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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破案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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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等你去了奈何桥,我送你一百张十亿元的钞票。”等酸猴子坐上来,许从良示意警员开车。随着摩托车突突的启动声,酸猴子醒悟过来。

“你是说冥币!对了,鞋印上还沾着白sè的像碎细纸条一样的东西,那一定是纸马的尾巴、鬃毛之类的。”

送走吉村秀藏,许从良立刻就把pì股按在了板凳上,一双小眼睛也紧紧盯住了案件资料。

吉村秀藏拿过来的资料很详细,从案发现场的照片到子弹的痕检报告,再到宪兵队侦查的记录一应俱全。

看了半晌,许从良不禁对吉村秀藏暗挑大拇指,自己所能想到的情况这个日本人也都想到了,看起来是个真有两下子的主儿。不过,许从良倒也不急,从案发现场拍摄的几张鞋印的照片和那三次作案的区域,他隐约嗅到了一些凶手的气味。

那三次作案的区域都在哈尔滨的城北,而且一次比一次偏北,不过宪兵队在哈尔滨城北方圆十几公里搜查个遍,可疑的人抓了一卡车,也没抓到真正的凶手。

“小鬼子啊,说你们什么好呢,你们那狗脑子里都是一根筋,连声东击西的道理都不知道。”许从良嘟囔着,走到窗口放眼向外眺望,倒不是外面有什么特别的景致,而是想休养一下眼睛。

正这时,酸猴子蹿进了屋,瞅着许从良又是捶xiōng顿足,又是唉声叹气。

“你咋了?让屎憋住了?要不出去开车遛两圈。”许从良手一扬,把摩托车钥匙扔过去,然后叼起一根烟悠闲地抽起来。

“吉村那家伙明显是在利用你啊,你怎么还应承下来?”酸猴子急道。

许从良嘿嘿一笑:“不要怕被别人利用嘛,人家利用你,说明你还有用。”

酸猴子迟疑了一下,又嘟囔了起来:“可你也不能啥都要啊!这小日本的东西可不是白给的,你现在是美了,要是到时候破不了那案子,怎么和吉村交差?”酸猴子一脸苦瓜相,攥着摩托车钥匙直挥手。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干过赔本的买卖?今天我要的这还是少的,要不是看吉村那小子给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还想再要几杆三八大盖呢!”

酸猴子吐吐舌头,松了口气。“敢情你早就找到线索了。”

“有个pì线索!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再者说,就是有线索我还能告诉吉村?我就是当王八也不能当汉jiān啊。”

“那你怎么还答应帮他破案?”酸猴子又迷糊了。

“你这个猴子啊,成天看,就学会了孙悟空的打打杀杀,别的啥也没学会。”

“那你学会什么了?”酸猴子哼了一声。

许从良摇头晃脑地说:“告诉我们:凡是有后台的妖怪都被接走了,凡是没后台的都被一bàng子打死了。”

酸猴子的嘴撇到了耳朵根子:“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又开始琢磨搭小日本这块跳板了。”

“怎么?我就是搭小日本这块跳板,我也没出卖自己的良心。这年头先把肚子填饱了,日子过得舒服了是真格的。要是蒋委员长和少帅拿起枪和小日本干,我也拿枪上前线去,可现在呢,他们跑得远远的,成天吃香喝辣,我们老百姓就该饿着肚子打鬼子?再者说了,这个机会我要不抓住,过几天金荣桂就得找个由子把我整死,即便他把我当个pì放了,我就在这个穷地方待一辈子?”

看着酸猴子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许从良笑笑,把他拉到近前。“行了,你别琢磨那些了,先帮我看看这个。”说着他把一张照片递了过去。酸猴子一看,照片上是一双踩在泥地上的鞋印,虽然不太清晰,但也能看出来是一双三截头皮鞋的鞋印。

“这咋了?不就是一双皮鞋吗?”

“你再看看鞋印上印的是什么?”许从良提示着。

酸猴子再一看,鞋印果然有点古怪。正常的鞋印无非就是鞋底的纹理,可这张照片上,鞋印上好像还沾着一层东西,将纹理弄得乱七八糟。

“好像是写着什么字呢?”酸猴子拿来纸笔,仔细地描了下来。

“好好看看写的是什么字,要是咱俩看的都是一样的字,那就确定无误了。”许从良也凑了过来。

“好像是……‘十’和‘亿’……”酸猴子喃喃着,“十亿,这是啥意思?没听过这个牌子的鞋啊?”

“哈哈,那你见过十亿元的钱没有?”许从良拽着酸猴子大步向外走去,出门的时候又叫上了一个机灵的警员。

“十亿元钱?你见过?”酸猴子一边一路小跑地跟着,一边撇着嘴。

“当然,等你去了奈何桥,我送你一百张十亿元的钞票。”等酸猴子坐上来,许从良示意警员开车。随着摩托车突突的启动声,酸猴子醒悟过来。

“你是说冥币!对了,鞋印上还沾着白sè的像碎细纸条一样的东西,那一定是纸马的尾巴、鬃毛之类的。”

“对喽!”许从良话音未落,摩托车已喷着烟冲了出去。风雪之中,许从良大声道:“这种面额的冥币在咱们哈尔滨只有城南的老孙家才有,凶手作案的那天下雨,鞋底沾上了冥币,那他一定走过烧纸钱的地方。到老孙家店铺看看,一定能查出线索来!”

酸猴子听了心花怒放,坐在摩托车上,虽然被冷飕飕的西北风吹得直淌眼泪,却也不觉得难受了。但美了几分钟以后,他忽然嚷道:“哎呀,大哥,不对啊!”

“怎么了?”许从良笑呵呵地问。他心情不错,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飞驰,真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唯一让他不舒服的就是摩托车前挂着的那面呼呼直飘的日本膏药旗。

“老孙家店铺虽然每天卖出不少纸钱,但不会登记是谁买的啊?你见过买烧纸还要记下名字和住址的?”

“查纸钱自然查不出线索,但别忘了现场还有扎的纸马的痕迹呢——家里人的祭日的时候很少烧纸人纸马,无非就是烧纸钱,但是出殡的时候肯定是要用的,而出殡前肯定要事先预定这些东西,既然要预定,那么就会留下定金;既然要留下定金,就会开收据;既然要开收据,那就要写上名字……哦,天啊,浪费我这么多的唾沫,你小子可真是笨到家了!”

酸猴子张口结舌地看着许从良,正准备从肚子里掏出点词儿来反驳一句,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吹得他猛然打个哆嗦,顺势一个喷嚏朝许从良打过去。

许从良和酸猴子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在木帮里,刘闯和李立军却都陷入了沉默。几分钟前,两人都紧张地看着大烟袋锅子,但是,当大烟袋锅子的嘴里吐出一句话以后,两人顿时失去了jīng神。

——“不行了,这位兄弟走了。”

正沉默间,孙大个子跑到大烟袋锅子身旁,紧张地说:“那边的几个兄弟高烧一直不退,烫得厉害,怎么办啊?”

