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没人。
张小敬与檀棋辨了辨方向,七转八转,来到巷子最尽头的一家刘记书肆。
这家书肆的门面比其他铺子都要小,几乎只是两扇门的宽度,两侧紧邻着一个车马行与银匠铺。
这个时辰,书肆早已关门,连门板都上了。
据刺客供认,这家刘记书肆是守捉郎的火点。
火点是他们的专用切口,指的是用于任务发放的联络点。
在火点负责的人,叫作火师,也是张小敬这次要找的关键人物。
按道理,应该先让刺客叫开门,说明情况,再进去跟火师交涉。
但张小敬在入巷前已经和望楼确认过了,马车押送着刺客还在路上,赶过来还要一阵。
张小敬不能再等了。
自从得知靖安司被袭击后,其实他比檀棋还要焦虑。
内心中那一股不祥的预感,越发qiáng烈。
他必须抓紧每一个弹指的时间。
他没有去拍门板,而是走到了门板左侧的墙边。
这是一堵黄sè的夯土墙,夯工粗糙,墙上有大大小小的土坑。
张小敬数到第三排右起第十个小坑,把指头伸进去,在尽头摸到了一截小绳头。
绳头打了一个环扣,另外一端从小孔穿墙而过。
张小敬把指头套进去,轻轻扯动绳子,扯了五下,停顿片刻,又扯了三下,最后急拨两下。
这是刺客交代的联络之法。
不扯这根绳子,或者扯法不对,这间书肆永远不会对你袒露真实面目。
扯完不久,门板“咣当”一声,从里面被卸下去一条,一只警惕的眼睛从门内空隙闪过:“春江?”
“白云一片去悠悠。”
这是《春江花月夜》中的第十七句,亦是证明身份的一个标识。
屋内沉默了一下,说道:“你不是刘十七,也不是摩伽罗。”
张小敬一亮铜牌:“我是靖安司都尉张小敬,刘十七介绍我来的。
现在有要事相商。”
“那刘十七他们在哪里?”
“正在永乐坊路上,稍后即至。”
张小敬回头看了一眼望楼。
望楼恰好打过来一束信号,马车已经过了永乐坊,距离这边只有两三个路口了。
“那等他到了再说吧。”
对方说完就要上门板。
张小敬“啪”的一掌按在门板上,态度qiáng硬:“朝廷办事,等不得。
你是要我现在进去,还是等县尉亲自带队过来?”
这个威吓似乎起了作用。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另外一扇门板很快被卸下来,露出半扇门的空隙。
张小敬、檀棋侧身而入,屋子里的一只手点亮了案几上的龟形烛台,托在手里。
火师是个满头斑白的老者,皮肤如枣sè一般皴裂,看不出是哪一族出身。
在他身后,一排排全是竹书架。
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名贵绸卷,每一卷用的都是象牙白轴、水晶环扣,还用五sè布签标明了类型。
有淡淡的樟脑香气弥漫其间,清脑醒神,兼防蠹虫。
这些书不是用来看的,而是专供达官贵人赠送之用的礼品。
火点每天要处理各种联络文书,用书肆做掩护再合适不过了。
张小敬也不han暄,进门后劈头就问:“我要知道是谁发出的委托,让刘十七和摩伽罗去刺杀波斯寺普遮长老。”
老者托着烛台,烛光照在脸上的重重皱纹里,光影层叠,让人无法把握他真正的表情。
“都尉该知道,我们守捉郎要为委托者保密。
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张小敬冷哼道:“现在这个暗杀委托,牵连到一桩危及整个长安城的大案。
朝廷必须知道答案,有意隐瞒者,以同谋论处!”老者不屑一笑:“守捉以诚信为本,否则何以取信天下人?别说都尉,就是京兆尹亲临,也不能说。”
张小敬怒火中烧,一拳重重捶在墙上,屋内的书架都为之一颤。
老者手里烛台却稳稳托着:“小老只有一人在此,都尉尽可以锁拿拷问,绝不反抗,但也别指望在下能说什么。”
张小敬“唰”地掏出弩机,顶住他的脑门,yīn恻恻地说:“刘十七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他没说下面的话,可动作表示得很明白了。
能用刘十七的暗语进入这里,自然是已得了全盘交代。
老者右侧眉头轻微地抖了一下:“十七违背戒律,祸及家人,我救不了他。
守捉郎,守捉郎,恩必报,债必偿。”
这是守捉郎的箴言。
守捉郎外出做事,家眷都要留在守捉城内。
刘十七泄露了火点的秘密,就算他逃得性命,家人却死定了。
张小敬道:“岂止是他,长安若有什么变故,整个守捉郎全都要死!”
老者见张小敬声sè俱厉,叹了口气:“委托人的姓名、身份,小老是绝不能透露的,不过都尉想问别的,权限之内,小老知无不言。”
能在长安城当火师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他知道张小敬背靠官府,不好太过得罪,便提出一个变通的法子。
守捉郎在京城有独到的情报网,说不定掌握着靖安司所不知道的资料。
张小敬便把突厥狼卫与阙勒霍多的事说了一遍,问他是否听到过什么。
老者听完之后,大为骇异:“小老今日未曾出门,不知外头……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容在下去查询一下。”
他托着烛台,转身走到书架深处。
张小敬把手弩搁在桌子上,略带烦躁地等着。
他对靖安司遇袭也极度担忧,刚才那一拳与其说是吓唬火师,不如说是发泄内心的焦虑。
这时檀棋悄悄扯了一下张小敬的袖子:“这个老头,身上有苏合香的味道,却没有樟脑味。”
张小敬“嗯”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
檀棋有点起急,男人这方面怎么如此迟钝:“他说一天都待在书肆里,那怎么身上一点樟脑味都没有,反而全是外头的苏合香?”
张小敬瞳孔陡缩,他“哗啦”一声推开身前案几,凶猛地跃进书架。
那烛台被挂在竹架旁的铜钩旁,旁边空无一人。
不,准确地说,还有一人。
这里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短髯胖子,身披狐裘,躺倒在书架之间,咽喉被割开一道非常jīng细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