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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食人山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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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刚刚醒来,嗓子有些沙哑,我直了直身子,看了看手表,说,“那是必须的。一来,在村主任面前是我坚持要按程序检验的尸表。我不在尸检现场如何向老百姓解释?二来,我们算是睡了三个小时,韩亮则是一直在和自己做斗争,他太困了,不能再继续往省城开了。他休息的时间,正好就是我们尸检的时间。”

韩亮使劲点了点头,说:“给我的眼皮支上牙签,都能把牙签给夹断了。”

“那我们找个房间给韩亮休息,你们坐我的车去殡仪馆。”杨大队说,“尸检完事儿,再回去。”

殡仪馆的运尸车行驶比较缓慢,我们又在杨大队的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觉。上午10点,五具尸体全部拉到了。

按照群体性死亡事件的尸检要求,我们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做好了识别标尺。

所谓识别标尺,就是在拍照用的比例尺上贴上一张纸条,纸条上分别写上死者的姓名以及案发的时间。

刑事摄影中,不仅要对尸体的全貌照相,也要对各个部位进行细目拍照。拍细目的时候,就是人体的某个部位、某个细节。单单是一个死者的时候,随便怎么拍都没有关系。但如果是多个死者,通过一张简单的部位或细节照片,就不可能辨认出它属于哪个死者的。一旦照片混淆,证据体系也就完全混淆了。所以在群体性死亡事件中,必须明确每一张细目照片是属于哪名死者的。在照片必须的比例尺上粘贴死者姓名,则是最好的办法。

“按照跌落山崖的反序,我们尸检的顺序以及尸体编号分别是:一号尸体房玄门,二号尸体房塔北,三号尸体房塔南,四号尸体房三门,五号尸体——一切因之而起的房塔先。”我依次说道。

林涛按照我说的,在五本尸体检验记录本上进行编号和书写,而大宝则根据尸检见证人村主任的辨认,把五个贴有姓名的比例尺放到相应的尸体上。

“我们分组进行,我和大宝一组,林海法医带一组。”我一边穿解剖服一边说,“尸表检验比较简单,关键是对每名死者的衣着进行拍照、检查,然后检查尸体关键部位有没有损伤,最后观察窒息征象。”

“二氧化碳中毒的根源,还是呼吸中枢麻痹,导致窒息死亡。”大宝说,“所以尸体应该有心血不凝、口chún青紫、指甲发绀、尸斑浓重的征象。”

“心血是用注射器抽取吗?”林海问道。

我点点头,说:“和常规毒物检验摄取心血的办法一样,第四、五肋骨间隙入针,如果能顺利抽出,则是心血不凝的表现。如果有凝血块,针头很快就会被堵住。”

“还要脱衣服?还要扎针?”村主任有些不满。

“为了逝者的尊严,为了万无一失。”我盯着村主任说。

村主任点头认可。

尸表检验按部就班。因为只是简单的尸表检验,工作进行得很快。大约中午11点半的时候,我们两组分别检验了两具尸体。

这四具尸体,除了面部和手部有一些细小的擦伤,没有其他任何损伤。而这些细小的擦伤,很容易理解,就是在滚落山坡的时候,被guàn木划伤的。因为此时已经入冬,天气渐冷,加之山里气温更低,所以村民们都已经穿上了小棉袄,有了较厚的衣服保护,擦伤也就仅限于手部、面部等bào露部位。四名死者的尸僵都已经形成并到了最硬的程度,死亡时间和村民们反映的时间也是吻合的。另外,四名死者的窒息征象都非常明显。从这四具尸体的表象来看,完全符合村民叙述的死亡过程,没有任何疑点。

这也是我们之前就预料到的,只是按照程序把必要的工作完成罢了。

此时,杨大队已经看出了我和大宝的疲惫,让我们脱去解剖服,到一旁的更衣室休息。最后一具尸体——房塔先的尸体,交给林海一组继续进行。

我们还没有在更衣室里坐下,就听见解剖间里一阵惊呼。我和大宝慌忙跑过去看。

“怎么了?”我问。

“奇怪了!死者的内衣上有血!”林海说。

我抬眼望去,果然看到死者白sè的衬衫上有殷红的血迹。

我和大宝赶紧重新穿上解剖服,帮忙收拾死者的衣服。

“死者的右侧季肋部[3]下方有个圆形的小孔!”林海说。

“啊!死者的左侧肩膀后方有一个圆形的小孔!”林海的助手也有了发现。

“枪弹伤!”大宝惊叫道,“难道这里还隐藏着一个案件?”

村主任在一旁chā话:“怎么可能!打猎,也有可能误伤自己啊!”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我真是笨,这么重要的问题都忽略了!”