大烟袋锅子吧嗒了两口烟,有气无力地说:“我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但这几个兄弟的伤太重,弄不来洋药也是白搭。”

刘闯眼睛一瞪,冲大烟袋锅子嚷道:“李兄弟他们也想办法了,只是这些药品市面上都没有,花多少钱也买不来啊!你要不把这几个兄弟的伤治好,就把喝的酒都给我吐出来!”

眼见要争吵起来,李立军忙拦住刘闯,劝解道:“现在咱们最主要的是想个办法,不是争吵的时候。”

“有什么法子?这些好药市面上都没有,除非——”刘闯嘟囔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对了,我大哥许从良在警察厅,或许他能有门路弄到药!”

李立军忙问:“刘三爷,你说的这个许从良是什么人?”

刘闯将他和许从良的交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李立军寻思了一阵,忽然道:“我听你这么说,许从良虽然在警察厅当差,但也是个仇恨小鬼子、有血性的汉子。”

“那当然,我许大哥最恨的就是小日本。”刘闯拍着xiōng脯打包票。

“既然如此,我们就直接找他,把咱们的情况和他说,看看能不能搞到药。”

刘闯慨然答应:“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找许大哥!”

刘闯和李立军往北郊警察署赶的时候,许从良正站在“地包”街头,用他那双小眼睛仔细地巡视着。

十几分钟前他刚从孙家店铺出来,和料想的一样,果然从登记册上找到了一个线索——案发前几天,一户姓白的人家家里老人去世,订购了很多殡葬用品,出殡时间和案发时间正是同一天!

一看到登记的地点,酸猴子就乐了。在哈尔滨,地包街和中央大街一样繁华,只不过中央大街是属于阳春白雪,地包街则是下里巴人。

地包街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叫“地包”也不是因为这里地势高,而是来自俄语的译音。在俄语里,“地包”是机车库的意思,顾名思义,有很多俄罗斯的铁路工人住在这里。外国人多了,来和他们做买卖的中国人也就多了,起初卖菜、卖肉、卖水果的聚集在这里,慢慢地其他营生也多了起来,什么说书的、走江湖卖艺的、卖大力丸的、点痦子的、开小饭馆的……再加上俄国人也在这里兜售他们的马蹄表、怀表、酒壶、烟斗、腰带、钱币,没几年工夫,这里就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杂市。此时虽是雪花漫天,但地包街上却仍是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酸猴子喜滋滋地左顾右盼,正把视线盯上一个地摊上摆的怀表,却被许从良一把拽了过去。“那边更有意思。”

酸猴子闻听,脚步立刻跟上了许从良,走了两步却发现上当了——前面是黄包车在地包的聚集地,二十多辆黄包车扎成一堆,黄包车夫们三五成群地抽着烟、唠着嗑,等着来用车的人。

“大哥,从他们嘴里能套出有用的东西?”酸猴子明白,许从良既然盯上了黄包车夫,那他们一定和案子有关系。

“那人从这里出发,到北郊杀死了日本军官,走路得走上小半天,而鞋底上沾的纸钱却始终没掉,那说明什么?”

酸猴子回过味来:“那人不是走着去的,而是坐车去的!坐车的话,要么是自己有车,要么就是坐黄包车!从这里到北郊可是不近,谁要是拉了这么赚钱的买卖,一定能记住。”

“不错,老独一处的饺子没白吃,脑子灵光了呵。”许从良夸奖完,把酸猴子和另一名警员拉到跟前小声嘀咕一大通。

两人听得如坠雾里,酸猴子疑惑地问:“大哥,你这么费事干什么啊?直接问不就得了!”

许从良叹了口气:“你还是饺子吃得少,这年头老百姓最恨的是什么人?不就是日本人和咱们警察吗?你向老百姓打听谁杀了日本人,他要是告诉你,那纯粹是脑袋里进水了。”

说完,他趾高气扬地坐上摩托车,狂按着喇叭向那群黄包车夫所在的地方驶去。

刺耳的喇叭声顿时盖过了地包街上的喧闹,看着chā着膏药旗的摩托车向自己这里开来,车上坐的还是一个身穿警服的家伙,黄包车夫们都愣住了。正思量间,摩托车裹着风雪在他们面前停下,许从良下了车,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而是冲酸猴子和警员努了努嘴。

警员先走到车夫们面前,喝令道:“都过来,有事问你们!”

警员说完,酸猴子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仰着小脑袋说:“跟你们说件事,都给我听仔细了啊——上个礼拜六,就是下大雨那天晚上,北郊李家村的一个小妮子让人糟蹋了,据说那人是从这里坐黄包车去的北郊,你们想想,那天谁拉人去过?”

话音刚落,许从良就不耐烦地接过了话茬:“你跟这帮穷鬼啰嗦什么?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丫头,一个穷妮子被糟蹋了而已,大概问问就算了,老子还着急办别的案子呢!”

这话一出口,十几个黄包车夫的脸sè都变了,为首的一个车夫腾地站起身走到许从良面前,摘下脖子上搭的毛巾,发狠地拧了好几圈才压抑着愤怒说:“这位警察老爷,老百姓的命再贱那也是条命啊,您就上上心,我们这帮爷们代那个小姑娘谢谢您了!”

余光里,许从良瞥见那汉子手里的毛巾早就拧得不成样子,一双青筋bào露的大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看得他心里直突突,暗道:“明儿开始得好好锻炼身体了,我这小体格在床上和女人折腾个把钟头还行,要是和这家伙照面……一巴掌我就得趴下……”

心里想着,他脸上却一副轻蔑之sè,撇嘴道:“我说过不办这个案子了吗?关键是没有线索!你们好好想想,要是那天真有人坐车去北郊,我立马去逮人!”现场立刻安静下来,十几个车夫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思忖开来。

突然,为首的汉子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车夫嚷道:“对了,李三,你那天不是拉了一个吗?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街东头肉铺子买了二两肥膘子呢。”

李三也回想起来,一拍大腿:“是啊,我怎么把那个主给忘了!对,那天晚上他用我的车,一直坐到北郊!”

许从良压抑着心头的狂喜,漫不经心地问:“那人长什么样啊?”

李三得意地说:“这你可算问着了,我不但记得他长什么样,还认识他!”

“他是谁?”酸猴子又惊又喜,原来他还只抱着一线希望,结果现在成了意外之喜。

“那人是金盛园酒楼的老板!”

这回lún到许从良张着大嘴说不出话了,愣了半晌,他忙问:“你看清楚了?”

