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 赵长宁抬头望去,匍匐黯淡的建筑, 高高耸起的屋檐飞脊。破出乌云的金光照向浮雕的龙, 龙首肃穆, 而那绵延无尽的汉白玉石阶。衍生向高处朱红的宫墙。
残酷的虐杀之后, 这一切却还是如此的平静,甚至是祥和。
赵长宁闭上了眼睛。
“赵大人,皇上还等着您呢。”身后有个声音轻柔地催促道。
赵长宁回头, 只看到自己身上猎猎飞舞的绯红sè朝服。影子清瘦修长。迎着金光,秀美的面容更显得冷清。
“他这就要杀我了吧。”赵长宁淡淡地说。
自古成王败寇。
“大人说笑了, 大人少年成名,乃是国之栋梁, 皇上惜才还来不及, 怎么会杀大人呢。”引路的宫人就不紧不慢地说道。
阉人的声音很奇怪,去了势的东西捏着腔tiáo说话,三分的戏腔子。
赵长宁分明听出了一丝恶意和冷淡。
大理寺少卿赵大人未曾投靠新皇, 而是另拥别人,拥趸的那个皇子却已经被乱刀砍死了。新皇会怎么对这些没有拥趸他的人?
赵长宁的睫毛重重地垂了下去, 仿佛千斤的重, 压在他的肩膀之上。清瘦的身体更加羸弱。
家族之重、夺嫡之重,他的命运之重。
但他也笑了一声, 什么也不再说了, 提步往前走。
新皇登基后便bào虐成性, 戕害兄弟, 残杀对立的官员,六个阁老被他斩了两个。而他们这些人呢,就算是旧相识,就算在新皇年少的时候曾与他有过交情。
但是又能算什么?
他连亲兄弟都杀了,还会对他们留情吗?
帝王无情,那个登上帝位的人早就变了。
厚重的宫门在他面前被慢慢打开了,雪后的金光自他的身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对面那身着帝王衮冕服的人,几乎看不清面容。之看得出是威严不已,肩宽高大,果然是龙威震慑。
赵长宁一撩朝服,便跪了下去:“微臣大理寺少卿赵长宁,叩见皇上。”
他俯身叩地,头上的梁冠便触到了冰冷的金砖,背后的朱红大门沉重地合拢了。
“你竟然跪我。”上头那人轻轻说了一句,搁下了手里朱批的笔。
他下了龙椅,走过台阶,一步步走到了赵长宁的面前。
黑sè的皂靴稳稳地停在他眼前。
然后,他俯身捏住了他的下巴——
“赵长宁,你一向高傲固执,对我不屑一顾。如今——你竟然会跪我?”
新皇的脸仍是淹没在浓郁的金光中,语气却很奇怪,甚至越来越低,甚至凑到了他的耳边,“你看到挂在西市坊的尸首了吧?你可还想得起来那是谁?”
赵长宁被他浓郁的威严包围着,眼前涌出一团血肉的猩红,濒死的狰狞苍白的脸。
似乎也昭示着她的结局。
他在微微地发抖,因为两日未曾进食,已经虚弱得跪都跪不稳了。正好顺势被那新皇搂进了怀里。那样的清瘦,腰身是那样的不堪一折——
新皇搂着那把腰,心里不禁地想,怎么就没有人怀疑过呢。
怀疑过这人,根本就不是个男儿呢?
或许怀疑过吧,那些曾经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或许还有别样的心思呢。
赵长宁凭着自己的力气跪稳了,想起了昔日的挚友的死。想起自己命运叵测,淡淡地道:“臣自然想得起,也想得起皇上的手段,您不必刻意提醒。”
这样的混乱之下,竟然没有察觉到腰间的手越来越紧。
“赵大人,朕有一事想问你。”
那人语气带着一丝冷酷:“朕听闻,你是国子监出身的进士。那你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声音却又一低,“便和一群男子同吃同住吗?不避讳他们?”
