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剑之谈
坐在佟公子对面的一位矮个子公子压低了声音道:“要说这聿波蓝的运气可真是好,以前能得那前任刑部尚书厉奉元的赏识,差点儿做了他家的乘龙快婿,如今又攀上了公主,啧啧,不过那小子的皮相就是好啊。”
那显然有些喝高了的佟公子却骂道:“狗屎运!姓聿的要是当初娶了厉奉元的女儿,如今别说是做官,恐怕性命都要不保。不过也是个见风使舵、趋利避害的主儿,炫耀什么?!靠着一张脸攀上公主,呸!”
佟公子身侧的那位公子却不怀好意道:“人家当年可是名动京师的状元公,嘿嘿,那一身红袍跨马游街时的壮观景象都够常人艳羡一辈子了呢!一直以来去给聿波蓝保媒的人可少吗?其中也不乏显贵之女,也没见他动心半个。不是一直说着早已与那厉家小姐订有婚约了吗?我看啊,人家是有眼光。想当初那厉奉元也是官居极品之人啊,谁会舍马骑驴啊?不过还是要说这聿波蓝有远见,后来厉家出事了,不也是立刻撇清关系了吗?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家有才有貌又有远见和手腕,岂是你我比得了的?”
说话的公子左手边还有一位穿得跟花蝴蝶一般艳丽的公子神秘兮兮道:“说到这厉家还真有件奇事,不知诸位贤兄可听说了?”
那姓佟的公子便道:“马兄说的可是那对古剑吗?”
姓马的“花蝴蝶”神秘一笑,“据说这对古剑曾经是那位厉家小姐的兵器,叫什么‘雌雄双剑’的,后来厉家获罪之后满门抄斩,这对古剑就到了聿波蓝的手里。听说这对古剑来历不小,是什么世外高人赠予那厉家小姐的。这聿波蓝倒是个好命的人,好事全让他一人独占了。”
佟公子身侧的那位公子闻言摇头道:“自古所谓的古剑都有很多传说,邪门得很。再说了那剑再好也是死人用过的,还是惨死的人用过的,嘿,晦气得很!这剑啊再值钱白送给我,我也不敢要啊,偏偏姓聿的还当宝贝。”
佟公子闻言却讥讽道:“刚刚王兄不才说过人家聿波蓝独具慧眼吗?王兄怎么不想想这聿波蓝这般看重此剑,或许真有什么别的名堂呢?”
那小个子见二人话越说越僵,忙打圆场道:“嗨,我说佟兄、王兄,这是何必呢?自家兄弟为个外人伤了和气不值啊,来来来,喝酒喝酒。”
邻桌这几位的“高论”一点儿也没漏下,全被旁桌的沈白诸人听得一清二楚。
沈笑先愤愤道:“背后议论聿哥哥,没品行!”
宋玉棠忙应和道:“纨绔子弟,多是无稽之谈。”
邵鹰索性扔下筷子不吃了,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
沈白依旧如常吃饭,微微抬头却见陆元青状似冥思苦想一般的烦恼,便问道:“元青在想什么?”
陆元青困惑道:“在下在想,这对古剑真的这么值钱吗?”
