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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东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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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无忧茶馆出来后,温疏晏先是去了趟天觉商会,然后才回王府。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她一落下马车,便看到一个身影徘徊在府门口,样子焦急得左右来回踱步。

“三皇嫂……”宁静之听到响动,迎面走过去。

“六皇弟。”温疏晏看到他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才想到什么,说道:“进去再说吧。”

宁静之点头跟在身后。

走了一会儿,到了前院的凉亭停了下来。宁静之等不及说道:“听说三哥从天牢移交到了大理寺,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不能心安……他…”提到皇上,他眉目陷的越深,“这是要坐实舒将军和三哥的罪名呐!”

温疏晏看到他焦急的神色,出声安慰:“六皇弟不必太过担心,兴许……王爷很快就能安然无恙了。”

“真的吗?”宁静之再次确认:“三哥真的很快就会没事了吗?”

温疏晏原本还不能确定,但在见到谢红语之后,反而更加确信了这点,“你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虽然得到了温疏晏的保证,但是宁静之还是很自责,“都是我不好。”

他闭目,回想起自己以往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样子,说话竟慢慢有些哽咽:“如果我…不那么自私,不那么任性,或者但凡多一点懂事乖巧,不叫三哥背负太多,是不是如今这一幕就不会发生……”宁静之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此刻一样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为,更痛恨自己单薄甚至空穴如风的力量,“就算是发生了,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无用!至少……我也能够帮衬一二。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等着,祈祷着……”当他的三哥受苦受难的时候,他却只能默默等待着。

这种感觉,令他感到深深的煎熬和惭愧。

而此时的温疏晏,成了他的倾听者。

其实在六皇子身上,温疏晏看到了许多其他皇子们身上没有的品格,比如他很亲民,很随和,也很没有架子,他甚至很少用属于自己的身份去做某件事情……换句话说,他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自由洒脱的平民。

脱去身份的枷锁,也不屑于拥有皇子的荣光,这是所有身处他们这个位置上的人都难以做到或者放得下的一种清明。

这种品格,令温疏晏动容。

“六皇弟与王爷手足情深……你的心,王爷必然懂。”

“我虽然与王爷相处时间不长,但也能看明白一点,他是一个可以为了所在乎的人,奋不顾身的……无论是你还是舒将军,他都从未后悔过。”

宁静之睁开双眼,脸上尚有不知不觉流下的痕迹,“不知道为什么,三皇嫂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竟觉得是三哥就在眼前也同我这般说。”他心里好受了一些,便也露出一个还不算难看的笑容:“谢谢你,三嫂!”

这一次,他唤得不再是三皇嫂,而是三嫂。

看似只少了一个字的称呼,其实是对温疏晏的认可。

太师府内阁,一个年纪轻轻身着青色府衣的下人从外面匆匆小跑进来,在目寻几眼之后,随即找到了那位身穿灰麻布衣的老者。

小厮自知扰了在座的几位大人,朝着室内鞠了一躬,便走到自家老爷身边,垂头小声耳语起来。

阁里原先的一片交谈声因为小厮的闯入停了下来,众位纷纷把目光投向左边第一位交椅上的老者身上,直到小厮退了出去。

这才有人开口。

“都是些难免劳心伤身的琐事,太傅大人得空看看便好。”说话的是户部侍郎,眼色在高高堆起的折子上停留了一眼,后起身执手一拜:“下官先告辞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几位大人也很有眼色地起身告别。

“工部侍郎留一下。”

幕地,张先仪叫住走在最后面的青年人。

许是从他忧容欲言又止的脸庞上看出了端倪,从那堆折子里翻到了工部上呈的小本子。

掌眼后,遂对他询问道:“郡县水患一事,已持续了多久?现如今百姓又是什么状态?”

那一身官服官帽形态规矩的工部侍郎回身行礼解答:“回太傅,已有一月有余。百姓早已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此事确有些严峻,于侍郎没上报陛下吗?”

于侍郎低声仔细回道:“上过好几次折子了,但是陛下……尚未理会。”工部侍郎是个年轻的人,但说话做事却透着谨慎的风格:“当初地方官上报工部时,下官也曾派人去了郡县,拨款赈灾,然而工部募集的筹款也只能暂解燃眉之急。上江河堤年久失修,前段时间又连着下大雨,而今堤坝轰然崩塌,连淹了数十家民户麦田,水患泛滥成灾,已是万万拖不得了……”

陛下既已知晓,为何不做处理?

张先仪心里有了计较,却是什么也没说,挥手打发了工部侍郎。

“去请八皇子过来。”张先仪喊来下人,又对其补充道:“把二公子也一同叫来。”

下人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奔跑了出去。

片刻后,张砌和八皇子前后脚踏入内阁。

见到八皇子,张先仪并未起身,只是向他点头示意。

张砌走过去,站在父亲的身后。

“听说太傅给父皇起了折子?”八皇子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直接发问。

张先仪早就猜到了八皇子的来意。

因此点头承认。

“本皇子想知道,太傅为什么要帮舒长歌?”

