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7章 至死,至轮回,也不要忘却!
沈妙言跌下了高高的岩壁。
乌漆漆的青丝,与宽大的红袖一同凌乱飞舞。
岩浆里不时溅起的火星子在她四周绽放,越发衬得她肌肤白嫩如玉,小脸纯净明媚宛若将开未开的牡丹。
那双清澈的琥珀色水眸,只定定注视着河岸上的几个人。
想要把他们的容貌牢牢记在心里。
至死,
至轮回,
也不要忘却!
天道有情,她定会,定会有报复他们的那天!
眼角微微湿润。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许多往事。
出现最多的,是四哥的音容笑貌。
很快,她整个人如折翼的火蝶,仰跌进了岩浆里。
而这一次,不会再有那个亦正亦邪的妖道,用宽大的黑色道袍救她。
她的身躯逐渐在火海中融化,直到成为一片虚无。
美人香消玉殒的刹那,自是万物也比拟不上的美景。
人至中年如凤国公,也忍不住在心底惋惜一声。
然而终究只是惋惜一声而已。
比起远大的锦绣前程,死一个美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目光落在凤琼枝身上。
他精心培育的女儿啊,终于有机会接近皇上了……
他们没在这里停留多久,焚城已然开始崩塌。
无数碎石从穹顶上落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埋葬这个地方。
“走罢!”
顾灵均心中滋味儿复杂,带头跨上战马。
他们走后。
就在整座焚城即将崩塌的最后一刻,一只苍白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探上了河畔。
随即浮出岩浆的,是元辰的脸。
……
此时,西郡城,城主府。
一座厢房建在幽雅的竹林深处。
金秋的光影透过雕窗,细细洒落在寂静的屋子里。
青竹拔步床上,素白的帐幔低低垂下。
过了不久,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轻轻撩开了帐幔。
浑身缠满雪白绷带的男人,艰难地坐了起来,挣扎着下了床。
男人身形高大,姿容俊美,一双丹凤眼凝结着血色,看上去分外悲伤绝望。
他连长袜和靴履也不曾穿,提起靠在床边的苍龙刀,就这么披头散发、踉跄着朝屋外奔去。
他的小丫头还在岩浆里。
她,还等着他去救她……
漆黑修长的眼睫遮住了凤眸里的情深,淡色的薄唇紧紧抿起,他匆匆忙忙地奔出厢房,沿着竹林小路,举止之间,都是焦灼。
焚城那种地方,阴森可怖,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呆在那里?
小丫头太顽劣了,说好了以后的路要一起走,她怎么能忍心丢下他和念念,独自去闯那鬼门关?
纵便是叫他一同葬入火海陪伴她,他也决不允许小丫头一个人,尝尽那烈火焚身之苦!
他独自走到了长街上。
所有百姓都以异样的目光盯着他,宛如看待一个疯子。
然而他丝毫不在乎他们的目光,只是不停抓住别人,问他们徐家老宅怎么走。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
他问不到想要的答案,发疯般抡起长刀,将临街的摊铺尽数砸毁。
乌云蔽日。
满头青丝无风自舞,他一边乱砍摊铺,一边疯狂地尖啸出声:“朕是皇帝!朕是这天下的皇帝!”
难道他堂堂帝王,手中握有的权势,都不足以叫他找到他的小姑娘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自心底油然而生,他如同疯癫般披头散发,红着一双凤眸,在长街上肆意乱为!
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崩开,乌红的血液染红了雪白绷带,令他看起来宛如浴血的修罗。
九重天上,乌云滚滚,惨白的日头也隐藏进了乌云里。
片刻之后,秋雷滚滚。
长街上起了风,街道两侧红透的梧桐叶簌簌作响,凌乱地从树梢上翩飞而落,随着猎猎秋风逍遥直上九重天。
西北干燥的空气潮湿起来。
没过多久,便有压顶的秋雨倾盆而落。
君天澜拖着长刀,失魂落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
长长的青丝垂落在腰间,被雨水打湿,紧贴着惨白的面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撑一柄水墨纸伞,身着素白缎袍,潋滟尽天地绝色的丹凤眼中,满是极致的悲怆。
他静静盯着君天澜,俊美的面庞上,神情莫测。
半晌后,他抽出长剑,一步步走向君天澜。
“原本我和小妙妙,可以在幕村过隐世的生活,是你介入进来,将我与她生生拆散。
“原本我的小姑娘,可以在北幕做尊贵的皇后,就算她想做北幕的女帝,我亦情愿双手奉上我的国度……
“可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担心你,她才义无反顾地在大婚时,单枪匹马想闯西郡。
“君天澜,你只不过在她十二岁时救过她一次,凭什么你就要霸占她的一生?!凭什么她就要为了你送命?!”
雨声倾盆,响彻天地。
男人的质问犹如惊雷,在秋雨中炸响,叫君天澜根本无力回答。
君舒影扔掉手中的纸伞。
他整个人化作虚影,提着锋利长剑,飞快朝君天澜袭来!
仇恨笼罩了他。
叫这个平日里谪仙般的人物,彻底失去了理智。
想要君天澜偿命,想要君天澜为他的小妙妙偿命!
而君天澜面无表情地站在秋雨中,微微抬起眼帘,望向惨白黯淡的天空。
若能死在这里,也算是与她恩情一场。
他闭上眼。
就在君舒影的剑尖即将触及到他的脖颈时,一柄长枪陡然从刺斜里弹来!
它格挡开君舒影的剑,笔直没入对面的梧桐树干中。
君天烬及时出现在这里,冷声道:“闹什么?!”
他身后,夜子辈的暗卫纷纷涌现,护在了君天澜身前。
君舒影盯着他们,唇角勾起,笑得极冷。
他猛然一跃而起,从半空中划出巨大的半月形剑弧,生生斩断了一棵百年梧桐。
剑光,在雨水中映亮了他那艳绝的眉眼。
他的口吻凌厉得宛若极地冰雪,“君天澜,我与你,永生永世,势不两立!”
语毕,他插剑入鞘,转身漠然地踏进了雨幕之中。
他周身的气度原是闲云野鹤般的清闲,可此时此刻,那张艳极的面庞弥漫着铺天盖地的冰冷,仿佛能够冻结四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