李三摇着脑袋:“我去过他那里喝过酒,肯定不会认错的。妈的,平日里人模狗样的,暗地里竟做那么下流的事儿!有钱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带着酸猴子和警员离开以后,许从良嘴里就开始嘀咕起来:“这年头谁也信不过,幸好我没和那林丹凑得近,要是忍不住摸她一把,搞不好还吃了枪子儿了。”

酸猴子笑道:“所以,找女人也得知根知底才行。就像彩霞,虽说没有林丹漂亮,但最起码把握啊。”

这句话把许从良提醒了,他急忙掏出摩托车钥匙撇给酸猴子,催促道:“你去把彩霞带到警署,再备几个下酒菜,今儿晚上有美人做伴,得喝上两杯。”

“干啥?这么快你就要对彩霞下手啊?”酸猴子眼珠一转,明白过来,问的同时冲许从良挑了挑小手指。

许从良的小眼睛转了两圈,然后一瞪,说:“这事儿不积极,男人有问题!吉村不是答应我放大杂院的人了吗?不抓住这个机会,我猴年马月能搂上彩霞啊?再者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找她呢。”

酸猴子走了以后,许从良带着警员在地包街上信步闲逛起来。只是脚步虽然轻松,但心里却乱成一团。金盛园酒楼的老板林森竟然是抗日分子!那么他的妹子、娇滴滴的林丹也肯定是同党!

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除此以外,这对兄妹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呢?他们和马半仙是不是一伙的呢?这些念头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这还不是让许从良最头疼的事。

最头疼的是眼下线索是有了,但这个线索又绝对不能卖给日本人。别人骂自己是汉jiān那是别人的事,但自己可不能真当了汉jiān,否则孩子生下来可能都没pì眼。其实,许从良的脑子里早把事情盘算了无数遍,他需要找一个替死鬼,然后编造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事,这样既办成了吉村秀藏的事,又解救了抗日分子。对于这个,他心里有把握,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他需要解决,如果这些抗日分子再进行暗杀活动,自己找的替罪羊、编造的这套故事就不攻自破了。

怎样才能做到两全其美呢?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状况让许从良颇感兴趣——地包街离金盛园酒楼有十多里路,而且更偏南,林森既然要去北郊,怎么还绕了个弯路、从地包街出发呢?

他一边在纷飞的雪花中四下打量,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个人做一件事总是要有原因的,林森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地包街。既然如此,那么答案就在这条街上!

带着这个念头,许从良把小眼睛瞪得溜圆,将地包街的左左右右打量个遍。突然,他的视线停在了一家店铺的门口。店铺的牌匾上写着烫金的四个大字“老砂锅居”,可饭店的幌子却没有挂,店铺的门也紧紧关着。

许从良不禁皱起了眉头。哈尔滨人爱吃砂锅,特别是天冷了以后各个砂锅店更是生意兴隆。老汤炖成的砂锅里,卤水豆腐、鲜肉丸子和笨jī肉的味道一个赛一个鲜,再加上香喷喷的葱油大饼,闻上一口都会被勾得馋虫大起。而且,“老砂锅居”是哈尔滨的一个老字号了,现在正是赚钱的好季节,怎么这家砂锅居还关门了呢?

许从良越想越觉得蹊跷,疾步走到老沙锅居旁边的一个烟摊,向小老板打听道:“这砂锅居怎么不开了呢?”

“一个多礼拜前就关了,好像是老板生病了。”

老板生病?这倒是个很自然的理由,但果真如此吗?许从良琢磨了一阵,眼瞅着天sè渐暗,肚子也开始叫唤起来,便把警员叫过来,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拿着,在对面小饭馆自己弄点吃的。”

警员一愣,随即眼睛就乐得眯成了一条缝,因为二十块钱都赶上他一个月的薪水了。

许从良笑道:“这钱不是光让你吃的,你的任务就在这里盯着对面的砂锅居,看看有没有可疑人进出。还有,金盛园的老板你认识吧,着重看他有没有来这里!今天没情况,你就租个房间继续盯着,明天我再派一个人来和你换班。”交代完任务,许从良又瞥了一眼老沙锅居的店门,才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去。

不出十分钟,许从良就把这件事丢得一干二净,满脑子都是彩霞那俊俏的小模样。一路上顶风冒雪的同时,他早就盘算了好几套办法,无论哪个都能把彩霞娇嫩的身子揽在怀里。这些对于许从良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按酸猴子的话来说,他肚子里的不是肠子,而是坏水。

但到了警署门口,许从良预感到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发生。因为在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这车他认得,正是木帮刘闯的车。大雪天不在木帮猫着,反而跑到他这里来,一定有什么事情。

许从良寻思着,迈步走进了警署。刚一跨进门,就听见刘闯憨憨的声音在里屋响起:“彩霞妹子,你不用愁,等我找机会好好修理一下何大牙那个败类!”

许从良心里暗笑:“看来这两人唠得不错,都聊到何大牙身上了。”

轻咳一声后,许从良走了进去,见到屋里的人以后却是一愣。屋里除了彩霞、刘闯和酸猴子以外,还有一个穿着长袍的陌生男人。还没等他开口,彩霞和刘闯几乎同时兴奋地叫了起来。

“许署长,您回来了,听说大杂院的人能被放出来?”

“大哥,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

许从良摘下帽子,冲着彩霞使劲掸着帽子上的雪,嘴里故意喘着粗气说:“这一天可忙死我了,不过总算有了眉目。”

见彩霞眼中一亮,许从良笑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这事情虽说没到十拿九稳的地步,也差不多了,我先和我兄弟谈点事儿,一会儿再详细和你说。”

说着,他冲酸猴子使了个眼sè,酸猴子心领神会,带着彩霞去了外屋。

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许从良打量了几眼那个陌生男人,只见他三十岁左右年纪,穿着一身长袍马褂,从装扮来看就不是木帮的人。

“这位是?”许从良问道。

“这位是李立军先生,我的朋友。我特意带他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儿要和大哥商量。”刘闯嗓门平时极大,但这句话却越说声音越小,看起来是极隐秘的事情。

李立军在旁冲许从良一拱手:“今天我来许署长这里,是有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情想请您帮忙。”

见刘闯能把这个李立军带到自己这里,许从良就知道他们交情非同一般,爽快答应道:“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的,绝没二话。”

李立军和刘闯对视一眼,见刘闯对他点了点头,便直截了当地说:“许署长,实不相瞒,我是五常游击队的,有几个弟兄挂了彩,危在旦夕。”说完便谨慎地看着许从良。

许从良闻听李立军是游击队的,脸上却没显出惊讶之sè,反而一笑:“别的匪我见了就抓,打小日本的‘匪’就是一家人。既然是自家人,还是打小日本伤到的,那你就别客气了,有啥需要帮忙的,说!”