“什么问题?”林涛问。

我说:“可能是太困的原因吧。你记得吗,我们到现场的时候,杨大队就介绍了案情。村民是怎么知道房塔先掉落在现场那个山坡下的?”

“先在山顶看到了他的枪,然后看到了山坡下有他的腿。”大宝说。

“就是啊。”我说,“一个猎人,怎么可能让枪离开自己?然后自己不带枪,贸然下山坡?不可能啊。”

“是啊,你说得有道理。”林涛说,“在看尸体之前,我们就该想到,房塔先为什么会跌落山崖,还没有带枪。他跌落的理由自然和其他四个人不一样。”

“是啊,我们忽视了这一点。”大宝说,“房塔先是在中枪后,跌落山崖的。”

“可是,为什么现场没有血啊?”林涛说。

“因为冬天穿的衣服太多了,加上枪的威力又不大,口径也不大。”我说,“在衣服上和皮肤上钻出来的小孔,很快被外层衣服和皮下组织堵上了,所以血yè流不出来。”

“可是,尸体的窒息征象很明显啊。”大宝拿起死者的十指,说,“按理说,内脏被击穿破裂、失血死亡,都不该有这么明显的尸斑和这么明显的窒息征象。”

“那是因为他被击伤后,滚落山崖,在失血死亡之前,就已经窒息死亡了。”我微微一笑,说。

“分析得有道理。”村主任捋了捋长胡子,说,“那就这样吧,麻烦政府了。”

“这样可不行。”我说,“我们要解剖尸体。”

“我说了这不可能是命案!”村主任跳了起来,“他打猎误伤了自己,跌落山崖,还连累这么多青壮年的村民跟着死!这事儿已经够大了!你们不能再解剖尸体!谁敢解剖我就去上访!”

“上访也要有理由,老同志。”杨大队前来tiáo停,“《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规定了,在死因不明的情况下,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

村主任仍在解剖室外跳脚,坚决反对解剖。杨大队皱了皱眉头,朝身边的刑警使了使眼sè。两名刑警把村主任拉进了警车。

“先办手续吧。”我说,“通知死者家属到场,如果死者家属拒绝到场,在笔录中注明,然后我们照常解剖。”

“可是,村主任说得不错,看起来这个案子并没有什么疑点。”林涛说。

我说:“不管有没有疑点,出现了可以致命的损伤,我们就必须要搞清楚原因。死者身上的损伤是不是枪弹创,两个洞眼哪个是入口哪个是出口,死者处于什么姿势,子弹如何打入,这些问题都是需要解决的。”

“又是猎户,又是圆孔损伤,肯定是枪弹创啊。”大宝说。

“可不要先入为主。”我说,“记得我们之前的一个案子吗?若是简单地相信tiáo查情况,认定是枪伤,那可就误导了侦查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一般枪弹创的出入口都是有区别的。这具尸体上看到的就是完全相同的两个圆洞,说不定还真是无刃刺器损伤。”大宝说。

“这我也不认可。”我说,“无刃刺器一般是很难贯穿整个人体的。我奇怪的是,猎户用的,不都是霰弹枪吗?”

枪支分为霰弹枪和膛线枪,霰弹枪发射区域大,但射程近,一般被用于狩猎。膛线枪则是我们平时知道的制式枪支,射程远、jīng度高。

“我们这‘湖东造’,还真就不仅限于霰弹枪。”杨大队说,“在我们收缴的枪支中,很多都是膛线枪。因为是手工制作,所以没有军工厂生产的膛线枪jīng致。‘湖东造’的膛线枪,威力不太大,但好歹是膛线枪。”

“死者带着的?”我问。

杨大队说:“他带的就是一把四十厘米长的膛线枪。”

“哦,那一切就好解释了。”我说。

说话间,一名民警驾驶着警车风驰电掣般地开到了解剖室门口,如果不是及时刹住,我还以为他要开上解剖台呢。

“手续办好了。”民警说,“家属杜鹃,同意解剖。”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意料,我们暗暗地称赞杜鹃的大义。

尸体解剖立即进行。因为已经完成了尸表检验工作,我们就直奔主题了。

打开死者的xiōng腹腔后,我们沿着两个圆孔之间的创道进行了细目解剖。看起来,子弹是从肩膀后侧进入,打碎了肩胛骨的上端,然后击破心包,掠过心脏,穿过膈肌,打碎了肝脏,在右侧季肋部出了身体。

“力量如此之大,肯定是枪弹创了。”大宝下了结论。

“不仅如此。”我说,“损伤部位生活反应明显。损伤不仅限于创道,周围的组织也有挫碎,这是弹后空腔效应导致的,也可以完全印证这就是一个枪弹创。”

“体内出血少,肝脏虽破但是不会马上致命,心脏没有破裂,说明他是受重伤后,跌落山崖,然后和其他人一样,二氧化碳中毒死亡。”

“死因明确了,死亡时间呢?”大宝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死者的胃。胃内的稀饭和咸菜还都成形,大宝说:“初步消化,十二指肠内还没有食物进入,结合胃内容物形态,符合他早晨的早饭成分,所以他应该是上午9点之前就死亡了。”

我点点头,说:“这是什么?”

