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应许之地(十)
“从这里出去!”李邺见到情况不对, 对着两人吼道。
林半夏和李稣赶紧朝着门口退去,这些东西出来的越来越多, 速度越来越快, 只是一个扎眼的功夫,便有一个伊莲娜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扑到了李稣的肩膀上, 李邺反应极快, 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擦着李稣的脸颊划过, 擦出了几丝血痕, 将那个伊莲娜直接哄至粉碎。
林半夏没怎么用过枪, 只能用□□还击, 但准头实在不行,无奈之下,索性又用上了匕首。只是他们三人的反击显然不过是杯水车薪, 就在他们退出屋子不久, 刚才所在的整个房间都变成了一团可怖的熔炉,无数的伊莲娜不断的涌出,整个房间被塞的严严实实, 石头做的门竟是都被挤出了夸张的裂痕。
“这样下去不行——林半夏!!你快去找谢尔盖, 把他给弄晕!!”李稣吼道,“我们在这里给你们争取时间——”
林半夏大声道:“好——”
“别看那个东西!!”李稣道。
林半夏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在黑漆漆的房间里, 想要找到谢尔盖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最惨的是他还不敢四处张望,因为需要避开广场中央的那些东西。宋轻罗不知道到哪里了,会不会被伊莲娜影响,林半夏咬着牙,用手电筒不断的搜寻,伴随着李稣和李邺不断的枪声,林半夏终于在广场的某个角落里,看见了蜷缩成一团的谢尔盖。
“谢尔盖——”林半夏叫着他的名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他冲了过去。
谢尔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好像听不到林半夏因为愤怒而快要变形的声音。
林半夏终于冲到了谢尔盖的身边,抬手就想把将他敲晕,就在此时,却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响,他扭头看去,竟是发现整个房间都被无数个伊莲娜撑开了,她……不,应该是它,它的身体在石头房间里被不断的挤压,最终竟是硬生生的被挤成了一个巨大的肉团,肉团之上,是无数的手脚和头颅,只是一眼,就让人感到了严重的不适。
林半夏脱口而出一声脏话,谢尔盖扭过头,也看到了这一幕,正常情况,他本该是要露出惊恐之色的,然而谢尔盖不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露出喜悦之色,嘴里不住的道:“伊莲娜,你回来了,伊莲娜,你终于回来了……”
那副痴情的模样,就算是林半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林半夏实气极反笑,伸手就揪住了谢尔盖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恶狠狠道:“你他妈根本就没在想伊莲娜!”
谢尔盖茫然的看着林半夏。
“你他妈要是真的想让伊莲娜回来,怎么会想出这种东西,你就是想让让我们所有人都陪葬!!!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此时此刻,林半夏终于看明白了,从他遇到谢尔盖开始,他们身边就总是会遇到一些和伊莲娜有关系的怪物,可是这些怪物完全没有伊莲娜的内核,倒像是故意来阻拦他们的,起初,林半夏还以为是谢尔盖对伊莲娜的愧疚在作祟,现在,他恍然大悟——
谢尔盖心中所念根本就不是伊莲娜,而是因伊莲娜死亡而起的,一系列的意外。他想死在这场充满刺激的旅行里,以赎清自己因为伊莲娜的死亡带来的愧疚——所以谢尔盖没有化成淤泥,因为他的愿望还未实现,飞蛾也好,伊莲娜的本体也罢,谢尔盖求死的形态将这些有怪物不断的聚集起来,最终形成了他们身后那座无法逾越的肉山。
林半夏看着谢尔盖一脸无辜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毫不犹豫的挥动拳头,朝着谢尔盖的脸上狠狠的揍了下去。谢尔盖还没反应过来,便挨了一拳,他嘴里崩出几颗牙齿,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林半夏走过去,发现他居然还没晕再次把他拎了起来,抬手狠狠的又了一下,这一下下去,谢尔盖两眼一番,彻底没了意识。