邵鹰闻听此言却冷声道:“老子觉得这对古剑的价值根本就不在于它是不是值钱!有些东西之所以对自己珍贵,往往不是因为物本身,而是因为使用它的人而已。”
陆元青闻言似是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邵鹰,却顺着他坐着的方向看见刚刚高谈阔论的几人旁边的雅间帘子微微被掀起,一只修长jīng致的手露了出来,顺着那将帘子挑起的手往上看去,陆元青看到了手主人的脸,然后他呆住了。
似是察觉到陆元青神情有异,同桌吃饭的几人皆抬头向身后望去。
那人挑帘子从雅间中走了出来,本来极简单极自然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令观者觉得仿似在欣赏一幅动态的秀美画卷。没错,这人就如同从画卷中突然走出的仙人一般,摄住了所有人的眼光。
他的身形、他的眉眼、他的神情无一不让人赏心悦目。
他的面容出众却神情冷漠,他似有似无地看向刚刚高谈阔论的那几名男子,却见刚刚还大放厥词的几人全都无声无息地静了下去,似乎刚刚他们的谈论只是别人错听了的玩笑一般。
男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到不能再浅的讥讽笑意,他漠不关心地想要转头,却突然发现那几人身后桌上一人直勾勾看向自己。
从小到大这样的眼神伴随他成长,早已厌倦到令他无动于衷,可是他还是向着那眼神主人所坐的那桌走了过去,只因为他看到那桌上还有另一个笑意闲适的男子在向他点头示意,所以他忽略了那眼神的主人,直接向那对他微笑着的男子走了过去。
“聿兄,别来无恙。”沈白笑着对吸引众人目光的男子打招呼。
聿波蓝却是极为随意地对身后的小二吩咐道:“给我加把椅子。”而后才对沈白微微笑了笑,“沈兄原来已经到了京师,怎么没告知我呢?”
沈白微笑道:“刚刚到而已,笑儿这丫头吵着要吃这里的鸭翅,所以先来这里了,没想到倒巧遇聿兄了。”
聿波蓝这才扭头看了看沈笑,“沈小姐也在?”
“聿哥哥,你总是这么见外,叫我笑儿就好。”
聿波蓝微微扫了眼桌上的众人,不可避免地又看到了刚刚注视他的人,见那主人看起来有些呆气的脸,他说道:“沈兄,不为我介绍一下这几位朋友是谁吗?”能被沈白所看重的人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沈白略微笑了笑,“我妹妹沈笑和她的婢女青黛;这是玉棠,你见过的;这位是我在汴城任上的捕头邵鹰……”最后他看向陆元青,“这是我的师爷陆元青。”
聿波蓝的眼光在邵鹰的身上微微停留,最后留在了陆元青的身上,他就是刚刚一直盯住自己不放的人。
陆元青见聿波蓝的眼光扫过来,便客气地点头道:“原来是聿公子,久仰大名。”
“久仰?”聿波蓝的口气却冷淡得不带任何修饰,“我和这位陆师爷是第一次见面,何谈久仰?”
陆元青却是不以为意地解释道:“在下曾有幸在沈大人的书房中见识过聿公子的一张巨幅泼墨山水画。”
“你很懂画?”聿波蓝反问。
陆元青尴尬一笑,“不怎么懂。”
聿波蓝接着反问:“那何谈久仰?”
怎么又绕回来了?
沈白见状一笑,“还未向聿兄道喜,听说月底就要大婚了,恭祝未来的驸马爷了。”
聿波蓝却勾起一抹令人看不透的笑意,“恭喜?也许真心恭喜我的只有沈兄一人吧?大婚之后我才会搬进驸马府,如今我还住在以前的府里,沈兄,今夜来我府上吧!我们不醉不归。”
却听邵鹰哼了一声,“怎么?驸马爷都不邀我等,只请沈大人一人不成?”
“就是就是!”沈笑也附和道。
“承蒙不弃,诸位一起来便是。”聿波蓝说得无可无不可。
沈白看了一眼陆元青,却见他不发一言。
聿波蓝的府邸离春风得意楼并不远,所以沈白几人只是牵马而行。聿波蓝是坐轿而来,所以还是坐轿离去,看来他极不喜欢抛头露面。
见聿波蓝的轿子渐渐走远,宋玉棠才对沈白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聿公子越来越古怪了呢?”
“嗯,没错没错!”沈笑倒是难得地应和宋玉棠,“小白哥哥,我觉得聿哥哥以前虽然也是不怎么喜欢说话,可是他看起来还是好顺眼,怎么如今我感觉他这般陌生呢?”
沈白也是轻微地点点头,“不过才数月不见,为何会觉得他有了一些变化呢?”
邵鹰却是冷笑一声,“恐怕大人和这位聿公子原本也没有多熟悉吧?再熟悉的人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沈笑皱了皱鼻子,“邵哥哥说话我听着怎么觉得好可怕呢!”