刘闯着实一愣,虽然他知道许从良痛恨小日本鬼子,但也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其实他不知道,在这几秒钟之间许从良早就把事情算计了三百六十遍。他心想,这个李立军是刘闯带过来的,好歹得给刘闯一个面子;再其次,这家伙开门见山就亮出了身份,显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算计清楚了,游击队这帮人最痛恨鬼子和汉jiān,自己要是不表个态,弄僵了也不好。现在答应是答应,可什么事情还没说呢,反正我有话在先“只要我能帮上的”,看看他要办什么事,舌头在我嘴里,怎么说还能由得了你?

李立军闻听,面露喜sè,立刻将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个透彻。许从良眨巴着小眼睛听完,忽地一拍大腿,兴奋道:“你们游击队真是给咱们哈尔滨人出了口恶气,十几个人就把鬼子一个中队搅得坐卧不安,佩服!”说完,他故意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我又想起来,这些日子好几个鬼子军官在北郊被击毙,是不是也是你们的手笔?”

李立军不置可否地一笑,将话题引回来:“许署长,刚才那件事,你看怎么办?”

“好说,好说。”许从良嘿嘿笑道,随即犹豫起来。“只是……”

李立军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马上从兜里掏出一叠用红纸包着的东西递给许从良,爽快地说:“我知道这事情难办,上上下下得需要打点,这个你收下就是。”

许从良手一掂量,大概有千八百块钱的模样,足足是他两年的薪水了。东西是好,不过和许从良打的算盘比起来,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他小眼睛一瞪,一边把钱塞回去,一边凛然道:“李兄弟你这就见外了,你们是打小鬼子受的伤,我就是自己搭钱办这事也是应该的,我犯愁的不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李立军忙问。

许从良微微一笑:“我需要一晚上的时间来计划,还有明天一白天的时间救大杂院被抓的爷们。你们两位就回去耐心等我消息,明天晚上我派人找你们!”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李立军点头应允。刘闯也忽然醒悟过来:“对啊,大杂院还有好几条人命呢,彩霞妹子的忙你可一定要帮啊!”

看着刘闯火急火燎的样子,许从良笑道:“一口一个彩霞妹子,看来你比我还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彩霞是你老婆呢!”

这话本是玩笑,可刘闯听了却闹了个大红脸,说道:“我一个粗人,彩霞妹子哪能看上我?”说完,他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要是真能娶到她那样的,我真是祖上积德了。”

许从良一愣,随即心口一酸,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将二人送到了门口便怅然转身回来。酸猴子心里也酸,因为送走了刘闯之后,许从良顾不上吃饭,立刻就把彩霞叫进了房间,房门随即关得严严的,只把声音留给了酸猴子。

这小子趴在门口兴致勃勃地听着,不大一会儿,就传来脆脆的一声“啊”,酸猴子扑哧一乐,知道许从良开始行动了。果然,“啊”的一声过后,就传出彩霞娇羞的声音:“许署长,这样……这样好吗?”

酸猴子脑海里浮现出许从良揽着彩霞的小蛮腰,揉搓着乳房和pì股的样子,不禁咽了口口水。

“有什么不好?我看再好不过了!”许从良大咧咧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但随即房间里的声音便减弱了很多,酸猴子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出所以然,只是能感觉出两人在窃窃私语。他正灰心丧气之时,又是一声“啊”传了出来,这次声音要大得多,像是突然疼了一下,酸猴子几乎乐出声来,心道:大哥啊大哥,你是想女人想疯了,怎么做起来那么粗鲁?

果然,没过多久,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响了起来。酸猴子猜想,两人的床上运动结束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女人啊,你们怎么都是在红杏出墙以后才想起来对不起老公?

正寻思间,脚步声突然向门口传来,酸猴子急忙闪到另外的房间。

随着房门打开,许从良和彩霞走了出来,只见彩霞的鬓发、衣衫倒没纷乱,只是眼圈微红,而脸上还洋溢着一种憧憬和幸福。

许从良也是衣冠楚楚,好像衣服根本就没脱下来过,他叫过一个警员,让他开摩托车把彩霞送回家,然后就返身回了房间。

酸猴子把酒菜端进屋,揶揄道:“大哥,快趁热喝口酒吧,刚办完伤体力的事儿,得好好补补呵。”

许从良似乎没注意到酸猴子的语气,三心二意地应了一声就皱起了眉头,直到酸猴子把酒倒满才回过味来。“你小子瞎说什么呢,我可半个指头都没碰彩霞!”

“咦?那我耳朵听错了?”酸猴子一脸的不屑,但看到许从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改了腔tiáo:“你真没睡彩霞啊?”

“废话,她都快成我弟妹了,我还能碰?”说着,许从良喝下去一盅酒。

“你弟妹?”酸猴子念叨着,摇头说,“这彩霞比我大好几岁,我可不想娶个大老婆。”

许从良被气乐了:“你倒是想,我是把彩霞介绍给刘闯了!你没看刚才刘闯嘴里一口一个彩霞,临走的时候还瞟了好几眼吗?”

酸猴子一挑大拇指,举起杯来。“大哥,这是我见你办的最仗义的一件事!”

“呸!好像我成天就知道做损事似的。”说完,许从良叹了口气,“唉,这刘闯来得真不是时候,要不然我现在搂着彩霞正睡觉呢!也罢,这就是命里注定的事,我也不能娶彩霞,这丫头跟了刘闯过日子才是真正的享福。”

酸猴子一转念,忽然摇头道:“不对啊,那个彩霞不是和何大牙在一起吗?”

许从良得意地晃晃脑袋,仰脖又喝下去一盅酒,一边往嘴里夹着菜一边含糊地说:“你说的是今天,明天嘛……嘿嘿……那小子就去阎王殿了。”

酸猴子惊出一身冷汗,呆呆地瞅着许从良:“大哥,为了一个女人你就下狠手,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你现在在北郊这地方都是朝不保夕,还不消停点啊?”

许从良夹了一块肉,津津有味地咽进肚子里,才笑道:“这个何大牙可是一块大大的肥肉,要是把这块肉给切了,彩霞、吉村和药品的事全都解决,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太应该死了?”

酸猴子虽还不清楚许从良的算盘到底是怎么打的,但仍禁不住兴奋起来,擦擦手心,急迫地问:“大哥,你既然有了计划,今天怎么不行动?”

许从良嘿嘿一笑:“时候未到,我在等一个消息呢。”

“什么消息?”