张先仪见八皇子年轻尚还稚嫩的脸庞上情绪飞扬,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长叹一声,沉下心解释道:“请八皇子见谅,老臣是为了还一份人情,才不得不做的无奈之举。”

“太傅的无奈之举,可知叫本皇子失去的是什么?”宁斐心中早就憋足了一口气,这下更是憋不住了,“舒长歌和李无为并称为南北双将,只要舒长歌死了,那李无为就能一人称雄!太傅知道的,父皇已经把李无为的爱女指给了我,虽然本皇子和李雪婷还尚未完婚,但那是迟早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将军已经是本皇子的人,将来若是有……”

“八皇子慎言!”

宁斐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先仪厉声喝断。

年轻的少年郎瞧见张太傅一副严肃的面容,顿时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失言之处。

立刻缄默其口。

“就算将来真有什么不测之事,八皇子需得先记住一点,李将军是陛下的人臣,这话到了哪里都得这样说。”

“是,是本皇子失言了。”宁斐低声认错,却也并不甘心,“但是太傅,太傅……”少年心气,也只能甩甩衣袖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您怎就如此糊涂呢!”

这话,耍起了几分小孩子的脾气。

张先仪并未生气,知道他心中有怨,当下也放软了语气,“这件事,是老臣对不住八皇子,但也只此一件!日后,老臣与砌儿必将全力辅佐八皇子。”

“太傅是父皇的老师,也是父皇为本皇子钦定的老师。我自然是相信太傅的,希望日后,太傅不会再犯糊涂了吧……”

梁上红木朽雕,堂内花梨并列,却刹时满座皆空,只余一两道人影并肩向阁外走去。

行至一廊角处,张砌说道:“父亲,八皇子好像并未消气。”

张先仪对于宁斐的态度并不甚在意,只是笑了笑,于儿子解释道:“八皇子年纪尚小,脸上心里都藏不住事,你不必在意,由着他耍耍脾气,说不定过个几日便好了。”

张砌点头称是,后又忍不住问道:“父亲,您为舒长歌谏言……真的只是为了还一份人情吗?”

张太傅一共有三个儿子,而张砌是二夫人所出。虽然不是嫡长子,但从小就很是聪敏,很受张先仪的喜爱,更是时常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可以说是张先仪一手培养长大的。

都说知子莫若父,其实很多时候知父也莫若子。

张先仪赞赏的眼神落在张砌身上,“是为了人情,但也是为了时局着想……”

张先仪郑重说给儿子听:“舒长歌现在还不能死……他若死了,大华必将陷入动荡!”

“为什么?”张砌不是很理解,“舒长歌难道真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不是舒长歌,而是那位……岑家娘子。”

是舒长歌的妻子,岑颜?

“想当年,岑家女儿的风采那也是名动帝都啊!为父还记得,最印象深刻的当是诛士台上,她以一人之躯力抗群臣,为那些名士求情的场景……”

张先仪回忆起来那一幕,又好像耳边真真切切的响起了那道既陌生又熟悉的音韵:你们口口声声说的规矩,我倒也懂!但是我岑颜何时是守过规矩的人?向来只有我认可的人和事,而你们所谓的大义道德心,不过是披着圣洁的外衣,打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幌子,只管强迫他人的意愿,以此来达到你们的贪欲所求罢了……!!

“父亲?”

张砌的呼唤,才让张先仪从那段往事里回过神来。

“在大义和舒长歌面前,为父也猜不透,那个女人会选什么……”

张先仪和张砌交谈的功夫,此时宫里,却是乱做了一团。

“急报!急报!急报……”

一声声高昂又急促的声音透过宫墙徐徐传递。

待传到罄竹殿外,当值的宦官看到公文上批注的八百里加急的字样和代表身份的腰牌时,立刻伸手接过,刻不容缓的奔向殿内。

“这个时辰,消息应该传到宫里了吧……”僻静幽远的小院,红衣女子仰首望天,似喃喃自语,又似再问身后的男子。

风栾顺着她的目光,只觉今日的骄阳格外耀眼,很快便做了回答:“宁伍亲眼所见,一匹快马进了南宫门。”

“不知道那位,会怎么选呢?”

她轻轻一言,把着玩笑的意味,飘得很远。

内侍送进去公文不久,便有震耳欲聋的拍案声响彻内殿,门外守值的两名宦官对望一眼,均同时绷紧身子,仔细聆听着殿里的一举一动。

好一会儿,里头噼里啪啦发泄了一阵。

“去宣太傅,左相右相,还有大理寺卿立刻来见朕!”

那名内侍听闻,便是如同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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