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疯癫之想
看来沈白那边的进展也不算太顺利,一大清早的就臭着一张脸坐在桌旁瞪着早饭出神,见陆元青一脚迈进饭堂来,连忙招呼道:“元青,这里!”
陆元青好笑地瞅他一眼,慢吞吞地挪过来,“大人,怎么没在房里用饭,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是衙门的公用大饭堂,上至主簿、文书等文差人员,下至衙差、仵作等武职杂役等,都会在这一排排的长桌长凳间混杂着吃饭,因此沈白作为一县之首,出现在这里就显得很突兀、怪异了。
觉得不搭tiáo的不仅陆元青一人,从那平日乱哄哄、吵闹闹,高谈阔论、相互谐骂不绝于耳的纷乱,变成了今日落地一根针都铿锵有声的寂静无声,就可知大家的心里是有多么的不自在和不情愿。尽管他们的新县令大人沈白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可是他的身份摆在了那里,谁又敢在他面前随意放肆、造次?所以大家伙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一顿饭是吃得如坐针毡、难以下咽。
其实沈白这顿饭吃得心里也是不舒服,他从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吃的都是jīng致之物,用的皆是绫罗绸缎,出门有车马仆从伺候,结交的也都是有头有脸、身份显贵之人,所以无论他有多么豪爽随和和不拘小节,他都是不折不扣的贵公子一名。从小他被guàn输的是君子之仪,读的是圣人之书,行止皆从容矜持。所以他看到公用饭堂里那油腻腻、黏糊糊的桌椅,他有点儿坐不下去;听到那乱糟糟又夹杂着近乎粗俗的谩骂玩笑时,一向食不言寝不语的他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心情烦乱、食不下咽……
太吵了,有点儿吃不下了,沈白百无聊赖地想着。可是他还是稳坐桌前没有动,他等的人还没有到,现在走了,岂不白白被折磨了一个早上?不值。所以他继续等下去,可怜那周遭或远或近陪坐着的诸人也只得继续痛苦地陪坐着,大人都没动,谁敢先走?
沈白等的人是陆元青。
从昨晚到今早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连今早去他房里堵他,都没有看到人,不晓得他一大早去了哪里。不过人总是要吃饭的吧?坐在饭堂等,总会是个不错的办法。
在如此诡谲的气氛中,陆元青跨进了门,他一眼就看到了沈白,完全是众星拱月嘛,虽说星星和月亮之间的距离有些远。
见陆元青坐在面前,沈白一推面前没有怎么动过的饭菜,“元青,还没吃早饭吧?”
陆元青摇摇头,“吃过了啊。”看看沈白推过来的饭菜,一笑,“没吃的是大人吧?”
沈白问道:“这么早就吃过了?你是不是一早就出去了?去了哪里?”
陆元青微笑解释:“这种时节,夜间还是寒冷了些,我惧冷,所以睡得早些,因此起得也早些。我一大早起来,去了天香楼,嗯嗯,那的早点味道不错,我建议大人改日去尝尝。尤其是那桃花冷淘面,更是这汴城满桃花之时节的一大美食啊。”
沈白本来就没吃多少,腹中正空,闻听陆元青此言,不由得心生向往,“桃花冷淘面?怎么个做法?听起来还真有趣。不说别的,这天香楼的菜谱倒还真是新颖别致。那这桃花冷淘面是用桃花做的吗?”
陆元青心底暗笑,那个石白佳乃是生意场上第一jīng明人,她那桃花冷淘面,哪里是什么别致的心意啊,分明是这个时节,汴城桃花盛开,有这等不花银子的食材可用,她还能不动心?心底虽然这么想,嘴上却道:“这桃花冷淘面倒也算别致,先是用桃花汁和面,手工制成面条,然后再将面条煮熟后,放入冰水或古井水中浸凉而成。此面闻之沁香扑鼻,尝起来又爽口,所以曾有附庸风雅之徒留诗赞曰:冰点萦香一线连,齿滑香腮半周天。大人,有时间不妨去尝尝。”
沈白遗憾道:“难得元青如此熟悉这汴城,我也一直想好好逛逛这汴城县,奈何从到此地开始,就一直分身乏术,恐怕要等这手上的案子了了,我才能有机会和元青把臂同游。”
陆元青一笑,“看起来,眼下最关键的事情还是将刘府女尸一案尽快了结才是。”
沈白点点头,“我今早找你,也不过就是想问问你,在牢房见过那魏周之后,可有什么进展?”
陆元青微微摇摇头,“大人呢?见过那刘立阳之后,觉得如何?”
沈白却同样摇头,“不见什么进展,依然是眼神迷离,不理外物,说什么都置若罔闻,或许他是真的傻了。”
陆元青仔细想了想,又问道:“当时大人见他时,可有旁人在身边?”
沈白摇头道:“不曾,只有我与他二人,怎么了?”
陆元青又问:“大人进入牢房之后,他可曾抬起头看过大人一眼?”
沈白道:“也不曾。无论我问他什么,他都置若罔闻,既不抬头,也不理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神游天外。”
陆元青又想了想才笑道:“韩千芝不愧汴城神医,韩先生之名,当之无愧。”
沈白诧异道:“元青何出此言?”
陆元青瞧了瞧桌面,叹道:“傻子不懂得怕,无惧任何伤害,他们没有我们普通正常人的那种很自然的自我保护本能,聪明人会出于本能地规避危险和麻烦,而傻子则不能。夕露说刘立阳痴傻时总是喜欢看着窗外,可如今他学会看地面了,他懂得避开大人的眼光,避免麻烦,或者说,他现在开始出于本能地保护自己了,大人不觉得他变得聪明一些了吗?”
沈白惊讶道:“元青的意思是,刘立阳他……”
陆元青摇摇头,“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大人,不知邵捕头何时能到汴城?我总觉得邵捕头带回来的消息,才是破解这一系列谜团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