然而就算他晕了,林半夏身后那个可怖的怪物也没有消失,林半夏的身后传来了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似乎是李邺和李稣已经用上了□□,但面对那庞然大物却是杯水车薪,伊莲娜化作的巨大的肉山几乎已经快要塞满整个通道,并且开始朝着广场的方向蔓延。
不知道宋轻罗那边怎么样了,林半夏心中无比焦急,条件反射的看了广场中间一眼。
林半夏这才看到,宋轻罗已经走到了石台的附近,那几个形状怪异的伴生者,依旧立在旁边,察觉到了宋轻罗的靠近,它们开始试发出低声的吟诵,紧接着,它们的身体开始分化出一团团圆形的肉,这些红色的肉竟是飞快的化作了一群模样怪异,长者尖牙和翅膀的奇怪生物,朝着宋轻罗扑了过来。与此同时,一团青色的火焰开始在石台的周遭蔓延,很快整个石台封锁起来,它们嘴里那些听不懂的低声喃语,再次在众人的耳边飘荡,林半夏的心脏又如同擂鼓一般跳动起来,他却看到宋轻罗,如同赴火的蛾,义无反顾的朝着青色火焰而去。
那些奇怪的生物已经到了宋轻罗的面前,它们张开了利齿,身下四肢化作锋利的刀刃,好似朝着宋轻罗扑来。
寻常人,是根本不可能通过这些东西,但宋轻罗,显然不是寻常人。
他以一种完全不可能的姿态,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像是跳跃,更像是飞,他的身体仿佛轻盈到没有重量一般,就这么跳到了几米高的半空中。怪异的虫群立马扭转方向,再次朝着宋轻罗扑去,宋轻罗早有防备,手里的枪瞬间就动了,砰砰砰连续十几声枪响,周遭暴起了暗红色的雪花,被击碎的虫子们在天空中变成了碎肉,如同下雨一般,星星点点的落到了地面上。下一刻,宋轻罗周遭的画面剧烈的扭曲了起来,他神情一凝,不再顾忌其他,猛地朝着燃烧着青色火焰石台扑了过去。
剩下虫黏到他的肌肤上,锋利的牙齿和如刀刃一般的四肢,将宋轻罗雪白的肌肤染成一片血红,宋轻罗从半空中跌落,直直的坠入了那一片青色的火焰里。青色的火焰并没有烧灼宋轻罗的衣物或者肌肤,他从火焰里站了起来,似乎想要往前走,但刚往前走了两步,动作便顿住了。伴生者们可怖的呢喃越来越大声,林半夏的心脏不舒服极了,头也撕裂般的疼痛起来,他鼻子一热,伸手抹去发现是鲜红的血液,但让他最为的焦急的,却是宋轻罗停下的步伐。
宋轻罗不动了,那青色的火焰不知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他静静的站在里面,仿佛凝成了一座不会动弹的石像。
林半夏想起了宋轻罗去时说的话——如果他不动了,就把他杀了吧。他朝着地上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艹,谁他妈会对队友开枪啊!”他举起了手里的枪,瞄准了宋轻罗身旁的伴生者。他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但至少,他得尝试做点什么。
“砰”!“砰”!“砰”!连着三声枪响,林半夏在空了两枪之后,终于成功的击中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伴生者,那伴生者身上爆出一簇血花,发出了凄厉的嘶鸣。就在这一瞬间。困住宋轻罗的青色火焰,竟是轻微的闪烁了一下,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宋轻罗便再次从地上跃起,从青色的火焰之中跳了出来,而他的眼前——便是放在石台之上,如刚剖开的心脏一般的,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着的异端之物。
虫群再一次扑了过来,几乎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宋轻罗的整个身体,不断的切割着宋轻罗的肌肤和骨骼,刹那间宋轻罗几乎变成了一个血做的人——以此为代价,他终于触碰到了石台,那颗跳动的心脏,即将被他捏在手里。
见到这一幕,林半夏心中狂喜,想着终于要结束了。然而就在宋轻罗握住心脏的那一刻,广场的地面竟是突然塌陷,宋轻罗无法停住身躯,随着下陷的石台一起掉了下去。
