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无力
“正是。”李明华点头。
那刘香云实在是太能装了。起先她来家里干着干那的,他们两口子还有些不习惯了。那刘香云就说了,她是一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人,有恩必须报。杨珍平也说这个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就一句话的事,不值得挂记。那刘香云就跟她哭诉在老家如何如何难。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杨珍平此举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看那架势恨不能拿命抵上。杨珍平也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来了。李明华一大老爷们更是不好跟大姨子说道这些事。
就这么地,刘香云隔三差五就上他家去干活,后来杨珍平就提出说让她在家吃一顿饭,省的她一人回去再开火,这么着,刘香云就成了家里的常客。
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毛线并不是在问他,这个态度……难道是早就有所察觉?
毛线迎着他的目光看去:“年会那次的事,让我感觉很怪异,因为查来查去,可能泄密的都是我们自己人。故而我就想到了跟我们最亲密的人。”
“家里人!”李明华回忆起毛线当时的态度,他那个时候就觉得这姑娘话里有话,好像有什么事没有说透。
“对!”毛线道:“咱家里人,我妈和尼雅都不知情,李叔那边,李婶没法动弹……且,我们跟尚玉萍这边相关的人,几乎都没有来往。数来数去,最有可能的就是,从您那边,我当时判断,您可能无意中透露给了杨姨。”
也正是认定了是无意,所以毛线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不管怎么说,钱不是没丢么,没必要因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那个时候,咱们直接把话说开,可能就……”李明华再度陷入自责。
“不一定。”毛线宽慰他:“尚玉萍又不止埋了刘香云这一颗钉子。”
“那赵文馨也是?”李明华一愣,他那会儿见王鑫远叫赵文馨回来就觉得不大对劲儿。
毛线点头。
尚玉萍同时启动赵文馨和刘香云,一个盯钱一个盯人,他们所有的活动就等于是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了。幸好杜云觉出蓝衣泽的异常,拉着李锐掺了一脚,不然那些钱,就是真的没了。
报价泄密之后,公司的利润压得很薄,加上这一次年终奖又那么一大笔,基本可以说这一年赚的钱,都给工人了。这要是丢了,不只是心疼了,肉都疼!
李明华想到这一层,这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严、严重么?”他这一着急嘴皮子也不利索了。
“不碍事。”毛线用手撑着下巴,半晌才说了句:“都会过去的!”
“好!好!”李明华知道这个时候不大适合细说,况且来日的消防演习须得十二分的投入,他得早起再去现场看看,故而起身:“休息吧!”
毛线再次点头,她本想着要起身送送李明华,却有些站不住,她这整一天下来,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要耗尽了。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还能强撑着,这会儿水落石出,她整个人一下子就颓了。
“歇会儿!有我在呢!”李明华伸手拦了她一下,毛线就势就坐下了。
李明华这前脚刚走,王鑫远跟李维江也进来了。
“姐,都安顿好了。咱回家!”王鑫远拉了一把毛线。
毛线这会儿的确是浑身乏力,整个人虚脱了一般,需借着王鑫远手臂的力量才能站稳。
王鑫远被她这么一拖,身子明显晃了一下。
“姐!”王鑫远怔了一下,鼻子好一阵发酸。
王鑫远常常觉得,他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她明明是个姑娘,却是承担了他这儿子才该负担的责任。她的生活里,没有其他姑娘那些化妆美容闲扯八卦的日常,她从小就独立惯了,故而身上背着整个家庭,王鑫远也没觉得不妥,他很安然地享受着姐姐给他的庇护,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是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他姐也是一个姑娘,她本不该承担那么多,她也需要被人庇护。
“哎,腿都麻了!”毛线觉出王鑫远的异样,胡乱掩饰道。
接着,又喊了李维江:“李叔,一起走吧,您还得去医院呢!”
“不碍事!我把这些一次性整理利索,万一他们反悔,咱也有准备。”李维江摆了下手,将电脑和赵刘二人的谈话记录收起,准备回他办公室整理。
“就在这儿弄吧!”王鑫远道:“外面人多嘴杂!”
