一直以来都是规规矩矩,甚至有意隐退朝堂,他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这个当初身为太子的父亲又是为了谁呢?”
先皇这两个字,就是当今圣上藏在心里的一根刺。
此刻皇上心里想的却是,当初他不想同朕争,可不代表今时今日他不想要这个位置。“太后说的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又可知今时不能与往日相提并论!先皇一直不看好朕,在他的心里……朕从来都不是他的最佳选择。”
望着意志坚定的帝王,太后温声劝道:“哀家知道劝不动你,你恨先皇,所以也连带着恨哀家,这些哀家都知道。哀家也不求别的,只求皇帝多为大华思量思量,莫要意气用事,毁了大华的百年基业呀!”
太后一番苦口婆心,可越是如此,越在皇上的心腔烧上一把旺火。
“太后的意思,是朕……杀不得了?”
眼里的杀意毕露,让太后浑身一惊,却还是稳稳的站在殿中,与踱步走至高台上儿子遥遥相望:“虎毒尚不食子,皇帝就真的忍心?”
“朕有何不忍!”一声长喝,气势如虹:“朕才是这大华的君主,朕才是万人之上的掌权者,朕才是可以主导一切的人!”这个掌握着大华万民生死的男人忽而仰面长笑,“骑士……”
“也好!朕不妨领略领略,这传说中的神秘力量究竟能带给朕什么样的“惊喜”!”
“咳,咳……”
太后被陷入疯狂的皇帝气出长咳。
身后早已吓得手足无措的宫女,一面慌慌张张的起身,一面小跑到太后身侧,一左一右帮忙顺气……
“哀家的这把老骨头,真不知能撑到何时……”
听到这句话的皇上眼瞳闪动,却终究只言未发。
“骑士一出,腥风血雨……皇帝有没有想过,到时大华又会处于何种境地?大俞,淮康二国,又岂会错失良机?”
三国鼎立,由来已久。大华虽然一直凌驾于其他两国之上,可也正因为如此,大俞和淮康才会虎视眈眈,一旦大华出现危机,其他二国绝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吞并的契机。
“太后!”许是被说中了要点,皇上黑着脸来了脾气,“太后不用一直教朕如何妥协,朕知你喜爱老三,可朕才是你的亲儿子,你应该关心的是朕这个帝王当的安不安心,顺不顺心,不是吗?”
此时的皇帝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控诉着。
这种控诉像一根棉针扎进了太后耳里,可她不仅仅是一位母亲,还是一国的太后啊!所思所虑,从来不能那么单一。
“哀家……不止只有一个儿子,还有成千上万的子民,哀家还要替先皇守住这山河……”
“所以,太后是铁了心要跟朕作对了?”
“哀家不敢,哀家只是希望皇帝多想一想,未尝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好,那朕便卖太后一个面子!”皇上又重新坐回到龙椅上,手握玉玺盘转着,语调轻松悠扬,似乎真的被太后说动了一样,“朕可以答应太后,只要舒长歌交出兵符,朕……就恕他和允清王无罪!”
也许,这是一个帝王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皇上提早就想好的决策……
“交出兵符,皇帝又打算派谁去镇守塞北呢?”太后如是问道。
“这不是太后应该关心的事,您应该好好想一想,舒长歌会不会答应朕的要求?”这个条件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这个世上有很多把权利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朕只给他们三天时间,逾期不候!”
最终,太后带着这个结果回了安桦宫。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蒙蒙亮,太后便去了天牢。
隔着层层牢房,一个个狱卒排着队恭候着太后大驾,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透过空洞的铁门传向最里面一层的牢房。
狱卒领着太后来到关押宁清秋的地方。
打开牢门,狱卒识趣的退了下去。
一声“皇祖母”,让太后的眼睛酸涩了一下。
“三小子……”
当太后准备踏进牢门的时候,宁清秋适时阻止道:“牢房阴湿,皇祖母身体不好,就在牢外和孙儿说吧……”
不知是心疼还是怎地,太后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三小子…你受苦了……”
宁清秋抬头望向慈眉善目的祖母,微微一笑,“皇祖母既然能来看孙儿,想必是已经去过了父皇那里。”
太后缓缓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你父皇答应放了你和舒将军。”
听到这则消息的宁清秋没有表露出讶异和欣喜,而是清冷一笑,悠悠开口:“前提是什么?”
太后愕然,“你果然是最了解你父皇的人。”
“孙儿倒是希望……从未了解。”因为,越了解最失望,越了解也越寒心。
太后哑语,十分通透这句话的意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太后和盘说道:“他要舒将军交出兵符。”
果然……
“舅舅同意了?”
太后摇摇头,说道:“哀家还未去看舒将军。”
舒长歌关押在刑部大牢,而天牢是单独用来收押皇子的地方。
“所以,皇祖母的意思是?”要他去劝舅舅吗……
“哀家想保你平安,也想保大华安虞。”太后坦白回答道。
意思很明了。
宁清秋沉默了,原来……再亲的人也并非全无私心。皇族之人的爱,从来都不是肆无忌惮地偏爱。
这一刻,他仿佛在皇祖母的身上看到了皇祖父的影子。
那种相像的坚定,由一个人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
无法言喻的感觉。
既失望又觉得本该如此……
“皇祖母是不是担心,父皇的不顾一切会造就孙儿的不顾一切?”宁清秋说的不够直白,但他的意思,他知道皇祖母一定能听得懂。
太后的确是担心,担心皇帝把自己的儿子逼到死路,更担心这两父子反目成仇,甚至……,到时大华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三小子,你能不能答应祖母……”
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宁清秋打断了,“皇祖母可知,一旦舅舅交出兵符,意味着什么?”
手中不在握着利刃,就意味着将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且不说,父皇是不是真的有心放过舅舅,就算有,那么放观朝野上下,又有谁……可代替舅舅戍守边境?”
面对宁清秋的两个问题,太后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半晌,才想出一个尚无把握的对策,“哀家会劝你父皇,在帝都举办擂台,用最公平的方式,比武招帅……”
太后的想法是好的,可却并不现实。
宁清秋了解那个人,他想要集权,就断然不会同意这个法子。就算勉强同意,也左右不过是个下下之举。
“皇祖母应当清楚,纵然能寻到武功顶尖之人,但是镇守一地的将帅,绝不可儿戏!除了武功,谋略和品性同样不可或缺。”
这世上又有几个舒长歌和李无为呢?
“三小子……”太后还想试图劝说,可是这两父子同样倔强,“皇祖母不必多说,恕孙儿不能从愿。”
“三小子,如果…只有如此方能保全你和舒将军的性命呢?”
太后的眼里倒映着宁清秋的眉目,三日来的关押,除了发丝有些些凌乱之外,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似乎生死在他眼里早就司空见惯。
也是,又有谁能体会这个不过二十五流年的男子,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多少次徘徊生死的瞬间呢……
“半生一梦,凉梦一生……”他的唇角渐渐向上扬起:“军人是不畏生死的。”还有半句,留在心里:怕只怕,毫无意义的死去……
他在赌。
也在等……
太后劝不动宁清秋,只能无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