林半夏目眦欲裂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心脏疼的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第一次如此的强烈的感到了恐惧,好像即将失去拥有的一切。就在绝望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的同时,一个怪异的念头突然从林半夏的脑海里浮起,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虽然渺茫的好像星空中的星辰——“我希望——宋轻罗——不要掉下去——”他用尽了最大的声音,喊出了这一瞬间,内心最渴望的事。
下一刻,塌陷竟是真的停止了。
林半夏脸上还来不及露出笑容,便感到了一阵寒冷,他低下头,木然的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却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人用冰冷的手,轻轻的,捏住了他的心脏,好像要把他的心脏连同灵魂,一起从身体里掏出来……林半夏茫然的抬头,看见了浑身浴血的宋轻罗。
远方,宋轻罗成功的握住了那颗跳动心脏,他顺手用匕首将自己的腹部剖开,将那颗心脏,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他昨晚这一切,抬起头,遥遥的冲着林半夏,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画面太过荒谬,林半夏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他的视线开始扭曲,周围响起了喃喃的低语,他看到了黑色的天花板,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落地的重物,是自己的身体。
林半夏闭上了眼,耳旁渐渐萦绕着世界崩塌的声音,他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灵魂好像在不断的升腾,仿佛就要进入那无比美妙的夜空之中。如果这就是死亡,那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林半夏如此自我安慰的想着。
可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一股疼痛,这股子疼痛强行的将处在舒适状态中的他硬生生的抽离了出来,他听到了激烈的喘/息声,还有啪啪的响声和疼痛感,大约过了一会儿,林半夏才意识到——这他妈是有人在抽他的耳光。
想要挣扎着让那人快住手,林半夏再次回到了这具沉重的□□里,不但要被人扇耳光,而且有人还在用力的按压他的胸口,他的嘴唇感到了一阵冰凉,有灼热的氧气不断的被吐进了他的口腔,可惜氧气还没吸够,脸上又挨了两耳光。林半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勉强的吐出一个字:“别……”别扇了,别扇了,我醒了!!也不知道哪个畜生下手这么狠,扇的他耳朵嗡嗡作响。
在林半夏艰难的阻止下,伴随着一声状似遗憾的叹息,那该死的耳光终于停了。林半夏感到自己的自己被人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但他的耳边朦朦胧胧的,依旧听不清楚。他想要睁开眼,却失败了,于是索性放弃,乖乖的待在了那人的怀里,像只冬眠的仓鼠。
做人工呼吸不就够了吗,怎么还扇人耳光呢,林半夏委屈的想着,肯定是李稣那个王八蛋,等他回去了,他一定要告诉宋轻罗,李稣背着他叫他死人脸的事。怀着这样的念头,林半夏陷入了憨甜的睡眠里。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到他醒来时,周遭的一切都变了。林半夏感到自己似乎是躺在一辆正在行驶的车辆上,身上的伤口全都被包扎过了,驾驶室里有人正在小声的交谈,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宋轻罗线条优美的下巴和垂着的眼眸。宋轻罗的睫毛又黑又长,看起来软乎乎毛茸茸的,林半夏眨巴着眼睛瞅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手欠,正打算一探其触感,谁知睫毛的主人,倏地睁开了那双黑色的如夜空般纯净的黑眸。
宋轻罗半垂眼眸,看向林半夏:“醒了?”
“醒了,我们在哪儿呢?”林半夏扭动了一下身体,才意识到自己被宋轻罗搂在怀里,都是男人,他没觉得的哪里不对,“结束了?”