许从良示意酸猴子把酒倒满,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刚才故意试探了一下李立军,结果他对杀那几个日本军官的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这就说明那几个人不是他们游击队干的,但他还知情。现在我们知道,金盛园的老板林森和那几起案子有关,那么李立军也肯定和林森有关系。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林森那边的暗杀活动不停止,我就没法骗吉村那小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帮李立军和林森这个忙,作为交换,他们也帮咱们一个忙?”酸猴子猜到了几分。

许从良的小脑袋点了几下,又晃了两圈:“这还不够,所以我派人紧盯着老砂锅居,要是能弄到更重要的线索,咱们和林森讨价还价的时候,不就更有资本了吗?”

酸猴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筷子上夹着一块肉都忘了往嘴里送,喃喃道:“大哥,你不光肚子里是坏水,满脑子里也全是坏水啊!”

第二天天还没亮,急促的敲门声便把许从良从睡梦中惊醒了。“署长,是我,有重要情报汇报!”

许从良听出来门口说话的是昨天派出去蹲守的那个警员,急忙从被窝里钻出来,披件衣服便冲到门口。

“什么情况?”他急迫地问。

警员冻得哆哆嗦嗦,眉毛胡子上还挂着冰霜,但脸上却兴奋异常。“署长,真让你说中了,昨天晚上十点多钟,金盛园的老板林森就去了那家砂锅居,还有另外五个人,直到凌晨才出来!”

许从良听得喜上眉梢,使劲拍拍警员的肩膀。“好小子,干得漂亮!快回去歇着吧!”

说完,他大步流星回到床前,一把掀开被子。“酸猴子,起来!跟哥哥出去赚银子!”

李立军和刘闯没料到许从良白天就来了。“不是说晚上吗?”刘闯纳闷地问。

“怎么?早弄到药不好?”许从良瞅着两人嘿嘿一笑,然后手一挥。“走吧,咱们找个地方议一议。”

“去哪儿?在我这里不就行了?”刘闯问。

许从良直摇头:“你这里一股汗臭味,咱得找个舒服的地方谈事儿。”说完,他不由分说,拽起两人就走。

昨天的大雪已经停了,虽然下得大,但这个季节雪根本存不住,太阳一出就化个干干净净。许从良的摩托车开起来也快了许多,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金盛园酒楼门前。

许从良下了车,瞅着酒楼的金字招牌笑道:“这地方不但菜做得好吃,林家妹子也长得漂亮,而且骨子里——”说到这儿,他稍顿了一下,瞅着李立军神神秘秘地说:“骨子里透着一股豪气,要是别上一把驳壳枪,那就和你们游击队员一样!”

说话的同时,许从良的小眼睛一直看着李立军,果不出他所料,李立军怔了一下随后笑道:“许署长真会开玩笑,林家妹子要是舞枪弄bàng的,那不成了孙二娘了吗。”

许从良哈哈一笑,阔步走进了酒楼,身子刚一进去,眼睛便瞄上了在柜台旁的林丹。

没等他搭讪,林丹已盈盈走了过来,笑道:“这不是许署长吗,有日子没来了。”

许从良把手向后一指,指着李立军说:“这不来了个朋友,请客吃饭自然是到你们金盛园了。我这位朋友可是位贵客,林家妹子多照应着呵!”

说完,他身子一闪,把位置让给李立军和林丹,斜着小眼睛暗地里打量两人的言谈举止。刘闯自然不明白许从良的用意,也没注意到两人一照面时眉头都微微一蹙。许从良是瞧在眼里,心里也更明白几分,见目的已经达到,许从良张罗开来:“林家妹子,快给我们找个单间雅座,一会儿你可得过来陪两杯。”

林丹嫣然一笑,叫来小二将他们引上楼,然后转身去了后院。身子一转过去,林丹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她疾步走进了一间卧室。

“哥,前面有点情况。”她冲里面一个伏案疾书的男人说。

“哦,怎么了?”男人抬起脸问。这人正是金盛园的老板林森,虽然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jīng明强干。

“叫许从良的那个警察来了,还把李立军带来了。而且,我总觉得许从良今天怪怪的,说话yīn阳怪气,似乎在试探我和李立军是否认识。”林丹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说。

林森沉吟道:“先不要着急,静观其变吧。如果李立军发现了什么苗头,会向我们暗示的。”说完,他冲妹妹微微一笑:“也可能你多心了,你不是很讨厌这个许从良吗?可能越瞅着烦,就越觉得可疑。”

“或许吧,他每次来都sè迷迷的,我一看他那眼神就不自在。”

林森闻言笑道:“他那种人就这副德性,你心里烦他,可别表现在脸上。我瞅这个许从良jīng明得很,而且现在咱们还得求他弄药品呢。”

两人正商量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店小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板,警察厅的那个许署长找丹姐有事。”

林丹和林森对视一眼,苦笑道:“得,说曹cào曹cào到,我去应付一下。”

林丹匆匆走上二楼,一掀雅间的门帘,愣住了。包间里孤零零的,只有许从良一个人,刘闯、李立军和酸猴子踪影皆无!

“他们呢?”林丹疑惑地问。

许从良喝了一口酒,笑道:“那几个人去办一件大事去了。”

林丹心道:这小子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于是问道:“那许科长找我来有什么事?”

许从良指指身边的椅子,嬉笑着说:“林家妹子,这事儿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咱们坐下慢慢说吧。”

瞅着许从良sè迷迷的目光,林丹眉头微蹙,但随即笑盈盈地说:“许大署长看来最近清闲得很,准是又有什么笑话了,可我这里忙得紧,前面还有几桌等着算账呢。”

许从良早料到林丹这么说,手一摇,说:“那几桌账值几个钱,我说的这件事能让你大赚一笔银子。”

林丹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眼见他这么说了,只好坐了下来。只是这一坐不要紧,整个身子都笼罩在许从良的视线之内,看得许从良心里一阵阵发痒。不过他嘴上一本正经地说:“警察厅刚下发一个悬赏通知,悬赏一个叫马半仙的共党分子,我一想你这里来的都是天南海北的人,保不齐那个共党就在这里吃过饭,你要是发现了,那悬赏金不就到手了嘛。”

一听这话,林丹便知道许从良在故弄玄虚,只是猜不出他的真实意图,于是装作聚jīng会神的样子说:“马半仙?听名字倒像个街头算卦的。”

说“马半仙”三个字的时候,许从良仔细瞧着林丹的表情,却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心道: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想罢,故意又凑近了些,小声说道:“这个共党可不简单,他最近在北郊杀了好几个日本军官!”

说的同时,许从良的余光瞟着林丹的xiōng前,果然见到乳房的位置突然起伏了两下,于是不等她搭腔,继续说道:“据我tiáo查,哦,据我们警察厅tiáo查,这人三十岁左右年纪,身材中等。对了,就和你哥的身材差不多!”说到这儿,许从良看见林丹的xiōng脯又动了两下,紧接着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哎呀,许大署长,您可吓死我了!您上下嘴皮这么一碰,我哥就成了嫌疑犯了。您可别在警察厅这么说,要不然我们的饭馆还咋开呀?”

