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一干二净
第二日早晨也是她先醒来，床榻上的那人仍旧酣眠，一直到她梳洗时，他才因为受不了屋中不断发出的声响而睁开眼，坐起身来，脸sè煞是yīn沉吓人。
然而只在一瞬，他看到坐在梳妆镜前的她，脸上眼中的yīn霾便尽数散去，仿佛昨夜他醉酒的事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竟然还挂起了一丝笑意，起身来到她身后看着她梳头。
踏雪打扮向来不花哨，在首饰盒中选了半天，也只拣出一个银钿chā在头上，皇甫清宸见了，上前就制止了她：“不要这么素净。”他一面说着，一面继续在首饰盒中选，挑出一支五凤朝阳挂珠钗，亲手为她chā到发髻上，末了，才看向镜中：“这样好看。”
踏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镜子，也没有说什么，站起身后才道：“你赶紧梳洗吧，不是是时候进宫了么？”
“唔。”他应了一声，又道，“过几日带你进宫去给母妃请安，你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
踏雪并不晓得自己要准备什么，却还是淡淡点了点头，皇甫清宸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回自己园子里换衫进宫。
她并不知道为何他要她过段时间再去给母妃请安，因为为着娶她的事情，他和母妃几乎闹翻了。母妃气得将瓷杯往他身上砸，骂他没有出息，骂他不肖，而且时至今日还不肯见他，所以安排她进宫请安的事情也是一拖再拖。看来今日，还得要去求一求母妃。
他离府而去，踏雪用过了早膳，便带着绿翘去花园中散步。
没想到刚刚走到游廊处，便与皇甫清宸的一个侍妾不期而遇。因着她迟早是府中的女主人，前几日许立天曾经将府中的事务都一一向她禀报，她当时勉强听了，也没有记在心上，而眼前这个女子叫什么，她也根本不知道。
那女子看她的目光很是复杂，恐惧，羡慕，嫉妒，怨恨，愤懑，通通纠结在一起，却也只是瞥了她一眼，也不行礼，自她身边走过，还冷哼了一声，径自翩然而去。
踏雪也不以为意，只是伸手拂了拂方才与她擦身而过的那只袖子。
来到一座凉亭前，她想独自坐一会儿，便将绿翘遣了下去。方才过了片刻，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异动，回头一看，竟然是南宫御！
踏雪一时间有些怔忡。明明很想见他，暗地里想了千次万次希望他来见自己，然而如今他真的出现了，她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看着他，站起身：“公子。”
南宫御看她的神sè也很是复杂，似乎带着心疼和惋惜，又有一丝的无可奈何：“怎么会这样？”
踏雪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要怎么说？难道告诉他，自己为了他而买醉，却误将身子交给了皇甫清宸？或者说，自己是为了不让皇甫清宸揭穿他的真实身份，才愿意嫁给他？
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好在南宫御也未曾追问，静默了片刻，才又道：“皇甫清宸出身虽高贵，但是性子却不好，更何况他又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待你好吗？”
应该算好吧。踏雪模糊的想着，淡淡点了点头。
南宫御又叹了口气，道：“你哥哥知道了这件事，很是生气。踏雪，你若是不愿意，我带你回大楚去。”
踏雪看着他，垂眸笑了起来：“公子，不必了。”
现如今，回去大楚又能怎样？她毕竟不是以前的沈踏雪，而他，也从来不是她希冀的他。
“劳烦公子代我转告哥哥，请他代我在父母坟前上柱香，是我不肖，他日若然有机会，必定回去探视哥哥和父母亲。”她笑了笑，“听说娉婷郡主到了北漠，人生地不熟，想来公子是该去陪着她的。公子忙的话，就回去吧。”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当天晚上，驿馆之中突然传来大火的消息，而且，听说那位娉婷郡主被灼伤，容貌尽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甫清宸正陪着踏雪用晚膳，管家将消息带进来，皇甫清宸立刻便拧了眉，而踏雪在微微的错愕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今天早上才听闻多位皇子同时向皇上请旨要娶娉婷郡主为妃，偏偏在这个时候的这场大火，绝对不会是意外，如果是人为，那么可能性也并不多。
片刻之后，皇甫清宸似是亦想到了什么，挥退了管家，仍旧静静地用膳。
踏雪胃口不是很好，其实自从进了他的府中便是这样，但皇甫清宸却只道她是听了刚刚大火的消息才吃不下，见她实在是为难自己，便伸手拉了她的碗，道：“不想吃就别吃了，回头叫厨房煮一些宵夜来。”
踏雪应了一声，便搁下玉箸，站起身来到了门口，看着蓝绒布一般的天空，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皇甫清宸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伸出手来抱住了她：“在看什么？”
许久之后，踏雪才低应了一声，道：“你为什么不准我出府？”
他将她禁锢在这皇子府中，不准她离开半步。
皇甫清宸身子似是微微一僵，随后竟缓缓放开她来，冷笑一声：“我不准你出府，你不也照样可以跟你的公子见面吗？”
