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非颠倒
只是当陆元青和沈白登门时,钱夫人却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二人吃了闭门羹。
“看来这位钱夫人是什么都不肯说了?”陆元青摇摇头。
“不知道郭大人跟踪冯义那边的结果如何?”反正待在钱府也没有收获,沈白便拉着陆元青出了钱府,直奔桃源县县衙。
只是刚走出没几步,却见身后驶过一辆马车。这几日二人住在钱府自然知道这是钱府的马车,对视一眼,便跟在了后面。街上人多,马车走得极慢,拐了几个弯,便在一家布庄门前停了下来,而从马车里走下来的人竟是钱府中的丫鬟小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小红姑娘是在二夫人跟前伺候的。”陆元青在沈白耳旁低语。
“元青怎么会记错?这姑娘就是伺候二夫人的。”沈白tiáo笑陆元青。只见那小红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那掌柜的便递给了小红一个蓝皮包袱。
小红接了包袱也未停留,返身上了马车,那马车便沿着原路返回去了。
陆元青想了想,便和沈白道:“大人去桃源县县衙吧,我返回钱府。”
沈白想想也好,便和陆元青分头行动。
进了钱府,那小红下了车,便一路向内院走去。陆元青见左右无人注意也偷偷跟上去。总觉得从钱老爷死后,这整个钱府便死一般寂静,很少看到有人独自在府中闲晃,看来大家都很怕死,也很怕鬼。
走在前面的小红鬼鬼祟祟的,直到快走到二夫人的院落时,还在不住回头张望。陆元青见她进了屋,便偷偷地绕到了后窗听屋内人说些什么。
“夫人,东西在这里。”是小红的声音。
“放下吧,你去做事吧,今天的事……”
“奴婢一个字都不会说。”小红慌忙保证。
“傻孩子,慌什么,我只是想说辛苦你了。”二夫人的声音和大夫人的尖厉不同,自有一股亲切和温婉。
开门声响过,屋内一片安宁。
陆元青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屋内,却见二夫人根本没有理会放在面前的蓝皮包袱,只是径直走到了床头,摸了摸睡在床上的一双孩子的额头,“娘这一生早就没有任何指望了,唯一放心不下你们,如果今夜她不与我善了,我便……”
话未说完,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二夫人,是我。”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陆元青正在想,却听二夫人柔声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个男人,钱忠。
钱忠走进了二夫人的房间,而且没有避讳地关上了房门。陆元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大白天的,你怎么就敢叫我来?”听钱忠的口气不像是个下人对夫人的口气,倒像是寻常夫妻间的轻声埋怨。
“事到如今,老爷已经死了,你竟然还能沉得住气?”二夫人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安的恼意。
“不然又能如何?”
“那女人来找我了。”
“谁?”钱忠一惊。
“金巧巧。”二夫人的声音中有一种冰冷的死气随着她的话语蔓延开来,“她和我谈了一笔交易。”
“她……她想干什么?”钱忠彻底慌了。
“她说当年的事她可以放过我,但是我也要为她做一件事。”
“什么事?”
二夫人忽然吸了吸鼻子,声音蓦地哽咽起来,“忠哥,这么多年虽然你我享尽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可是我从来没有一晚能睡得安稳,我害怕报应,我更怕这报应会应在咱们孩子身上。”她无限凄惶地看了一眼安然睡在床上的一双儿女,“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现在就带着孩子走,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以何种理由,总之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你在说什么啊?”钱忠激动地晃着她的肩膀,“那你呢?你怎么办?如嫣,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如今老爷死了,我们只要耐心等待……”
“你住口!”二夫人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你还在奢望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你难道不明白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哪怕过去二十年,噩梦仍旧不会放过你吗?”她抓紧钱忠的衣袖咬牙切齿,“老爷死了!你知不知道老爷死了!我们再贪心下去,我们也会死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二夫人忽然大哭起来,“我宁可如今仍旧只是个丫鬟,你永远只是个书童。我宁可死在二十年前的那一晚,再也不要醒来……我希望我的痛苦从我这里终止,不要牵连我的孩子们。”她哭得泣不成声,“忠哥,如果这些年你对我还有情意的话,你就带着孩子们走吧,求你了!”