“嘿嘿,当然不能,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哥就算真是共党,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能抓他啊。”许从良嘿嘿笑着,把椅子又拉近了一点,一边嗅着林丹的体香一边说:“这人可是来无影去无踪,据说他每次都是从城南地包街出发,而且不光一个人,还有几个同党都在那里的老砂锅居会合。不知道林家妹子最近在店里看没看到这个人呢?”

这一席话说完,林丹的心刷地凉了大半截,觉得小薄棉袄和身子之间似乎guàn进了一层冰冷的空气,吹得她浑身的jī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她虽然知道许从良是个jīng明的主儿,但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吊儿郎当的警察竟然把他们的事情tiáo查得如此透彻!

与此同时,林丹也飞快地琢磨着:地包街、老砂锅居这些不是平白无故能编出来的,他显然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要是想邀功请赏的话,直接抓人或者报告给日本人就行,许从良为什么没这么做,也没有直接点破,而是抛出“悬赏”这个理由,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钱而要挟?

想到这儿,林丹反而冷静下来,俏笑道:“我说许大署长,我这么一听,敢情你都tiáo查得门清呵!既然如此,您何不亲自去抓那些共产党呢?”

许从良面sè一凛,正sè道:“你这话就小看我许从良了,不管怎么我也是个中国人,我虽然不知道共产党的什么主义,但他们杀小鬼子就是好样的!我怎么能去抓他们?”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丹又惊又喜,外加着几分疑惑。

许从良若有所思地瞅了林丹一眼,压低声音说:“我是想,这人要是来过你们金盛园,你就给他捎个话:暗杀活动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不然没法收场!刚才我那个朋友还求我帮他办件事,你说这事情不解决,我还哪里有心思办别的事?”

听到这里,林丹明白了。她不由得多看了许从良几眼,以往在她眼中,许从良就是个五毒俱全、一心钻营的狗腿子,而此刻她忽然觉得这个警察还有那么一点正义和良心。

这目光让许从良也看得呆了,下意识地舔了舔嘴chún。因为从林丹的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是平时逢场作戏时的笑容,而是一种温暖的赞许之意,这神情让娇美的面庞更添几分端庄和贤淑。

许从良这sè迷迷的样子自然没逃过林丹的眼睛,她激灵一下,心道:这人说到底还是个好sè的家伙,刚给他点笑模样就这样一副嘴脸。想罢,她轻咳一声,笑道:“许署长说得是,我这就去问问我哥,看看他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许从良知道她是回去和林森商量去了,也不着急,慢吞吞地加了一句:“要是能有那个人的消息,最好把他的枪带来,这样就彻底平安无事了。”说完,竟不再瞅林丹,一口酒三口菜地慢慢自斟自饮起来。

林丹直奔后院,将许从良所言讲述给了林森。这番变化显然也大出林森的预料,不过思忖一刻后他忽地笑了。

“这个许从良还真是个人物,他明明知道我们现在急需药品,便抛出这么个条件,不由我们不答应。而且面子上还都没有点破,这番交易做得细致严密,真是滴水不漏。”

林丹蹙眉道:“林森,我们真要答应他的条件?我总是觉得别扭!”

林森温柔地看了林丹一眼,安慰道:“没什么别扭不别扭的,只要是为了工作,该退一步的就要退一步,何况我们的暗杀行动也告一段落了,何不送个顺水人情给许从良呢?”说到许从良,他沉吟道:“从这件事情来看,许从良不但有本事,还是个有大是大非的人,至少他不像‘白菜叶’那样为虎作伥,要是能把他发展过来……”

话还没说完,林丹的手就飞快地摇了起来。“这个念头你还是别想了,他那双小眼睛里看见的除了女人就是钱,你要把他发展过来,遇到危险,第一个叛变的肯定就是他!”

看到林丹如芒在背的样子,林森笑道:“这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前段时间,咱们在北郊的行动把鬼子的注意力都转移过去了,在南郊这几个工厂的bào动准备工作基本没遇到什么麻烦,现在离bào动只有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咱们更要倍加小心才是。”

林丹点了点头,忽然问:“药品的问题能解决吗?你就那么相信许从良?”

林森笑道:“你不是说他眼睛里看见的都是钱吗?这样的人,你说他能做亏本的买卖吗?药品他一定能弄到,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说着,他从抽屉的最里层掏出一把手枪,交给林丹。“就按他说的,拿这把枪换个平安无事。”

林森这话说对了,当许从良得到了林丹肯定的答复以后,仅存的一点担心也烟消云散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美滋滋、慢悠悠地吃喝,直到天sè渐暗才打着饱嗝从金盛园酒楼溜达出来。

骑上摩托车,许从良直奔北郊而去,但他不是回警署,他的目的地是北郊临近城区的一幢白sè的小洋楼。在北郊这穷地方能有砖瓦房住就不错了,更何况是小洋楼。仅凭这点,许从良就在心里把何大牙骂了个狗血喷头。

“nǎinǎi的,这次不把你赚得那些不义之财翻个底朝天,老子就不姓许!”许从良一边开着摩托车一边狠狠地嘀咕着。不过,到了距离小洋楼二三百米处的一片松树林的时候,许从良把摩托车刹住了。

他下了车,四下打量一番后快步走进松树林,此时天sè已经大黑,松树林里更是漆黑一片。许从良一边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一边学着鸟鸣吹起了口哨。没吹几下,黑暗中便响起了一个压低的声音:“行啦,别吹了,比老鸹叫得都难听!”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除了酸猴子还能有谁?许从良笑骂:“就你小子声音好听,好了,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黑暗中响起了一片细碎的声响,十几条黑影也慢慢围拢过来。许从良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树林里的黑暗,瞧见了为首的刘闯和李立军。

“都准备好了吗?”许从良问。

“我带了二十个身体最bàng的弟兄,铁锹和镐头也带来了。”刘闯答。

“牺牲的那位弟兄的尸体我带来了,还有一些不重要的文件,只是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李立军问。

“我自有安排。”许从良说完,冲酸猴子一挥手。“把东西发给大家!”酸猴子早在一旁跃跃欲试了,听到许从良发话,立刻掏出黑布分发给众人。迅速收拾一下后,趁着夜sè,二十几个狸猫一般的身影向那幢白sè的小洋楼奔去。

几分钟之后,众人来到小洋楼前,虽然外面隔着一道高高的铁栅栏,但对于这伙人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障碍,轻巧地翻过铁栅栏以后,许从良把酸猴子和刘闯叫到身边,小声交代:“何大牙随时都带着两个保镖,身手还不错。据彩霞说,他们俩就住在一楼左边的房间。你们各带两个弟兄直扑那里,能不开枪就尽量不开枪,明白吗?”