许久不见陆元青说话,沈白颇有些不习惯,回头找他,却见他正对着春风得意楼的大门口发呆。
“元青?”沈白走到他的近前,“怎么?哪里不妥吗?”
“没有。”陆元青慢吞吞道,“大人,今夜要去那聿波蓝的府上吗?”
沈白点点头,“不是已经约好了吗?怎么?元青不想去吗?”
陆元青点点头,“是,不怎么想去。”
沈白一笑,“是不是刚刚聿兄言语冒犯让元青对他心有不满了?”
陆元青一笑道:“怎么会?我只是在想大人和这位聿公子并不像我以为的那般亲近。”
“如果元青见过他待旁人是如何的,就会知晓聿兄对沈某的态度已经很是亲近了。”沈白一边摇头一边轻声解释。
是吗?原来这些年来他也变了不少。
两人跟上众人的脚步,却见沈笑挤到陆元青的身边,“小陆,我不想去聿哥哥的府上,你陪我去看影子戏好不好?”
“嗯。”陆元青温和一笑,“能有幸和沈小姐去看影子戏,自然是比看个不相熟之人的脸sè好得多。”
邵鹰却是闻言讥讽道:“影子戏?哼!你这书呆子不想去见识一下那有名的雌雄双剑吗?”
陆元青立刻摇头,“邵铺头没听刚刚得意楼中那几位说的话吗?凡是古剑都邪门得很,尤其还是死人用过的,听着就很晦气。”
邵鹰不屑地瞥他一眼,“老子对此剑仰慕已久,今夜定要一睹风采。”
陆元青点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看影子戏的留下,去聿府的请便。”
一直走在一起的六人就此分道扬镳。沈白、宋玉棠、邵鹰三人去聿府;沈笑、青黛、陆元青去看影子戏。
将几人的马匹交代宋玉棠牵回沈府后,沈白又嘱咐道:“有劳元青照顾一下笑儿,我爹出京未归,你们晚间早些回沈府就是。”临别时又叮嘱了沈笑几句,几人才分别。
沈笑不愧是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逛了东边又想逛西边,说是去看影子戏,可是影子戏是晚上掌灯后来表演的,所以沈笑名正言顺地拉着陆元青陪她整整一个下午。
青黛本以为陆元青会中途不高兴甩手走人,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甚至对沈笑喋喋不休的讲解听得笑意盎然、极有兴致。
至此连青黛也不由得开始注意陆元青,原因无他,这种好脾气的公子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聿公子的容貌算是俊美无双了,可是他的脾气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她还是比较喜欢温柔体贴的公子,就像陆师爷。
天sè微微擦黑,街上开始零零星星地出现点点灯火,此刻正是申初刚过。
沈笑主仆还有陆元青此刻正坐在一家小店里吃着guàn汤包。看着沈笑汤汁喷到鼻子上的可笑样子,陆元青摇头微微一笑才掏出帕子为她擦了擦顺便取笑道:“沈小姐吃得太急,恐怕搞错了鼻子和嘴巴的位置。”
“沈小姐……”沈笑不满地嘟起嘴,“叫起来不拗口吗?笑儿叫起来多顺口啊,是吧青黛?”生怕青黛又说出过于“老实”的话,所以沈笑一直冲她使眼sè。
青黛却不知是没看到还是假装没看到,“不会啊,沈小姐很顺口啊,笑儿还有儿音才拗口吧?”
沈笑闻言气结,一把抢过青黛面前的盘子,“少吃点儿吧,吃多了猪油,脑子更不好使!”
青黛哪里肯让,一场盘子争夺战就在陆元青的面前展开了。
陆某人一边看着面前的“表演”,一边斯文地吃着自己盘中的汤包,只觉得十分惬意。因为心情不错,所以他慢条斯理地吃完后,又好心地帮沈笑主仆二人都擦了擦因为抢夺汤包而溅到脸上的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