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看上去很好
她这边情绪尚未平复,王鑫远那边电话就追过来了,上来就问:“姐,你出发了没?大约什么时候到?”
“到到到!催催催!一天天地,净长些操别人家闲事的心!公司没活了吗?年度计划都审核过了吗?内审问题项目都关闭了吗?”
毛线这下可算是找着了出气筒,叽里呱啦对着电话那头的王鑫远一通吼啊!
王鑫远抻着手臂将电话从耳边拿开一点,不一会儿又拿回来,跟煽扇子一般,听着电话那头气息渐稳,这才小声说了句:“姐,这事真不是我揽的!”
“还犟嘴!”毛线吼了他一句:“你不知道拦着呀!”
“没,没拦住!”王鑫远一怂到底!
“出息!”毛线气呼呼地挂了电话!余光瞥到后视镜里楞着的书涵,瞬间就感觉自己失态了。
她轻咳了一声,平复了下情绪,慢慢推动脸上的肌肉,堆出一个大笑脸:“书涵,姑跟你爸逗着玩呢!不害怕啊!”
书涵瞅了她一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低头抠脚丫子去了。
“嘿!你小子!跟你爸一个德性啊!”毛线骂了王鑫远一通,这气顿时就顺下去了,哼着歌就上路了。
倒是王鑫远那边,打卫生间回来瞧着办公室里有俩女员工在打闹,当即黑着一张脸叫了一排人训话:公司放羊了吗?年度计划未达成项原因核查了吗?内审不符合项目都关闭了吗?就打算过一回年了……
瞧瞧!他也找着了一个合理的发泄出口!
毛线回城后,先到家好好洗漱了一番,又修整了半个小时,这样赶到辛慧工作的地方,差一刻十二点,跟王鑫远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小姨!”
伴着一声清脆的叫唤,一个肉嘟嘟的小胖子直扑毛线怀里。
“可心!慢着点!别撞着人!”王德英在后面一路小跑着追过来,她的腿脚似乎不是很方便,跑不快,看上去更像是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在快速地往前倒着,两只手臂亦虚张着驾着半空中,这让她看上去有点滑稽,像极了毛线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时的老母鸡……
“可心!”毛线单手将书涵扣在胸口,腾出一只手来牵起面前的小男孩,将他往里面带了一点,自己站在靠马路的那一侧:“你还记得我啊!”
“你长得好记嘛!”小胖子扬起一张包子脸,毫无意外地,眉心鼓起一疙瘩肉,原本就没长开的五官像是陷在肉里一般,得使点劲儿才能看清。好在这孩子自带人颜,倒也可亲。
“我这叫有辨识度,好嘛?”毛线笑着捏了一把他的笑脸,道:“你怎么也长得跟我一样圆啦!”
“你怎么长得跟我不一样圆啦!”可心学着毛线的样子反问。
“可心!不许学小姨说话!”王德英追上来拉了他一把,朝毛线笑了一下:“这孩子最近添了毛病,老爱学人说话!”
“小姨”两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吧唧”一声摔进毛线的耳朵眼里,竟没有引起任何的不良反应。
毛线笑笑,喊了声:“大姑!”
她不是那不识抬举的。旁人给她一点阳光,她就能灿烂上大半天!何况,某个瞬间,她从鑫远大姑的身上看到了继父老王的影子,眉眼处的轮廓尤为相像……
“哎!”王德英应了一声,摸着书涵的小手道:“跟鑫远小时候长得一样样的!”
这话,毛线是不大信的。她家书涵可是妥妥地小美男子一个,岂是王鑫远那混账小子能比的!
可心也抓了书涵的一只手,朝着走过来的王鑫远喊道:“舅舅,他到底是个弟弟还是妹妹呀!”
这天日光很好,打在身上温暖又绵软,恰好书涵穿了件鹅黄色的羽绒服,衬得一脸粉嫩,跟个小丫头似的。
“弟弟!跟你一样!”王鑫远说着抓过可心丢在肩上。
可心吓得哇哇大叫,四肢胡乱拍打着,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兴奋。
“大姑!你跟鑫远先去点吃的!我等大姐!”毛线瞧着写字楼那头有人出来了,估摸着一会儿辛慧也该下来了。
“好!好!”王德英连连点头,想嘱咐几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问了一句:“我抱孩子过去?”
她这话没说完,书涵就把脑袋撇过去趴毛线肩头了,一只手死死地扥着毛线的衣服。
“不用了,大姑!”毛线轻轻拍了下书涵的后背,解释道:“他昨儿受了点惊吓,有点不舒服。一直赖着我,连我妈都不找了。”
“好!好!”王德英道:“那你过马路当心着点!”
“好!”毛线笑着点头,视线落在马路对面的写字楼上。
那是有着天津最高端写字楼之称的津塔,传说那里面出入的都是精英以及精英中的精英。不过精英也要吃饭啊,每每午休时分,或者再早一点,从十一点半开始,精英们陆陆续续走下写字楼,直奔对面的小吃一条街去。
不凑巧的是,小路口没有红绿灯。
当然,这也难不住精英们,在美味的召唤下,各行各业各楼各家各型各色的精英们自觉地靠拢在一起,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三五成群地“拦车过路”,倒也自成一派景象。高峰时刻,会有两队人——正要去买饭的和买饭回来的在马路对面搁车张望,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可以逼停一辆目标车辆。
此时,辛慧就是其中的一员。
她身着一件烟灰色的大衣,内搭米白色的小立领衬衣,头发半散着,一绺飘在胸前,一绺随风起舞,敞开的大衣下摆里露出半截墨绿色的裙摆,也在随风招摇,脚蹬一双油光铮亮的黑皮靴,是职业女性喜欢的五分粗跟,听说这个高度既能增加气场,又不会过于浮夸,舒适度也要好一些。
她安静地站着马路对面,不时拨弄一下耳旁被风吹开的头发,或者跟身边的同伴说上一两句,时不时地,她也会笑一下,算是对谈话内容的认可。
单从外形看,她跟那些被婚姻所困的中年妇女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当然,这也正是辛慧精心装扮的目的。
成年人的世界太过现实,血雨腥风,牛鬼蛇神,该来的不该来的,该经历的不该经历,无论情不情愿,接不接受,都得面对。
辛慧时常觉得自己是一只被海浪遗忘在浅滩上的鱼,她向往阳光又耐不住干渴,只好选择就地栖息,身子的一半扎在水里,一半朝向阳光,发出卑微又顽强的喘息。为了让这喘息延续下去,她不得不努力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游刃有余的职业女性,毕竟,这是她唯一没有失守的阵地了。
她积极回应同事口中的任何话题,热闹地笑,大声地说,仿佛这样,可以很好地掩饰来自内心深处的苍白与无力。自欺欺人也好,自我安慰也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看上去过得很好。
辛慧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跟同事搭话说着时下流行的口红颜色。
“辛姐,你这个口红是什么色号啊?看着特别润,还不招摇。”旁边穿着针织裙的女人道。她也有三十多了,不过,依旧热衷于剪齐刘海,加上个子也不高,看上去倒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丫头。
“这个,我不是很懂……”辛慧欲言又止。
站在她右边的女人立即伸手拉了穿针织裙的女人一把:“人家辛姐在家还是大宝贝一个呢!准是姐夫给买的!”
说罢,她用肩膀推了辛慧一下:“我说的没错吧,辛姐!”
“别闹!”辛慧笑着扯了她一把,仨人一齐走向马路对边。
辛慧只顾着调整自己的情绪,没有注意到马路对边候着的毛线。
或者说,她是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