赵长宁目中寒光一闪,立刻抬起头。“你……”
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知道他这位大理寺少卿,一直以来瞒天过海,谨慎小心,只因根本不是个男儿。
这是欺君之罪,按律当处以绞刑!
她是大理寺少卿,最熟悉律法不过。
不过反正也是要死的,怎么死的怕也不重要了。
赵长宁因此闭上了眼睛,长睫微微颤抖:“事到如今,微臣随皇上处置,长宁罪该万死。只是,被乱党策反的仅长宁一人,无他人牵连其中,还请皇上放过我的宗族亲人。”
她是嫡长孙,怕家族被自己连累。
说罢再恭敬地叩头。
这时候,她才觉得有些不对。
新皇的手放在她的腰间,衮冕玄服上是日月山河纹,代表他主宰大地,是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人。
“放过你的宗族亲人?”新皇轻轻地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有千钧之重。
他又冷笑:“怕是你没搞清楚吧。”他说话的声音极近,“赵大人,现在是你求我的时候。当年你怎么对我的,如今我就要怎么还给你。你最好……想想该怎么求我。”
说着的时候,冰冷的手指移到她的手腕上,一缩紧扣住了她。这么的冷,像一把刀一样。
而他的语气很慢:“你过来,替朕宽衣。”
赵长宁似乎是知道了他的用意,知道那亲密狭弄的语气代表着什么,她开始手脚发冷,浑身僵硬,膝盖一片刺痛。
她自懂事起便是嫡长孙,便是读书科举,便是男儿的做派和xiōng襟,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辱。
外头的北风呼啸地刮,迎面而来的风好像是扇过来的巴掌,又疼又狠,在人的耳边嗡嗡的响。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日头西斜了。
皇极殿的台阶下正站在个高大身影,太阳落在他的肩头。北风吹起他朝服上的佩绶。
侍人见他站了许久,里头又关了门,也没有个吩咐传出来,心里纳闷。
此人虽和里头那个罪臣赵长宁是亲兄弟,却是皇帝的亲信,如今刚封了兵部侍郎,风头正劲,皇上也极为宠幸的啊。难不成皇上不知道是赵侍郎来了?
他最后还是斗胆上了宫门前,接连的酷寒让石阶宛如冰雕般的冷,穿着薄棉裤的侍人却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他很快地通禀说:“爷,赵长淮赵大人要拜见您,已经在皇极殿外立了许久,您是否要见……”
里头没有半点声音。
赵长淮见宫门不开,想到皇上不会饶她。
她这人素来高傲冷淡,怕也不会对皇上曲意奉承,她身子骨又不好,跪几个时辰,恐怕回去也要病上几天的。
他心里焦急,低低地叹气。也撩了衣袍跪下。
那可是真的雪地冰碴,叫太阳晒得有点化了,水浸进了裤里,冷得刺骨。
赵长淮却朗声道:“皇上,微臣唯赵长宁这一个哥哥。恳请皇上念微臣劳苦功高的份上,哥哥身为大理寺少卿,平反冤案无数的份上,饶了微臣的哥哥这一回吧。臣愿代哥哥受过。臣跪在外面,请皇上的恩准。”
还是没有声音,赵长淮更担心她的安危。又磕了两个头:“请皇上恩准。”
他听到这个声音,却回头凝视她道:“你弟弟来救你了。非一母所出,怎的这般兄弟情深。我才封了他兵部侍郎兼任山西总兵,亦不怕丢了这顶乌纱帽。”
“我记得上次你的风湿,他还特意去贵州给你寻苗药来治……你若有个不好,好似十倍八倍的加在了他身上一样。上次见你同他一起走在直道上,你们二人亲密说笑,他还把自己的斗篷搭在你肩上。”
被这人扣在手上,屋内这么昏暗,龙榻周围帷幕低垂。唯余隔扇照进来的团团金光,那金sè越来越浓,是残阳如血的颜sè。
“那是微臣的亲弟弟……”赵长宁淡淡地说。她觉得屈辱,脸白如雪。又听到长淮的恳求声,心里一片的死寂。
见她一直低头,新皇的声音立刻一厉:“赵长宁,你给我抬头看着!”