“结束了。”宋轻罗说。
林半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浑身无力,宋轻罗伸手扶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看到了车窗外的场景,他们正在穿越之前曾经走过的荒野,和之前不同的是,周围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警察和穿行的工作车辆,林半夏甚至在外面的天空上看到了盘旋的直升机。
“这么多人?”林半夏有些惊讶。
“嗯,进来善后的。”宋轻罗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浑身没力气。”林半夏回答,“你呢,你没事吧?”他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宋轻罗剖开自己的身体,将那颗跳动的心脏塞到了身体里。这一幕林半夏印象太过深刻,绝不可能看错。
“没事。”宋轻罗回答的很平淡。
“真的没事?”林半夏有点不信。
宋轻罗摇摇头。
“可是,我看到你把那个东西……塞到身体里了,真的没事吗?”林半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没事,我只是暂时的封存容具。”宋轻罗道,“让它再起作用,你就死定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味道,“怎么可以随便许愿。”
“我不许愿大家也死了呀。”林半夏有点无所谓,“死我一个,总比大家一起没的好嘛。”
宋轻罗没说话,揉了揉他的棕色的发丝,道:“你给了我很多惊喜。”他以为林半夏是温和无害的,但现在看来,林半夏还有很多潜力可以挖掘。
“你也是。”林半夏比划起来,“你怎么跳起来的,好厉害啊,像是武打片,能不能教教我——”
宋轻罗失笑:“跳教不会,但是枪还是可以学的,以后先教你练枪吧。”
林半夏说好,他有点困了,蜷缩在座位上看向窗外,看到了黑夜中的荒原,还是昨日见到的景象,天高地远,举目四望,皆是遥远的地平线。月色皎洁,星河贯穿夜幕,林半夏听到了一声令人安心的清脆的虫鸣声。
“真好。”林半夏笑着说。
宋轻罗道:“嗯,睡吧。”
林半夏点点头,下一刻又靠着宋轻罗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天空已经大亮,周遭的景色也从荒凉的戈壁,变成了偶有人烟的小镇,一切都好像是个梦,现在梦终于醒了,温暖的阳光给了人舒适的安全感。
林半夏坐在车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地图,道:“我好像在这里看到了阿列克谢的尸体,不确定是不是那东西创造出来的……可以派人去看看嘛?”
“可以。”宋轻罗说,“死去队员的尸体,我们会尽力回收的。”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林半夏问。
宋轻罗说:“你和李稣他们在旅馆等着,我得先去把东西封存起来。”林半夏这才注意到,宋轻罗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白上几分,他瞬间担心起来,乖乖的应了一声好。
车又往前开了大概三四个小时,最后停在了一家民宿的外面,李邺李稣和谢尔盖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了,李稣笑着和林半夏打了声招呼,林半夏却发现他的手绑上了绷带垂在脖子下头,那受伤的左手总算是得到了医治。
林半夏问他没事吧。
“没事,和之前猜测的一样,只是骨裂。”李稣有点无所谓,对此早就习惯了,“养几天就好了。”他们说话的时候,又来了一辆全黑的武装车,上面下来了几个身穿“卍”字符的工作人员,用英文和宋轻罗交流了几句,便护送着宋轻罗上了车。
林半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失落,李稣见状,笑着搂住了林半夏的脖子,说:“别看了,一会儿就回来——走,我们喝酒去。”
“现在?”林半夏道,“这大早上的。”
“大早上怎么了,谁告诉你大早上不能喝酒的,既然来了俄罗斯,那肯定是得喝上几场。”李稣笑道,又扭头用俄语和谢尔盖说了几句,谢尔盖本来没什么精神的站在旁边,一听到李稣的话,立刻精神抖擞,咧开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来他离开了那地方之后,马上恢复了正常。不过林半夏不太好意思看他——谢尔盖的门牙被他一拳下去崩掉了一颗,张嘴说话,估计还有点漏风。
谢尔盖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牙齿,笑嘻嘻和人打着电话,说着事。
林半夏小声道:“他这是在干嘛?”