顺着我的止血钳看去,死者左侧季肋部后面的xiōng廓上有一片出血区。

“这是左侧季肋部,子弹穿出是在右侧季肋部,这显然不是枪弹所致。”大宝说完,用手术刀对出血的位置进行了分离。

分离完毕,我把手伸进尸体的腹腔探查,说:“是第十二肋骨骨折。”

“哦,这个可以理解,滚落山崖的时候形成的。”大宝说。

我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现在问题来了。”大宝说,“这两个创口,到底哪个是射入口,哪个是射出口?”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我说,“衣服上也看不出火药痕迹,形态也完全一致。”

在膛线枪射入口和射出口的分辨中,还是有很多依据的。比如子弹射入时是高速旋转的,容易导致射入口皮肤缺损,容易导致射入口皮肤焦灼。而射出口则大多呈现星芒状挫裂创,没有皮肤缺损,也没有焦灼。

可是,眼前的这具尸体,身体上的两处创口,形态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从我们的经验看,我们这里自制的膛线枪,因为威力不大、弹头旋转不够强烈,所以经常会导致类似单刃刺器一样的枪弹创。”杨大队凑过来说,“几乎是不可能从皮肤创口上判断哪个是射入口、哪个是射出口的。”

“既然不能从尸体上直接看出来,不如就直接从弹道上判断好了。”林涛说,“我们痕迹检验研究的就是手、足、工、枪、特五种痕迹,枪弹算是其一。”

“那你分析一个我看看。”大宝说。

林涛说:“如果肩膀上这个是射入口,那么死者自己肯定是无法完成的。那么长的枪,怎么翻转枪口,对准自己的肩胛后部?肯定不可能。”

“那若是别人形成的呢?”大宝追问。

林涛说:“如果是别人形成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身高差?可以形成从上到下几乎垂直于地面的枪伤?如果右腰部是射入口,那么就很容易理解了。死者右手拿着枪,枪口朝上,突然走火,子弹从右腰部穿入,从左肩部打出。”

“说得太有道理了!”大宝戴着手套的手,鼓起掌来发出砰砰的闷响。

“看起来,林涛说的是有一定的道理。”我说,“但是射入口、射出口直接影响到现场的还原,直接影响到案件的定性,不能儿戏。我们切下两个创口周围的软组织,马上送到省厅,让组织病理实验室的方俊杰科长对这些组织进行组织病理学诊断,看看从他的显微镜下,能不能为我们做一个判断。”

4

五人意外落崖的事故,因为这一处突如其来的枪弹伤而陷入了扑朔迷离的境况。我们显然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方科长在电话中说,最快也要到明天早晨才能出结果。我们在现场傻等也没用,就纷纷回到宾馆倒头补觉。

我这一睡不要紧,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才醒来,直感觉肚子饿得快要罢工了。

我连忙叫起了大宝、林涛和比我们睡得还早的韩亮,一起到街边的铺子里喝一碗牛肉汤。正喝着,看到一辆省厅牌照的警车停在了对面的宾馆门口。

“哎?老方怎么来了?”大宝嚼着饼,含糊不清地说。

我隔着马路,喊住了组织病理实验室的方俊杰科长,叫他过来一起吃早饭。

“清早出了结果,我就赶紧赶过来了。”老方说,“这结果有些出乎意料,我觉得在电话中讲不清,就找车队派了车,送我过来了。”

“一个案子派两辆车出勘,你不怕别人说你浪费纳税人的钱啊?”大宝还是满嘴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我用筷子敲了一下大宝的脑袋,转头对方科长说:“什么情况?”

“从组织病理学的结论来看。”老方说,“肩膀上的,才是射入口。”

“啊?”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把邻桌的几个姑娘吓了一跳。

几个姑娘看到了一脸惊愕的林涛,转头嬉笑议论。

“等会儿再说。”我环顾四周,说,“回宾馆房间再说。”

匆匆吃完,我们一起回到了我的房间。我打开电脑,接过老方递过来的u盘,点开了u盘里的几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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