踏雪毫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件事。今日在花园中与他的那个侍妾打过照面之后，那个侍妾转身便一直跟着她，踏雪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佯装没有看见。既如此，那个女子必定也看到了她和南宫御相会，为了邀功，势必会告诉给他听。
一整个晚上他都异常沉默，等的，无非是这一刻。
踏雪知道自己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索性也不解释，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
“沈踏雪。”皇甫清宸近乎咬牙切齿的唤她的名字，“你最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当中的利害关系，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
踏雪淡淡一笑：“九爷的话，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皇甫清宸再度上前，大手卡上她光洁的脖子，却没有用力，只是道：“不要再让我知道你跟另一个男人有什么纠葛，不然，我一定让你后悔。”
*
又过了好些天，踏雪与皇甫清宸都是相安无事。
而在这些天里，她也充分感觉到皇甫清宸的性子当真是喜怒无常，很可能上一刻他还跟你有说有笑，下一刻便立刻翻脸恨不得将你掐死的模样。
踏雪其实是理解他这种性子的。
从来都是被捧在云端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时见过她这样的冷脸，所以他时不时的bào怒，也算得上情有可原吧？更何况在他府中呆了多日，除却一开始的那几日，往后他对自己再没有过不规矩的举动，想来，也应该是珍视的。
珍视。踏雪想着这两个字，却只是隐隐觉得可笑。
这一日，皇甫清宸刚刚离府不久，却忽然又派了马车回来，说是接她进宫去给各宫娘娘请安的，而今日，那位娉婷郡主亦会以未来七皇子妃的身份入宫。
踏雪之前一直不知道皇甫清宇将南宫御派去西越做什么，直至皇甫清宇求亲的事情传遍京中，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样的煞费苦心，竟是为了一个女子。皇甫清宇那样的人，竟也逃不过情关。
踏雪依旧是平时的模样，并没有做什么隆重妆扮，便进了宫。
在当朝皇贵妃的寝殿之中，她一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就是那个以轻纱遮面的女子。仿佛早已在脑海之中勾勒了千次万次，虽然看不见传说中她尽毁的容颜，然而踏雪还是自然而然的就将她绝sè的容貌与那窈窕的身子结合了起来。
她似乎也在看着自己。踏雪心中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却并不确定，行了礼，便静静站在一边，听着皇贵妃的夸赞，心思却全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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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斜里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刺向自己，踏雪抬起头来，便正对上容妃的视线。
她并不认得容妃，只是一早便已经听说皇甫清宸的母妃并不喜欢自己自己，如今见了对面那个女子的视线，了然于xiōng――想来这个便是皇甫清宸的母妃了。
正在这时，门口却传来了通报声：“九皇子到――”
皇甫清宸颀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目光当先便在她身上停留，见她并无什么异处，这才上前来向各宫娘娘请安。
踏雪站在一边，听着那些后宫妃嫔的打趣，既没有笑，也没有回答一句。好在皇甫清宸在，很快帮她化解了这根本无所谓的尴尬，随后便来到了她身边，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原来他是紧张这个。踏雪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却再度触到容妃锐利的视线。
皇甫清宸这才笑了起来。他今日心情想来是不错，低低的与她说了好些话，又体谅她的辛苦，又怨自己的不是。
踏雪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神却不觉偏向了另一边。那里，那位娉婷郡主似乎丝毫不介意沦为配角，站在旁边，她虽看不见她的脸，却也能感觉到她的自得其乐。
原来就是这个女子，让公子心甘情愿的沦陷了。
踏雪不觉垂下眼睑，再没有心思听皇甫清宸说话。皇甫清宸见她面露倦sè，刚想要告退带她离去，却猛然听得皇贵妃提起婚期，顿时大喜，眼含期待的看向至今仍旧不肯与自己说话的母妃。
容妃看着这个儿子，心头又是叹息又是不甘，却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容妃所居的惠仁宫内，踏雪端端的跪在容妃面前，接过宫女手中的茶，双手递与容妃，淡淡道：“娘娘请用茶。”
容妃原也没指望她唤自己作母妃，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微微哼了一声，接过茶来抿了一口：“起来吧。”
皇甫清宸站在一旁，顿时喜笑颜开，上前亲自将踏雪搀了起来，这才坐到容妃身边：“儿子谢母妃成全。前些日子母妃不肯见儿子，您是不知道儿子心里多难过，就想着母妃这宫中的小点心，却又不敢来打扰母妃，怕讨母妃的嫌。”