李稣笑着说:“我让他请我们喝酒——估计是在和朋友打电话吧。”
这酒的确该谢尔盖请,毕竟他在那地方给他们惹了不少的麻烦。林半夏注意到,下车之后李邺一句话都没有说,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车上和李稣出了什么事,但他到底和两人不算太熟,便没敢问。
几分钟后,谢尔盖叫来了一辆车,拉着几人到了附近一个酒馆。
现在才早晨九点钟,谢尔盖连敲了十几分钟,硬生生的把酒馆的门给敲开了,一个高大的,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在看到谢尔盖后,原本的怒容散去了不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了句什么。看来这男人是谢尔盖的熟识,谢尔盖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几人鱼贯而入,林半夏看到了酒馆的内部。
这酒馆不大,是木质结构,风格粗犷,充满了独属于俄罗斯的味道。
林半夏其实有些饿了,问谢尔盖有什么可以充饥的食物,谢尔盖说这是酒馆,没什么主食,但香肠还是很顶饿,便给林半夏点了一份。
酒上来的很快,林半夏也不认识上面的字,便看到谢尔盖掏出了小巧的玻璃杯,一人倒了一杯,林半夏抿了一口,就皱起了脸,道:“这么大清早的,就喝这么烈的酒真没关系?”
“有什么关系呢。”李稣大笑道,“总是要庆祝一下活着见到了今天的朝阳嘛——”他端起酒杯,朝着自己嘴里灌了好大一口。
谢尔盖也喝上了,他一口下去,灌掉了一半,接着端起杯子冲着林半夏举了举嘴里说了一达通叽里呱啦的话,又把剩下的一半灌了。林半夏见到他这么豪爽,心想肯定不能给中国人丢脸,于是捏着鼻子喝了个底朝天,只觉得胃里火辣辣的。他见到谢尔盖的酒杯空了,便主动的又给他续上了一杯,谢尔盖见到他的动作,情绪更加激动,嘴里不住的喊着什么,再次把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林半夏被他这动作吓到了,颤颤巍巍的把自己面前的酒也喝了大半,但他酒量一般,两杯高度数的酒下去,眼前已经有点发飘了。
不过就算□□,酒桌的礼仪也不能忘,林半夏拿起酒瓶,正准备给谢尔盖倒第三杯,却被李稣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拦住了。
“快别倒了。”李稣忍俊不禁道,“俄罗斯这边喝酒的规矩和国内不一样的,他们酒杯里不能剩酒,倒多少就喝多少——”
林半夏赶紧放下手里的酒杯,颤声道:“你咋不早点说啊。”
李稣哈哈大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无限循环。”
“这酒是伏特加,度数高,容易醉。”李稣的手指摩挲着杯子微笑道,“俄罗斯人都喜欢——他说他很欣赏你,你虽然身体看起来很单薄,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值得他的尊敬。”
林半夏本来想辩解自己身强体壮,但看了眼壮的跟头熊一样的谢尔盖,决定还是算了,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的,容易自卑。
正巧这时林半夏要的肉肠来了,他揉揉自己火辣辣的胃,赶紧切了肉肠,塞进嘴里。这肉肠和他吃过的肠味道差别挺大,充满了浓郁的烟熏风味,没什么淀粉,略微偏咸,用来下酒刚好 ,林半夏吃了好些才从饥饿的感觉里缓过来。
就在他吃肉肠的这会儿功夫,李邺李稣谢尔盖三个人居然已经干掉了一瓶伏特加,李邺谢尔盖也就罢了,林半夏惊奇的发现,李稣的酒量居然也很好,几杯伏特加下肚,他脸色一点没变,只是脸颊上浮起了几丝红晕。
林半夏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邺不让李稣喝酒,说他身体不好,怎么这一次……
“我和李邺就是在酒馆认识的。”李稣的指尖,在酒杯的边缘滑过,语气漫不经心,“那时候他才十二岁,瘦的跟个猴子似得。”
林半夏仔细的听着。
“这里乱,不像国内。”李稣说,“他父母也死的早,完全没人管,我遇到他的时候,正巧有人在请他喝酒。”他笑容冷了下来,“请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喝酒的人,该是怎样的混蛋?”
