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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支烟的工夫,耳朵灵敏的何桂花,在“哧哧啦啦”的掰苞谷声之外,仿佛听到了范怀军哇哇大哭的声音。同时还隐隐约约听到旁边的地头有人高声地大骂着:“这是谁家的小杂种,大白天的偷吃我们家的东西?”
“呔!快去看看,我听着咋像是咱们家老二的声音呢?”何桂花一边对身旁正在掰苞谷的范忠诚吼了一句,一边丢下手里的提筐,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儿子哭叫的方向跑去。
当何桂花跑到旁边的地头一看,邻居元守财那个肥猪一样的胖老婆苟兰花,正拉着个长长的驴脸,抡起她那个肉嘟嘟的长着老茧子的肥巴掌,往自家范怀军那张幼小而娇嫩的脸蛋上扇着耳光。而且,边打边扯着嗓子骂道:“偷偷偷,我让你偷!打死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小杂种!”
猛然望去,苟兰花那泼辣劲儿,真有点儿饿虎扑食的味道。
再看看自家的老二范怀军,左手捏着半个青苹果,右手抹着眼泪珠子,嘴里还噙着一块嚼得半整不碎的苹果渣子,“呜里哇啦”地张大嘴巴哭着,一副委曲可怜的样子。此情此景,直惹得当妈的何桂花心疼不已。
“我的军娃啊,这是咋的啦?”看着伤心大哭的儿子,再看着凶神恶煞般的邻居苟兰花,又气又怜的何桂花一边像一头老母牛护犊子一般,赶紧扑上前去护住了儿子,一边没好气地反问道,“我说老元家的媳妇,有啥事你不能用嘴说呀,咋还动手把我家娃子打上了?你明明看见这是咱家的老二范怀军,你咋还能骂的是谁家的小杂种?你这个人呀,好歹也是个当长辈的,咋还以大欺小呢?你咋好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满嘴的脏话连篇呢?你咋是这么个人呢?”
“哟!我这个人咋啦?”只见苟兰花眼一瞪、头一扬,鼻孔朝天,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满脸恶狠狠地瞪着何桂花骂道,“兴许你的儿子偷吃我们家树上的苹果,就不许我骂他?还不许我打他?你当你儿子是村主任家的少爷,还是乡长家的公子?哼!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们老范家是个啥东西?”
“哎——我说老元家媳妇,你咋能这么说话呢?娃娃小,不懂事,难道你们当大人的也不懂事吗?”面对这一番羞辱,何桂花气不打一处来,立时调高了嗓门回敬道,“再说了,不就吃了你们家一个烂苹果吗,这又骂人又打人的,你们到底想干啥哩?……就你们这个坏怂样子,我看你们老元家也不是啥好东西!”
一听自家的媳妇和别人在地头骂得热闹,正在这片地里掰包苞谷的丈夫元守财、哥哥元守福和嫂子朱红霞也都纷纷走了出来,并不分是非地为自家人帮腔助势。
一看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得势不饶人的苟兰花更加肆无忌惮,仗势欺人,气势汹汹地骂道:“日你妈的老妖精,我就骂了,咋啦?我就打了,咋啦?”刁钻泼辣的苟兰花,一手指着何桂花的鼻子尖,一手上前推搡了何桂花一把,更加底气十足,恣意妄为。“今儿个,老娘我不光要打你儿子,连你也打了,咋啦?不服?告诉你,打的就是你们这个没亲没故不招人待见的外来户!打的就是你们这帮没出息的穷怂王八蛋!打的就是你们这家子不知天高地厚还爱跟我们元家惹是生非的杂巴怂!”仿佛一只争强好斗的母鸡,苟兰花手舞足蹈,口水四溅,简直有点狗仗人势的架势,更有点儿肆意挑衅的味道。
眼见何桂花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平时便恶惯了的苟兰花,今天更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她先是对自己多年来的邻居何桂花骂骂咧咧,推推搡搡,进而欺身上前,又抓头发又扯领子地动手打了起来。
元家在场的其他男人和女人们,面对这样的情形,只是幸灾乐祸,无动于衷。不但不予劝阻,反而煽风点火,耀武扬威,继而张嘴骂的骂,上手打的打,理所当然地当起了苟兰花的同伙和“帮凶”。
这一下,直吓得年纪尚幼的范怀军两眼惊恐不安,像一只挨了打的可怜的小猫,小身体儿早已吓得缩成一团。只见他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大声喊叫着“爹——他们打我妈!爹——他们打我妈!”同时,小手儿抹着满脸的鼻涕眼泪,本能地撒开双腿,急切地奔向老爹范忠诚所在的苞谷地里,大呼小叫地搬救兵去了。
其实,当时正在旁边一埂之隔的苞谷地里掰苞谷的范忠诚,怎么能听不见隔壁地头发生的吵闹?又怎么能对涉及自家利益的事儿置若罔闻呢?只是,一向隐忍而谨慎的范忠诚,本想着都是左邻右舍,乡里乡亲,不是家挨家,就是门对门。同在一个居民点,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使偶然之间发生个矛盾摩擦,自己多忍让,息事宁人,忍气吞声也就罢了。
但是,今天,就在自家地头发生的这件事情,范忠诚越听越不对劲儿,越看越觉得太过离谱。随着元家众人趁着人多势众,对妻子何桂花公然殴打辱骂,并变本加厉的时候,范忠诚早已经被骂得耳红心跳,羞辱得气愤难当,连嘴里的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当看到自家老二范怀军像一个打了败仗的逃兵,失魂落魄地跑来,撕心裂肺般地呼救时,正处血气方刚之年的范忠诚,终于忍无可忍,火冒三丈。他二话不说,甩下提筐,像一只受到公然挑衅的无比暴怒的雄性猎豹一样,迅猛地冲向事发地的那头。
看来,一场突如其来的邻里纠纷,在所难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