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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着不管,身体却是很诚实的。
取保候审的所有程序和手续周姈都亲力亲为, 她早已经提前打听得十分详尽清楚,每一个步骤都稔熟于心。
钱嘉苏像个忠心的小弟,跟在她后头转悠,一有点什么事就立刻抢过来自己做。
特地抽时间过来的骆律师反倒被闲置一旁,不免失笑道:“我这个律师好像没什么用了。”
“不, 我知道这全靠您在中间周旋, ”周姈诚恳道,“烦扰您百忙之中还要抽时间处理这些琐事,我感激不尽。”
尤其是骆律师只象征性收了一点律师费, 几乎算是义务帮忙。
“无须跟我客气, 应该说是我敬佩你才对。你的事情我从老师那里听说了一些, 巨额财富说放弃就放弃,如此魄力,令我自愧不如。”
这样的评价令周姈有点汗颜,只好微微笑着。
钱嘉苏倒是一副特别骄傲的样子, 肩膀上挎着裸粉sè的女士包包,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念自家表哥了, 开心全洋溢在一双眼睛里。
走出几步, 骆律师忽而又道:“原谅我的冒昧——倘若日后你们的感情走到了不如意的境地,请务必告知我。”
钱嘉苏立刻眉头一竖,想说你怎么说话呢,又碍于这人是表哥的辩护律师,默默把气吞了回去。
周姈一时没懂骆律师的意思,只玩笑道:“怎么,骆律师也接离婚官司吗?”
“为你接一次也无妨。”骆律师笑了笑,“说一句矫情的话,我非常荣幸,从你们这里亲眼见证了爱情的存在。只是如今的世道,相信爱情的反而会被视为傻子。如果它破灭了,我真的要像网络上的小女生们一样,喊一句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哈哈。”
周姈扑哧一声笑了,耸耸眉:“那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那么一天。”
她和向毅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他们的性格和想法是完全契合的,以后大概连吵架都难发生。
想一想还觉得后半生有点无聊呢,啧。
再往前走的时候,钱嘉苏就趁着骆律师不注意,偷偷把周姈往旁边拉了拉,小声提醒:“这个律师神神叨叨的,你离他远一点。”
周姈好笑不已,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别瞎说,人家帮了我们大忙。”
看守所里鱼龙混杂,周姈不担心向毅被欺负,却怕他被负面环境所影响。
大半个月,客观上来讲并不算长。刚认识那阵,动辄半个一个月不联系,如今却是完全无法忍受了。
度日如年也就是这般滋味了。
所幸向毅状态不错。
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头发剃得很短,标准的劳改头,向他们走来时却依然意气风发。
向骆律师略略点头致意,向毅伸手便将周姈搂了过来,紧紧抱着,以解相思之苦。
呲着牙一脸兴奋的钱嘉苏被无视,举着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这几天辛苦吗?”向毅根本没管他,眼睛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周姈,拇指在她眉眼上轻轻摩挲,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周姈摇头:“不辛苦。”
这么说着,却特别委屈似的,鼻头一酸,眼眶里泛起了泪。
刚开始四处奔波的那几天,许是因为注意力被转移,早孕反应减轻不少。这几天渐渐安稳下来,日日夜夜盼着他回来,身体便开始不舒服,每天早上都犯恶心,牙龈痛,□□也痛。
向毅能感觉她明显瘦了,手感没有之前丰腴软乎,气sè也不如那时候红润。
他心疼,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斜刺里伸出一双手来,将他和周姈一把圈住,拍了两下。
向毅反射性抬手,把搂在周姈肩上的那只爪子拍掉,正要往钱嘉苏脑袋上打,他已经眼明身快地撤开,把包包往肩膀上一甩,嘚嘚瑟瑟率先走出大门。
一边亢奋地唱着:“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哦……”
骆律师也不打扰他们,交代几句注意事项,便自行离开了。
这边分别半月的两人抱在一块,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才挨在一块慢慢往外走。
周姈挽着向毅的手臂,视线时不时就往上飘,老是忍不住看他那头短寸。
钱嘉苏正站在车边鼓捣着什么。向毅走过来,他立刻转身,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横空一甩,一片水珠迎面就铺了他一脸。
“去晦气啊,去晦气!”钱嘉苏拿着路上特地绕路去摘的柳枝,挥洒几下,没水了,拿着矿泉水又往上倒。
“再洒我抽你!”向毅抹了把脸。
钱嘉苏觑他一眼,嘟嘟囔囔地把柳条拿到垃圾桶扔掉。
周姈因为早有预料,及时躲到了他背后,这会儿才笑嘻嘻冒出来。
“洒点水怎么了,”钱嘉苏扔完柳枝还在嘀咕,“姥姥说还要跨火盆呢,要不是怕人家怀疑我来放火把我逮起来,我就端着火盆来了。”
他上了车,打开音响,一阵杂乱鼓噪的节奏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快速不清的英文歌词,秘籍喧闹的鼓点,吵得人心烦。
向毅跟周姈坐在后头,探身给她系好了安全带,这才皱着眉催钱嘉苏:“关了吧。”
“不懂了吧,这首歌叫《consumerism》,劳伦·希尔13年庆祝出狱时发的歌,多么适合你!”钱嘉苏拿鄙视文盲的眼神瞄他。
什么劳伦什么希尔,向毅完全没听过,不过对付钱嘉苏,他杀手锏多的是。
“吵到你侄女了。”他把周姈的手拉过来握着,头也不抬地说。
钱嘉苏立马把脑袋往后一扭,瞅了瞅周姈的肚子,利索地切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发动车子,兀自点点头,认真道:“我们要注意胎教。”
周姈一直在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足两个月的小胚胎,又被爸爸利用了呢。
跨火盆的环节,到底还是没逃过。
院儿里车声一响,姑姑跑到窗口往下看了眼,立刻扭头喊起来:“回来了回来了!”