“其实想要保命也没有那么难的,只要你们愿意说实话。”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屋里的两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在两人直勾勾的盯视下,陆元青满是歉意地走进了二夫人的房间。
直到陆元青走进了房间并关上门后,二夫人才恍然回神,“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下乃是郭大人受命,受钱老爷之托,来tiáo查那两位自称金巧巧的姑娘的真实身份。”陆元青娓娓道来,不急不躁。
“原来你是……”二夫人忽然凄然一笑,“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关于二十年前的真相,在下很好奇,相信二夫人愿意如实相告。”
二夫人的脸sè一下子苍白起来,她神经质地握了握手指,才低声道:“我知道是谁杀了老爷。”
“谁?”陆元青好奇。
“索命冤魂……那死不瞑目的金夫人。”
“金夫人?”陆元青微微沉吟,“是那位玉器商人金永年的夫人秦氏?”
“你怎么知道金永年的夫人叫秦氏?”二夫人十分惊讶。
“钱老爷曾和我提起过当年的事,他说他亲眼看到金永年的夫人秦氏死在了他的面前。”
“哈哈……”二夫人忽然冷笑起来,她望了一眼管家钱忠,“忠哥,你听到了吗?他自己都承认了,我们还瞒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又看向陆元青,“从那两个自称金巧巧的丫头登门开始,不,从第一个金巧巧手持当年的信物找上门来时,老爷就没有一刻安宁日子过了。因为当年他眼睁睁看着死在他面前的金夫人哪来的女儿呢?可是他又不敢声张,因为他害怕,哈哈哈。”
看来钱老爷说金夫人的死乃是他亲眼所见,此言不假。但是观二夫人的态度,他却觉得此事仍大有蹊跷,“既然明知道那金永年的夫人已死,为什么不直接戳穿那两个假金巧巧的骗子戏码呢?”
“因为老爷做了亏心事啊。”二夫人诡异一笑,“他怕金巧巧是鬼,登门找他索命的。”
“索命?”陆元青咀嚼这两个字,“就算真的有鬼,为何要找钱老爷索命?”
“为何?”二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因为老爷亲手杀了金永年的夫人秦氏啊,他能不怕吗?”
陆元青闻言眉梢微挑,“钱老爷杀了金夫人?”
“怎么?老爷没有告诉你吗?”
陆元青忽然一笑道:“钱老爷说他亲眼看着马贼用刀贯穿了金夫人的xiōng口。”
“说谎!他在说谎!”二夫人忽然尖叫起来,“是他,是他杀了金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他才是凶手!”
“如嫣,你冷静一下。”管家钱忠一边按住二夫人的肩膀,一边阻止她撕扯自己头发的动作。
“看来二夫人需要稳定一下情绪,那还是由钱管家代劳吧?”陆元青微微看了看钱忠,“想必当年的事情,钱管家应该也是知情人吧?”
直到两人出了二夫人的屋子,走到稍远一些的假山旁,钱管家才轻叹一口气道:“当年老爷经商途中意外结识了金永年夫妇,两方谈得投机便为彼此的孩子攀了亲事。彼时金永年的夫人还没有生产,等到了饮马河分手时,两人仍然依依不舍,所以那夜他们还是没有分开,依旧宿在了野外。饮马河的地势险峻,为了次日一早不耽误上路,所以老爷让我和如嫣……也就是二夫人往前走走看看次日一早走哪条路前行比较好。可是等到我们探路回来时,才发现马贼包围了我们的商队,刺鼻的血腥气味令我和如嫣只敢远远地躲着不敢上前,所以马贼们没有发现我们。隔得太远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如嫣只看到老爷举起了手中的刀刺入了金夫人的xiōng口,然后金夫人倒了下去。”
说到这里,钱忠顿了顿又道:“我和如嫣吓呆了,我们浑身颤抖,连马贼何时呼啸而去的都不知道。等我伸手去拉如嫣想要偷偷逃跑时,她却忽然开始大叫,我想她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所以……但是她这一喊让老爷发现了我们,我当时很害怕,老爷满身都是血迹,看起来狰狞可怖,根本不是我平日熟悉的样子。我和如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们,可是他却看着我们苍凉地笑了笑,随后扔下了刀,问道:‘今日之事你们可能保证今生今世绝不说出去?’我们自然是满口答应,老爷只是长久地凝视我们,他终究没有杀我们。”
“所以如今你们一个成了管家,一个做了二夫人?”陆元青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在钱忠听来却只觉得讥讽,“是,我由一个书童摇身一变坐上了钱府管家的位置,而如嫣……也嫁给老爷做了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