李稣在说着李邺的故事,李邺神情不变,仿佛李稣口中的根本不是自己。
“最廉价的酒,是用酒精兑的水,能喝死人。”李稣说,“但是在这里吧,你知道的……对于某些人来说,有酒喝就很好,我就坐在旁边,看着李邺一杯接着一杯,像要把自己灌个水饱。”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呢,我当时就在想,混蛋不少见,可这样的孩子,我却第一次见着。”
他说到这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后来呢?”林半夏问。
“后来?”李稣说,“我看着心烦,冲过去把那个混蛋揍了一顿——李邺这小王八蛋,还冲着我吐口水。”他瞪了旁边的李邺一眼,李邺也不在乎,淡淡的说了句:“那是酒馆的顾客,你会害我丢掉工作。”
李稣用俄语骂了脏话,又喝了一杯。
李邺并不介意,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道:“第六杯。”
李稣骂的更凶了。
林半夏觉得这两人的关系自己实在是看不明白,按理说,李稣将李邺带离了那里,李邺应该是崇敬和尊重李稣的,但从李稣的表现来看,他反而有些害怕这个自己从俄罗斯带走的孩子,林半夏搞不懂,索性默默的在旁边喝自己的。
李稣说:“然后我就把他带走了,带回了中国,我想啊,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不会让一个小孩一个劲的喝酒,他还那么小,手臂细的跟柴火棒似得。”他揉了一下脸,道,“我还以为会长成个贴心的清秀小伙子,考个好点的大学,找份不错的工作——可谁知道,长歪了——”
第七杯酒下肚,李稣结束了这个话题。
林半夏觉得李稣似乎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他没有再开口。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谢尔盖坐在旁边一个劲的喝闷酒,他甚至不需要下酒菜,一杯接着一杯,一个劲的往肚子里灌,好像这不是什么高纯度的伏尔加,而是白水一样。
李稣说这才是俄罗斯人喝酒的方式,在这个高纬度的城市里,寒冷已是常态,它让这个国家的人民拥有了强悍的灵魂和体魄,同时也让他们爱上了这浓烈的,能带来温暖的液体。
就在散乱的聊天里,李稣喝完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杯,他遗憾的放开了手里的杯子,站起来说自己想出去抽根烟。
李邺没拦,目送他走了。
林半夏奇怪道:“你和他吵架了吗?”
李邺看了林半夏一眼,说:“嗯。”
林半夏更奇怪了:“为什么吵架……”
李邺说:“小事。”
看来他并不想告诉林半夏他和李稣之间的事,林半夏也知情识趣的闭了嘴,又喝了半杯的酒。
李稣一走,整个桌子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谢尔盖一杯接一杯,就没有停过,林半夏用蹩脚的英语担心的劝慰了他几句,他却苦笑着对林半夏摆手,林半夏只能由着他继续。
就这么喝了三四轮,林半夏实在不行了,拖着软绵绵的腿去外面吹了会儿冷风,看见李稣蹲在地上,百般无赖的用木条逗泥巴上头的蚂蚁,他道:“这太阳起来了,你记得把口罩和墨镜戴上啊。”
“唉……”李稣没动,“你这就不喝了?”
“喝不动了。”林半夏说,“你酒量很好吧?”
“那是当然。”李稣说,“我的酒量是最好的,哦,对不起,我忘了宋轻罗不在了。”他扭头瞥了眼林半夏,“你昨晚做那事儿的时候,就不害怕自己也会变成淤泥吗?”
他说的是林半夏许愿的做法。
“怕啊。”林半夏是个老实人,“但是宋轻罗要是失败了,那我们四个全得死在这儿……”
“我知道,我知道。”李稣说,“道理谁不懂呢,但是你明白吗?那种情况下——没几个人,真的敢这么做。”他笑着,看向林半夏的眼神温柔的要命,“林半夏,我很荣幸成为你的朋友。”
“我也是。”林半夏如此回答,“所以我想那个扇我耳光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李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