老太太就在她身后几步,闻言扭头跑了几步,冲蹲在玄关门前举着打火机的女婿喊:“点吧!”
咔哒一声轻响,小小火苗被引入破旧的铁盆里,看着火光渐渐窜起。
铁盆是从邻居家借的,没有柴火也没有炭,一张旧报纸被剪了剪,丢在里面做燃料。
楼下三人全然不知。
向毅一露面,立刻吸引了众多目光,提着东西进出的,打开窗户往下看的,一时间像大明星似的,被围在了中央。
真凶归案的消息早已流传开,许多曾经明里暗里怀疑向毅的,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腆着笑脸来关心。
“才几天就瘦了啊,里面挺苦的吧?”
“陈喜那小子居然干出这种事儿,杀了人还栽赃,真是不怕天打雷劈!”
“他是啥人啊,跟死的那个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
向毅无心应付。正好对门的大爷在外头散步,听人说看见向毅了,脚步匆匆赶了过来。
“可算是回来了,”老大爷已经有些驼背,站在向毅旁边矮了一大截,却颇有长辈样儿的拍了拍他肩膀,“快回去吧,你nǎinǎi可担心坏了……”
向毅对他才有了点回应,寒暄几句,牵着周姈进了楼道。
“真是服了,一个个的跟当初落井下石的不是他们一样。”钱嘉苏看不惯某些人的嘴脸,不耐烦地走在前头。
“人心就是这样,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反正他们也没有真的伤害到我们。”
钱嘉苏还是生气:“他们太虚伪了!”
他依旧是单纯心性,或许也有小小的骄傲和偶尔的自私贪财,但根儿上却是纯良的。他不能真正理解人心险恶,如今半只脚踏进了更加势力凶恶的娱乐圈,日后恐怕很容易栽跟头。
周姈劝解几句,有心想教他学会圆滑,私心里又不舍得泯灭他的个性,犹豫几番,还是打住了。
反正能不能红还是个未知数,玩多久也是未知数,她和向毅会护着,即便护不住,教训也会教会他成长。
“握草——!”前头忽然一声惊喝拽回了周姈的思绪,她吓了一跳,倏地抬头,身后向毅已经反应极快地跨上来,将她护在怀里。
尖锐刺耳的几声响,像是钱嘉苏的运动鞋在地上剧烈摩擦产生。
紧接着便响起nǎinǎi和姑姑的声音:“哎呀你这孩子,小心点!”
姑姑数落着,一边飞快往盆里丢了以张纸。
“怎么了?”
向毅拉着周姈上来,一眼便瞧见了摆在玄关正中央的一盆火,一张纸迅速燃烧,火势由盛转衰。
向毅眉头抽了抽。
“快跨过来!”nǎinǎi在里头喊。
还真的弄了个火盆,也不知道从哪儿搞的。周姈笑着把手从向毅手心里抽出来,贴着墙溜了进去。
“快点啊!”姑姑拿着一个破本儿,唰地撕下来一张,扔进去。
向毅无奈,抬腿迈过。
“好了好了!”nǎinǎi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他们进来。
拉着向毅到沙发前转了一圈,一边检查,一边红了眼睛。“吓死我了都!一个个的净不让人省心!”
“我这不是回来了。”向毅抱了抱小低头抹眼泪的小老太。
老太太一巴掌拍到他背上。
“妈!!!”钱嘉苏忽然凄厉地叫了一声,一个箭步冲到他老妈跟前,夺过她手里被撕了一般的本子,“这是我的谱子!!!我自己写的!!!你怎么给我撕了!!!”
“啊?”姑姑愣了下,“……报纸烧没了,我就上你屋找了个破本儿,画的乱七八糟的,我以为你不要了。”
“苍天呐——!”钱嘉苏拿着半残的本冲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