他油嘴滑舌的说着甜言蜜语，容妃不由得笑了起来：“就知道说好听的哄我，今儿你俩就留下来用膳吧。”
午膳上桌，皇甫清宸怕踏雪不习惯，一双筷子频频伸向她碗中为她布菜，而踏雪却始终淡淡的模样。
容妃的脸sè终于再一次不好起来，忽然开口道：“这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很多事情便要着手准备。踏雪，你娘家还有什么人？”
踏雪抬起头来：“只有一个表兄。”
容妃有些厌烦的撇开脸去：“那成亲之日，你要老九去哪里迎亲？”
踏雪看着她，没有说话。
皇甫清宸却一把握住了踏雪的手，对容妃道：“母妃，这一点我自然会安排，不劳母妃费心。”
容妃一把将筷子放在桌上，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为你费心为谁费心？如今你是娶了媳妇就不要我这个娘了是不是？”
皇甫清宸一见她生气，忙不迭的赔笑道：“母妃这是说的哪里话？那依母妃看该怎么安排，儿子听着。”
容妃脸sè这才微微缓和，只是看向踏雪的眼光依旧犀利，道：“这段日子就让她留在宫中，待到成亲那日，从宫中接走，也算得上是体面了。”
皇甫清宸眉心微微一拧：“母妃――”
容妃柳眉一横：“怎么，不乐意？”
皇甫清宸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用过午膳，他带了踏雪去御花园中散步，一面给她讲着周围的那些宫殿，一面低声道：“这些日子你就住在母妃那里，我每日必定会来看你，若是有人为难你，就告诉我，听到没有？”
踏雪一早进宫到现在，只觉得压抑，脸上不免露出疲态，淡淡点了点头。
皇甫清宸回头见她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拉了她的手：“跟我来。”
他将她一路带到了西六宫，入了自己出宫前所住的那间寝殿，道：“累了就先在这里小憩片刻，等你睡醒了咱们再去母妃那边。”
眼见着他如此殷勤，踏雪终于也淡淡一笑，和衣躺到了床榻之上。
皇甫清宸就坐在一旁，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知怎的就扯到了婚事上，踏雪原本半闭的眼眸突然睁开来，看着他：“你怎么说动皇上赐婚的？”
皇甫清宸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却见她难得主动与自己说话，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这事说起来，还多亏了七哥的帮忙。许是父皇对他心存歉疚，因此父皇没有拒绝七哥提出的请求。”
“七爷。”踏雪淡淡应了一声。
皇甫清宸见她神sè不对，心里也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极度不愿意想起的那个人，一瞬间脸sè就冷了下来，放开了她的手，沉声道：“你休息吧，过会儿我来接你。”语罢，他起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踏雪看着他愤而离去的背影，却也只是淡淡垂下眼眸，一言不发的翻身睡去。
*
自她住到了宫中，皇甫清宸每日大半的时间便都是在宫中度过的，常常非要赖到宫禁的时刻才肯离去。而容妃看踏雪的眼神，也一如既往的不喜。
踏雪知道她必定不喜欢自己，每当皇甫清宸不在的时候，在容妃的吩咐下，她就要为她斟茶递水，甚至揉捶腿，偶尔容妃想要看哪种花了，还会指使她到御花园中摘取。
这一日，她刚在御花园中摘了几枝容妃点名要的花，突然便自身后被人拦腰抱住，还未来得及惊讶，便已经听到了皇甫清宸低笑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兴致，在这里摘花？”
踏雪不动声sè的推开他，才淡淡道：“闲来无事而已。”一转身才见他一身藏青sè的朝服，想来是刚刚散朝，要去容妃那边的。
踏雪便要转身回惠仁宫，皇甫清宸却如同孩童一般，非要拖着她陪自己游玩。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踏雪实在不知道这个皇宫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好玩的，却还是不得已跟着他。
不料他一路拖着她来到了一个僻静处，他却突然转身将她抱住，不由分说的就亲了下来。
踏雪心头一惊，然而横竖也躲不过了，也唯有任他抱着自己，在白日的御花园中做这等有伤风化的事。
他亲了许久才松开她，踏雪仍旧没什么回应，然而他却前所未有的感到餍足，抱着她长长的叹息：“这些日子成天在母妃眼皮子底下，都快憋死我了，总想时间过得快一点，好早日将你娶回去。”
踏雪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因为他先前的亲吻还是因为他说的话，然而眼睛却只是看着掉在地上被他踩得乱七八糟的花，不由得叹了口气，拉了拉他的袖子：“走吧，容妃娘娘等着你呢。”
他却只是抱着她不肯放手：“再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对他来说，仿佛是偷来的一般，极其珍贵。然而对踏雪来说，却依旧是一种煎熬。
大婚当日，整个宫中都是热闹非凡。
虽然外人皆以为踏雪只是个民间普通女子，娘家无权也无势，然而眼见着她自宫中出嫁，并且隆重得如同公主出阁一般，倒也不敢轻视。
而直至上了花轿，踏雪才依稀体会到容妃虽然不喜自己，然而为了皇甫清宸，她还是会做足一切。
她心头忍不住微微荡漾，垂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