“看清楚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他掐住她的下巴。
赵长宁被迫抬头,入目是一张威严俊朗的脸,鬓若刀裁,冷酷无情。
那金光越来越浓,她把这个人的脸看得无比清楚。
赵长宁觉得金光太刺眼,而他捏得太紧了。她的嘴chún里有个名字,却始终都喊不出来。
她张了张喉咙,发现自己口渴得厉害。
赵玉婵自然不干,她还约了二房的媛姐儿去折梅花枝子的。窦氏虽然疼女儿,但想起长宁的话,狠了狠心把女儿关进绣房里,叫两个嬷嬷在门外守着她。
玉婵只能在屋里一边哭,一边学针线女红。可能是哭太消耗体力了,中午还多吃了两碗饭。
长宁听说后问:“她现在不想着她的两个丫头了吧?”
顾嬷嬷笑道:“七小姐哪里顾得上,她现在最怕教针线的肖媳妇了,她要是做不好,肖媳妇会打她手板的。现在七小姐学针线很勤奋呢,我看是基本能绣出一只水鸭子了,还能绣出三两只蝴蝶呢。”
这样便好,赵长宁不求她懂事,但求她不添乱。
下午长宁才收拾好了去族学,今天讲‘四书’的是蒋先生,他脸上青了一块,所以讲课的时候学生一直在台下小声笑。猜他和周先生打了一架的。蒋先生咳嗽了一声,依旧是绷着脸讲完了整堂课。
应该是因为心里憋了气,所以他下午评文章的时候,语气就不太善。将长宁的文章直接扔给了她:“你的要重写过。”
赵长宁拿来一看,自己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拱手问他:“蒋先生,学生看着疑惑,可否告知我问题所在?”
“这有何可问的?”蒋先生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便是字不工整,重新誊写!”
赵长宁顿时也有些生气,他心情不好,难道还要发泄在她身上不成?
“蒋先生不说问题,学生却也不知道如何改进的。”赵长宁道,“还是望您指点一二。”
蒋先生的脸sè紧绷:“你先去誊写,字若不好看,上了考场也会被判做下等!你这样交上来我是连看也不会看的。”
赵长宁忍了下来,跟蒋先生争辩这种问题明显是不理智的,他是先生。若她顶撞了先生,不管她有没有道理,都得挨一顿手板再说。
蒋先生见她不再说话,哼了一声:“你也别不服气,你这次考举人虽然是勉qiáng考中了。但是考举人的卷子都是誊写过的,字迹工整不工整都不要紧。殿试的时候要当堂作答,圣上见你写了一手烂字,难不成还能点你个状元了?”
说罢挥手:“我懒得多说好话,自己好生想想去吧!我瞧你这次便是去陪练的,若也能中,怕是主考官有眼无珠了!”
赵长宁一捏拳头,拱手道:“学生谢过老师教诲。”然后出了学舍。
她边走边想,这位蒋先生脾气虽然差,但二叔把他请过来,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她的字写得的确不美,殿试会吃些亏,但读书人写的馆阁体她的手腕力不够,写出来的确不如别人。
还要想个办法好生修正这个问题才是,人常说,字是如人的。见字不好,在官场上的确会有影响。
赵长宁边走边想,竟然没注意撞到了一人。正想是哪个不长眼的仆人挡路,倒是对方笑道:“长兄,你怎么走路不看路的?要不是我还算结实,准让你撞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你可要赔我?”这人说话一股微微低磁的气流掠过。
赵长宁抬头才看到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倒是颇有些俊朗,个头非常高。
这个是三叔的儿子赵长旭,平日跟她关系比较好,前段时间跟着家里的七叔去通州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