刘闯点头的工夫,酸猴子早就蹿到了大门前,从兜里掏出一根特制的铁丝,chā进钥匙孔里慢慢地旋动。没多久,随着他嘴角轻轻一瞥,门锁处传出清脆的“咔哒”声,大门开了。众人屏住呼吸、鱼贯而入,刘闯一迈进门里就抽出了匕首,带着人冲向走廊旁边的屋子。许从良这边,早大手一挥带着其他人向二楼冲去。当楼下的惨叫声猛然响起的时候,许从良早奔到了二楼卧室的门口,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何大牙揽着彩霞的细腰,正喝着小酒,猛然间听到一声巨响,随后看到从门口冲进来好几个蒙着黑巾的人,顿时大惊失sè,急忙伸手向床头的手枪摸去。但手刚抬起来,便看见对面的男人手持一把驳壳枪,枪口正指着他的脑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何大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直发抖。

许从良用脚勾了把椅子,一pì股坐了上去,故意嘶哑着声音冷笑道:“饶命?老子就是来取你狗命的!”

一听这话,何大牙立刻又如筛糠般哆嗦起来,脑袋砰砰地磕着地板,哀求道:“好汉,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各位大爷,只要能放我一马,您要什么我给什么!”

“你小子倒还算识相,这些你要能办到,大爷我今天就饶你不死!”许从良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甩了过去。

何大牙忙不迭地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的字,顿时汗就下来了。那上面列了好几种紧俏的药品,外加三万元的赎金。这些药品和钱虽说没让他倾家荡产,但也等于割了他身上十几斤的肉。许从良瞧在眼里,两眼一瞪,喝道:“怎么,要钱还是要命,给个痛快话!老子戴着这个就是给你一条生路,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我可就把它摘了!”许从良指了指脸上蒙着的黑巾,又把枪口冲何大牙晃了晃。

何大牙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黑道上的事情他多少明白点,知道绑匪要是戴着面罩还好点,至少证明他不想被人认出来,被绑的肉票还有生还的可能。要是撕破了脸,那肉票可就难逃一死了。想到这儿,何大牙也顾不得心疼那些钱了,连连应承:“要命,要命!”

许从良满意地一笑:“说吧,你放这些紧俏宝贝的仓库在哪里?”

何大牙心道:这伙人是哪条道上的?怎么摸得这么清楚?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那个仓库在人和街上……”

“钱呢!”许从良喝道。

何大牙咬了咬牙,无奈地说:“仓库里还有个放钱的地方……那里、那里正好有三万多现金……”

“这就对了嘛!”许从良嘿嘿一笑,伸出了手。何大牙立刻明白,忙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许从良掂了掂钥匙,转身向门口走去的同时吩咐手下:“把何大牙捆起来,咱们取货去。”

何大牙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命是能保住了。只是这念头刚起,头上便砰的一声挨了重重的一击,连疼都没觉出来,何大牙就天旋地转地栽倒下去。许从良拿了钥匙,急忙交给李立军。“何大牙为了保命,肯定不会说假话,你快带几个人去取药!”

李立军刚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许署长,我们牺牲的那位弟兄的尸首……”

“那我可得留下当证据,我这盘计划里缺不了这东西。”

“可是……人死以后都要入土为安,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他!”

许从良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立军,不屑地说:“哎,我说李先生,你们共产党为了什么主义,连死都不怕,那死了以后还能为‘主义’做点事情,怎么就舍不得呢?”

这番歪理把李立军噎住了,许从良扭头就往外走,招呼了两声刘闯之后,回头甩了一句:“你要是再在这件事上磨叽,你的那几个受伤的兄弟就该见阎王去了!”碰到许从良这号人,李立军也着实没办法,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刘闯大步流星上了楼,兴奋地说:“大哥,接下来咱们干什么?”

“接下来可是吃苦的活儿了。”许从良把刘闯叫到身边,详细叮嘱了一遍,听得刘闯目瞪口呆地说:“大哥,费那事儿干什么?他这小洋楼里那么多屋子,随便找一间不就行了?”

许从良神秘地笑道:“要是那样还真省事了,你有没有想过,北郊出了这么多事,宪兵队早把这里搜查遍了,要是把东西放在这小洋楼里,鬼子能相信吗?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亲自办——”

“什么事?”

许从良指了指房间里的彩霞,拍了拍刘闯的肩膀:“你的彩霞妹子现在可是无依无靠,你这位木帮的三当家不能见死不救吧?”说完,他哈哈大笑着走向酸猴子,让刘闯自己去招呼彩霞了。

酸猴子见许从良奔自己过来,知道又有差事了,一拍xiōng脯:“大哥,还要开哪个门?”

“这回啊,你回家开咱们自己家的门,然后把咱那套照相器材,还有暗房里的东西都给我搬过来!”

“啊?”酸猴子大吃一惊,“那些东西值不少钱呢,你不心疼啊?”

许从良嘴一撇:“那都是几年前的物件了,这回咱有了三万块钱,还愁买不到更好的?你要是办事麻利,这次买两个照相机,给你一个!对了,路过宪兵队、警察厅这些地方的时候多拍几张照片!”

酸猴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pì颠pì颠地奔了出去。另一边,刘闯也安排完手下的任务,在和彩霞窃窃私语。许从良这才略微出了一口气,不过短暂休息之后他就走进了何大牙的书房,找出纸和笔,聚jīng会神地伏案工作起来。

朦朦胧胧中,一阵慌乱的喊叫声传进何大牙的耳朵。“快走,我看见巡逻的警察往这边来了!”

“何大牙怎么办?”

“还管他干什么,拿了钱走人!”

接踵而来的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头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何大牙呻吟着睁开眼睛,然后就感觉一种冰凉的yè体正从头顶流下来。他舔了一口,似乎不是血,而是冷水,但他现在没心思琢磨为什么会有人把冷水浇到他头上,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自己还活着,而且那帮绑匪已经离开了。

忍着头痛,他转动了两下脖子,彻骨的寒风从敞开的窗户直guàn进室内,让他的脑袋清凉了许多,他发现屋子里只有他被绑在一把椅子上。何大牙略微动了动,顿时心中一喜——手虽然被绑得结结实实,但双脚却没有被捆住!

正这时,他忽听得楼下有摩托车奔驰的声音,然后在楼下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几个人的说话声。

“署长,这户人家的门和窗户怎么大开着?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瞅这小洋楼就是大户人家,没保镖还有仆人呢,能出什么事?走,去别处转转。”

何大牙听得心急火燎,挣扎着站起身,拖着椅子发疯般往窗口奔去,边跑边扯着脖子狂喊:“救命!救命啊!”

