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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与人的差异,也许并不在于外表,而在于人的心灵。
当初,社员们纷纷新建漂亮而新潮的小四合院的时候,范怀民几次都有跟风新建四合院的冲动。但是,都被老成稳重而喜欢读书看报的范忠诚制止了。
理由很简单:“虽然我们是一些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民,但也不能一辈子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大粪!真正有本事的人,不能只顾眼前,要学会朝前看,要大胆地往前闯。只有勇敢地闯到别人前面去,才能捡到金子和宝贝啊!”
每每这个时候,范怀民都是满脸不悦,心里嘀咕着老爹的不是,低垂着眼神,嘟噜着嘴巴,默默地走出上房的房门。他知道,嘴上说不过老爹,脾气也犟不过老爹,还不如随他去吧!
随后,自家的房子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了。虽然好好拾掇了一番,将就着还能住下去。但是,心里终归觉得不那么舒服。
左看右看,别人都住进了修缮一新的红砖绿瓦的四合院,而自家却还窝在这个老式的砖土结合的破旧房子里,而且还是被大火烧得到处焦黄炭黑的有点破落的农家小院里。对比之下,这种滋味、这种感觉,谁能好受得了呢?
现在,眼看村上的小康住宅楼早已住满了人家,许多人过上了令人羡慕的如同城里人一般的生活。即使那些住在漂亮的砖瓦房里的人们,也同样过得轻松惬意。转眼看来,全村住房条件最差的,也就剩下这老范家等十八九户没鼻子没眼的土坷垃老宅,刮风能进风,下雨便漏雨,确实到了改换门庭的时候啦。
二〇一二年冬的一天吃早饭时,范忠诚拿了一份报纸,兴冲冲地走进伙房,对围坐在餐桌旁准备开饭的全家人开了腔。
“呔,你们不是老想住好房子吗?我想好了,咱们进城买楼房吧!”范忠诚信心十足,满脸喜色,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这种感觉,仿佛刚才进门前捡到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似的。
“啥?想楼房想疯了吧?你简直是猪八戒娶媳妇——痴心妄想!”何桂花一边自如地从锅里舀着饭,一边满脸鄙夷地嘲笑着范忠诚。
“嘿嘿……爹,你真是想出一出是一出!进城买楼房?你这是想啥呢?这不是没事穷开心吗?”范怀民也不以为然,对老爹的玩笑嗤之以鼻,说完低下头,开始埋头吃饭了。
“就是呀爹,你这玩笑开得跟真的一样。你说说,咱们一个穷农民家庭,哪能在城里买得起楼房呀?你这不是让我们……让我们画饼充饥哩吗?”大儿媳妇王玉兰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哼!我就知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眼见家里人都先后表了态,信心满怀的范忠诚继续说道,“我说你们呀,就像我们家的大黄一样,只知道埋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一天就知道卖苦力干活,从来不知道读书看报听新闻。你们好好看一看,这次党的十八大开完了,我们国家将要发生大变化啦!”
“党不党的,关你屁事呀!”何桂花盛好了自己的饭,顺手放到了餐桌上,又开始转身拿起盘子盛菜。“再说了,管它十八大还是十九大,与我们平头老百姓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我说你们这些土包子,天生就是一群没知识没文化的土包子!”范忠诚把报纸往桌上一扔,顺着自己的主席位置坐下,慢悠悠地端起一大碗小米粥,先“嗞溜嗞溜”地喝了起来。
“嘿嘿——爹,你说谁哩?咱们本来就是土农民土包子,土农民里有几个有文化的?……”坐在一旁的范怀民,“嘿嘿”地暗笑着,有意无意地反驳着老爹的观点。
“哼!我说你们这些落后分子呀,一天不读书不看报,从来不关心国家大事,能算得上是个好农民吗?”范忠诚一边嚼着馍馍喝着粥,一边微笑着表达自己的观点,“尤其是你范怀民,好赖也是个共产党员,老是不学习不进步,这样能当个好党员吗?能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吗?”
“行了吧!也不知道丢人现眼。”何桂花把盛满菜的盘子往餐桌中间一放,对着范忠诚就是一番没好气的奚落,“满打满算才小学三年级的文化水平,还一天到晚把读书看报挂在嘴边,好像自己有多大学问似的?全世界好像就你一个人读书看报,到头来还不是烂怂农民一个?照样不是住在这个破烂的土坯房子里吗?你想想吧,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还一天到晚关心国家大事,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哩吗?”
“就是啊爹,你每天又读报纸又看新闻的,从中都学了些啥?关心国家大事又有啥用呢?不照样喝着稀饭就着馒头?还不是连个像样的房子也住不上的土农民吗?”范怀民一边吃着饭,一边和颜悦色地和老爹理论着。
在范家小院的这处伙房里,围绕着伙房餐桌这块狭小的空间,一场因为进城买楼房而引发的时事议论,就这样热烈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