公司做了展厅之后,整个办公空间都压缩了,独立办公室比较少,李维江索性就在机房和门卫之间来回窜,反正他的工作又不是坐办公室的,用不着单独置个地儿。
“也好!”李维江也不虚推,一屁股坐下,一边听录音一边核对记录,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他希望手里的这些东西,能成为一把利剑,制服赵刘二人是小事,关键是还要能震慑到尚玉萍,让她不敢再轻易出来生事。
下楼之后,王鑫远建议俩人坐一辆车回去,他姐这个样子开车,他实在是不大放心。
“好!”毛线也不逞强。
她这会儿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了,直接钻到车后面迷糊去了,起初他还听得王鑫远打电话的声音,提到了书涵。毛线本是想问问孩子,却怎么都提不起劲来,再后面的话,她就是记不起了,知道有那么个音,知道他在讲话,至于说了什么,那是完全没了印象。
王鑫远直接将车子开到了毛线那边的楼下,车子停下的瞬间,毛线也醒了。她揉了下眼睛,含混说了句:“到了!”
“嗯!姐,你醒一会儿再上去,外头冷!”王鑫远说着将她的书包递过去:“今儿你就踏实睡吧,让书涵跟着我们睡一宿。”
“啊!”毛线这一张嘴就忍不住要打哈欠,她摆了下手,直接关车门走人!
她这一路哈欠连天摸着楼梯往上走,跟个醉鬼似的,头都撞门上了才想起来掏钥匙。
没曾想,那门竟然开了。
“回来了。”杜云拉开门,将一脸懵懂的毛线拖进来:“快进来,屋里这点暖气都让你放跑了!”
他这一感冒,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毛线那半拉哈欠还没打利索,此时大张嘴巴,整个人看上去颓废极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掩了嘴巴,又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注意形象了,索性将书包一丢,痛痛快快地打了两个哈欠之后,才懒懒地问道:“你来我家干嘛?”
“不是你让我带着毛球回来等你吗?”杜云用手指了下阁楼:“上面呢!”
他完全不看毛线,好像他真的只是迫不得已才走这一遭的。
“哦!”毛线随意踢了鞋子,却瞥见墙角的堆了一捧菊花,斜插在瓶子里。
门厅的灯是橘黄色的,冬日里有些暗淡,可毛线依然可以看得清那些花朵,饱满、向上、坚挺,完全不同于外头枝桠上的枯败和脆弱,它们散发出一股神秘的力量,似与整个季节在作对。
她下意识地低头嗅了下,却辨出了一点烟火味。再抬头时,杜云已经端着一个热气腾腾地碗出来了。
毛线一怔,整个人都僵住了,原本还很懒散的身体瞬间就绷直了,像一条被撑开的线,紧紧地被人扽着两头。
“傻愣着干嘛?快去洗手!”杜云朝她招手,嘴里还发出什么声音,跟她逗毛球的动作如出一辙!
“哦!”毛线含混应了一声,快步躲进卫生间,拿冷水扑了脸。
一个激灵之后,她才回过神来,这的确不是在梦里。
这半年多来,她脑子里常常过着一副画面:她在某个傍晚到家,打开房门,厅里的灯是亮着的,不是那种白晃晃的水晶灯,是有些昏黄的吊灯,半明半暗间,可以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人影,一个灶上的锅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另一个灶上的锅在刺啦刺啦地响,有个人回头跟她打招呼,还不忘挥动手里的锅铲,菜香混着饭香溢满了每个角落,她无需发问,闭上眼睛都能嗅出即将上桌的菜肴……
那是杜云最后留给她的画面,像一粒丢在记忆里的种子,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泡发、腐烂、隐没,而是小心地蛰伏起来,在她以为自己将要忘却的某个时候突然跳出来溜达上一圈,不分昼夜。
这样的梦,她睡着做,醒了也做。
她知道,那颗种子在发芽、生长,她听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嘶吼与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