没两分钟,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了上来,紧接着,四个身着警服的人出现在门口,为首的一个冲上前一边解着绳索一边问何大牙:“我是北郊警察署署长许从良,你这里出了什么事?”

遇见救星,何大牙顿时有了气力,也一下子想到那些紧俏的药品和三万块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号着:“我叫何达亚,昨晚上被一伙贼给劫了,三万块钱啊!”

许从良心里暗笑,脸上却严峻异常,冲身后的警员喊道:“沿途去搜捕一下!”

支走了两个警员,他冲穿着警服的酸猴子使了个眼sè:“去各个房间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酸猴子几乎要乐出声来,忙不迭地退出了房间,许从良则装模作样地记起了笔录。没过几分钟,酸猴子就按照事先的吩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署长,在后院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还有一具尸体和共产党的文件!”

许从良早就等着这一句,立刻一把揪住何大牙的脖领子,吼道:“老实说,你是干什么的?”

何大牙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晕晕乎乎地说:“我、我就是一个卖药的,我家没什么密室,更没有共产党的东西啊!”

许从良哪还有心听他啰嗦,早掏出手铐将他铐住,连踢带踹地把他赶了过去。踉踉跄跄地跌进后院,何大牙一下子傻了——后院一簇凋谢的花丛下面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口,洞口旁边还有一块带着泥土的木板,显然就是用来掩盖洞口的。

酸猴子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掏出一大堆东西。“署长你看,共产党的宣传单,还有一些文件……这还有照相机……我可待不下去了,里面还有个死人呢!”

何大牙愣愣地看着、听着,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家的后院怎么会凭空冒出一条密道来!有一瞬间,他觉得耳朵和眼睛肯定不是自己的。

“愣什么神!说吧,这是怎么回事?”许从良狠狠地踹了何大牙一脚。

扑通一声,何大牙就跪到了地上,鼻涕眼泪如翻江倒海般涌了出来。“署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这个洞我从来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许从良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何大牙,“那我就把你交给宪兵队算了,去那里你就什么都能想起来了。”

一听要被交给日本宪兵队,何大牙头都要炸开了,捣蒜般连连磕头,央求道:“求求您就帮帮我吧,我真是冤枉的。对了,一定是那几个劫匪陷害我的!”

许从良心道,这小子倒也不傻,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过这早就在他意料之内,板起脸哼道:“劫匪?在哪儿呢?这些都是你编出来的吧,我现在看到的可不是什么劫匪,而是反满抗日的证据!”

何大牙知道,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能救自己,于是忙说:“署长大人,我和警察厅的叶勇是朋友——”

还没说完,许从良就伸手拦住了他:“等等,你是说反满抗日的事情和他有关系?”

何大牙暗暗叫苦:这警察就认准“反满抗日”这个词,不论我提谁,他都往这个杀头的罪名上说,哪还有我的活路?算了,县官不如现管,我也就别再提别人了。

想到这儿,何大牙献媚地凑上来。“不、不,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熟人,您能不能看在叶勇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一定少不了孝敬您的。”

许从良演了半天戏,就等着他这一句话,立刻冲酸猴子使了个眼sè。酸猴子心知肚明,忙凑上前说:“署长,这何老板可能也真是不知情,能大事化小就算了吧。”

“呸!要是钱能解决的事儿那还算事儿吗?”许从良脸一沉,不再搭理酸猴子,而是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后把视线移到这幢小洋楼上,自言自语地说,“何老板这房子在户籍上登没登记呢?要是没登记就好办了,没有这房子,这洞自然就不存在,你就和反满抗日没有丝毫瓜葛了。”

何大牙坑蒙拐骗了一辈子,许从良的意思他焉能不知,他明白这次是遇到了一个吃肉都不吐骨头的狠主——钱都不管用,显然是看上了他的房子!

一想到这个,何大牙的心都要碎了,但反满抗日的罪名又哪里是他能背得起的?他一狠心,咬牙说道:“许署长,这房子虽然登记了,但是转到别人名下不就……”

许从良装作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哎呀,还是何老板有脑力!这样的话就万事大吉了,事不宜迟,现在你就写一份合同吧!”

何大牙连连应承的时候,酸猴子早跑进房间取了纸笔,交到一脸铁青的何大牙手里。

“许署长,写、写谁的名字?”何大牙哆哆嗦嗦地问。

“杨伟。”许从良把酸猴子的名字说出,又加了一句,“日期写半年前。”

酸猴子和何大牙都是一愣,却都没发问。酸猴子虽然不明白究竟,但知道许从良一定有他的目的。而何大牙则是不敢发问,飞快地写好了房屋转让合同书,又按了手印以后交给许从良。

许从良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行了,有这东西,何老板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地上路了。”

何大牙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明白了,结结巴巴地问:“上路?许署长您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的人,上路的意思还不明白?”许从良叹了口气,突然拔出手枪,对准一脸惊愕的何大牙扣动了扳机!

两声清脆的枪响过后,何大牙栽倒在地,只是嘴角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弹了。许从良招呼酸猴子把何大牙的尸体抬回卧室,拿出从林丹那里要来的枪,塞到何大牙的手里,然后又掏出昨晚在书房写的几张纸,放到了枕头底下。

“这是什么?”酸猴子问。

“林森那几次击毙鬼子的路线图,有了这个,何大牙背的黑锅更沉。”

酸猴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又疑惑地问:“大哥,咱们做得这么费事干吗?头半夜bī着他写个转让书不就行了?”

“狡兔三窟的故事你知道吧?”许从良问。酸猴子点了点头。

“头半夜要是bī着他写,那里里外外二十几号人都知道这件事了,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现在这房子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那你干吗写我的名字,编个别人的名字,不是更没人查出来?”酸猴子又问。

他一提这茬,倒把许从良提醒了,忙掏出合同书:“快,把你的手印按上。”

酸猴子按的时候,许从良慢悠悠地说:“咱俩兄弟一场虽然日子过得滋润,但你早早晚晚得结婚生子、自己挑门户,这房子就当是哥哥我提前给你的贺礼了。”

酸猴子心里一热,口中却仍贫嘴:“你比我大那么多,怎么也得是你先成家立业啊。”

许从良将合同书叠起来,一边放进兜里一边摇头道:“婚姻有风险,结婚需谨慎啊。”

“那你还怂恿我结婚?”酸猴子逮到机会,揶揄着许从良。许从良倒没被噎到,一本正经地说:“不结婚不意味着不找好女人啊,等你遇到了中意的女人,先送上一沓钞票,让这女的有安全感。等你睡了她之后,再送上一套房子,虽然她的心失落了,可是身体有着落。这才叫男人!这才是男人办的事!”

侃了半天,许从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离天亮还早着呢,一会儿在被窝里再眯一觉,等天亮了我就去见吉村秀藏,这个大礼我得亲自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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