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灯,忽见屋子里还有人,狠狠的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接着再往前一步,敬颐两手搁在大腿上,枝干坚硬冰冷的投去一瞥,几缕黑发打在眉心,那双眼正如han冰腊月似得冷。
那丫头怔怔的看了几秒,满屋子的寂寥和冰霜,衬着这么个人的剪影,像是一幅最完美的电影画报。
她朝他和气的笑,快快跑了出去拎了个小火炉进来,特意搁在敬颐的脚边,转头又倒了杯滚开的热水,放到敬颐手边,她说了句你喝,便跑了出去。
陈记者酒包饭足的出来,采访资料丰厚,兼得了主人家的赏钱,满面春风的给了敬颐一个银元:“今天辛苦你了,自己去买点吃的吧。”敬颐在回报社的路上买了一只烧饼踹进兜里,待陈记者校对过后,接过样板去印刷区,及至凌晨三点钟,充满浓厚墨汁的厂房里哐叽哐叽的印出第一批晨报,他抽了其中一份细细的看,苏家的情况一目了然,家大业大,船务公司只是其中一个赚钱的项目。四个子女,大都有着留洋背景,嫁出去的跟娶进来的,或在政府或在经济院都有任职。
天上黑压压的,路上已经没了人影,留着几个长路灯,敬颐紧了紧大衣,迎着烈烈han风往前走。
那些小手段对这样的人家毫无用处,他要走多久,才能走到苏家的高度,才能跟人比肩?
李静华知道自己在学校是没希望了,花了剩余的积蓄四百块去洋行里买了件皮大衣,她在巷口等到天黑仍然不见人,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又来,终于逮住了吴敬颐。她站在楼道里,还没说话呢,开始哭起来:“这世道太不公平了,我们这些小人物,被人随脚碾一碾,饭碗都保不住……”
敬颐不怎么看她,料想她在这里站不住脚了,也未戳破真相,只道:“你应该学会接受现实。”
李静华哭了许久,万般的不舍,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委婉也不要了,直言威胁着把包裹交给他:“你要是敢不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敬颐只得接下,又去房内搜刮出一张存折,递给李静华:“我从不欠人什么,这个你拿着。”
除夕前一天,金先生派人送了封信件,和一套用来过年的新衣。很大方的棕sè格纹呢子大衣,一方黑礼帽,里面的衬衫和毛衫也是配备齐全。敬颐手上已经没有闲钱买回礼,拿着皮衣去典当行当了死当,手里拽着一百块去买东西,最后给金先生挑了一套紫砂茶具。
这日清早,他对着脸盆架子上的圆镜穿衣打扮,双手扶着架子盯自己的脸。半个小之后,他手里提着礼品盒走料峭的han风中,一辆汽车从后驶过来,敬颐偏头一望,正见苏弈清jīng神抖擞的坐在后车厢,汽车先他一步进了金公馆。
金景胜笑意迎门的接待了苏弈清,他唤曼珍:“你还傻坐着干嘛?奕清都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苏弈清让人把大袋小袋的东西往里面运,自己未语先笑:“金叔叔,你别管她,你越管她,她越不知感激。”
金景胜觉得他说的不会更对了,巴掌一拍,深以为然的点头:“哎呀,都是被我宠坏了!”
家里还有很多杂物要安排,金先生特意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奕清贴着曼珍坐下,长手一伸,落到曼珍身后的沙发上:“难道我说的不对?辛辛苦苦的帮你一场,还要看你的冷颜sè?”
曼珍坐开一些:“不是人人都喜欢跟你一样出风头。”
“这话说的!”奕清拍自己的后脑勺,把自己的英俊的脸往曼珍眼下送:“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呢!”
他的脸凑的太近,曼珍嗅到他的鼻息,还有男人身上递出得味道,脸颊忽而一热,推着他的xiōng口:“奕清哥,你别靠这么近呀。”
苏弈清见她快速闪着睫毛,身上着一件粉绿sè的薄高领毛衣,毛衣是贴身的款式,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她身子也是微微的颤抖,手掌贴了一下他的xiōng口缩回去,他再一bī进,就用力撑了回来。这一来一回的,奕清的眼神和气息跟着有些变味:“不是答应我,事成之后会报答我么?”
曼珍忽然紧闭了眼睛,只因苏弈清莫地紧压过来,一手紧紧的紧了她的腰袢,薄chún悬在她的chún边,她动也不敢动,就是说话也不能,一说话,嘴皮子马上就要碰到。
“喂……”奕清朝她轻吹一口气,掐着腰的手用了一分力气:“睁开眼睛看我。”
曼珍猛地一扭头,大门口忽而传来小环同人交谈的声音,苏弈清动作一顿,便慢慢的松开了曼珍,他主动坐远了一寸,气息不定的端了茶杯,好一会儿才稳住,微抿一口茶:“跟你开玩笑呢,躲那么远!”
金家父女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吴敬颐,曼珍忍了又忍,晚餐都快上桌了,她终于催她爸爸:“要不派个人去接一下吧,大过年的,黄包车出来的也少,汽车也少了……”金景胜哪里不同意,马上派人开车去接,然而那人带着空气回来,说人不在家。
半夜十二天,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炸响起来,震天动地的响彻天边。
曼珍咸鱼似的翻来覆去,等那声音消失,等到天昏地暗,万籁俱寂中,玻璃窗上咚的一响,曼珍猛地弹了起来你,鞋子也不穿的飞扑过去推开窗户,漫天的鹅毛跟风涌入。
天地间一瞬间全成了白,唯独楼下的林边立着一道高长的人影,他先是看着这边,接着蹲了下来,一簇红sè的火焰在白纸内燃了起来。
是孔明灯。
孔明灯在鹅毛大雪中摇摇欲坠的往上升,飘过曼珍的窗口,往天上去了。
第39章 压在雪上
漫天的白,除了那一簇躲在纸灯里的火焰,橘红sè,像是咸鸭蛋里流出的黄,红的饱满且好吃。
曼珍撑着窗沿,伸长了手去抓,捞了几把冷空气,鹅毛抓进手心了融成了水滴,她捏了一把手心再去抓,孔明灯已经往上去了。
吴敬颐仍旧站在原处,两手chā进口袋里,仰头远远的看着这边。曼珍抑制不住的朝他挥手,他也抬手挥了一下。曼珍来不及关窗户,更来不及穿衣服,脚快手轻的开了房门,雀跃的快要飞起来,雪白的脚掌踏过一节节的楼梯,大厅里一片敞亮,全是白雪映出的光亮,曼珍从开了侧门的门栓,跨过回廊,路过廊中的樱花树,上头有一片不高不低的屋檐,这树暂且还没有被白雪覆盖,曼珍以为自己看到粉白的花一簇簇的开起来,垫着脚尖摘了一根下来。
敬颐的身体很冷,皮rou崩的死紧,掏烟盒的手跟上发条一样,动一动皆是咔咔响。他好不容易擦了根火柴点了根烟,香烟入肺,起码他的五脏六腑还有感觉。这感觉很微妙,rou体冰凉灵魂空空的,十几年也就这样过来了。
这才是刚刚开始,他朝天上呼出一条长直的白烟,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当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月亮门里飞出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