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番外：莫甘娜（下）
梅洛天庭。
昔日仙境般的天城此刻却宛如地狱，无尽的硝烟和火焰遮蔽了天空，放眼望去，无数的恶魔和天使厮杀在一起，空中不断有尸身坠下，有折翼的天使，也有丧命的恶魔。
天城南部的一片宫殿群，上千天使严阵以待，在她们身前，无数的天使与恶魔永远的倒了下去，洁白的宫墙已经被鲜血染红，但即便如此，还是有数不清的恶魔蜂拥而至。
“若宁大人！”
激战正酣，一名羽翼染血的天使自万千魔影间拼杀而出，死命挥舞着翅膀，跌落在若宁身前，若宁连忙将她扶起，急声道：
“怎么回事？这是哪来的敌人？”
“…咳咳，天启王……”
若宁怀中的天使吐出口中几乎要凝固的血块，艰难道：
“天启王…叛变，凯莎女王遇袭重伤，天狱王下落不明，天基王有令，死守……天刃群……”
说罢，晕倒在了若宁怀里，若宁微愣，将怀中的天使交给了身后的属下，望着被战火和硝烟覆盖的天使之城，陷入沉思……
“若宁大人，我们怎么办？”
身后的属下躬身道。
“……不管怎么说，天刃不能落到敌人手里，一定要守护好，一艘都不能丢！”
若宁沉声道。天刃系列的战斗天体还处于试验阶段，但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威力，如果被敌人控制，眼前的局势会雪上加霜。
忧虑的目光下，隐隐带有一丝兴奋，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若宁明白，梅洛的天，要变了！她如今面对的，很可能是一场不逊于当年天宫之战的大变故，而且，天城损失惨重，天使诸王却还未现身，这本身就不正常。凉冰能从凯莎的监禁中叛逃而出，凭她自己绝对做不到，拂风也好，鹤熙也罢，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若宁握紧了手中的烈焰之剑，自己已经沉寂太久了，虽然资历足够，但凯莎手下的强者实在太多，凉冰，拂风先不说，鹤熙也先不谈，就连艾兰，雨桐那些天使也能隐隐凌驾于自己之上，这让若宁很是不满，不过，如今她终于等到了一场新的格局洗牌……
…………
“月空，带领禁卫天使守护王宫，一定要保证凯莎女王的安全！艾兰，把所有的新兵都派出天城，她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将天狱王找回来！”
“是！”
拥有烈焰之剑的二代天使只是少数，三代天使更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是手持长戟的一代天使和新兵，与其充当炮灰，不如放出新兵去找拂风回来。
月空与艾兰应声而去，鹤熙眸色转冷，缓缓拔出了天基王剑，看向了远处被恶魔众星捧月的那一抹身影。
“嗖——”
银芒一闪，窈窕的身姿化作了一道流光，鹤熙几乎是瞬间来到了凉冰身前，在这个距离下，鹤熙的直线速度比起虫洞穿梭也不遑多让。十几名试图阻挡的恶魔瞬间被剑芒绞成了血沫，天基王剑带起一阵剑雾，没有任何犹豫的斩向凉冰。
“乒——”
一声闷响，鹤熙只感到一股巨力自剑柄反震而来，一只巨大的黑色钢爪挡在了凉冰面前，紧接着，四周黯淡下来，另一只钢爪从上方向自己砸来。
鹤熙抽身暴退，与凉冰保持距离，看着凉冰身边的一对巨大钢爪，沉声道：
“这是…被凯莎禁止的…暗夙银爪？你让拂风为你造的？”
“应该叫恶魔之爪。”
凉冰玩味的看着鹤熙，幽幽道：
“怎么，刚这么一会不见，你就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我说过，你与我，彻底为敌。”
话音落，剑锋已至，鹤熙微微侧身，自恶魔之爪手指的间隙中来到凉冰面前，凉冰轻轻一笑，几根银链自虫洞中闪出，交叉着缠向鹤熙。鹤熙猛的将天基王剑插在地面，凉冰只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一层火红色的壁垒将鹤熙护住，银链被烧的火红，瞬间碎裂。
“你这是…烈阳星的…”
微不可查地撇撇嘴，凉冰轻蔑道：
“看来，下次我要用暗夙银来造链子了~”
注意到凉冰暗红色的唇彩和夸张的眼影，还有背后那刻意模仿坤萨魔人特征的机械翅膀，鹤熙的眉头蹙起，唇瓣轻动，沉声道：
“凉冰…不，我应该叫你…莫甘娜，好好看看你这副样子，我想，拂风一定不会喜欢你现在的这张脸！”
“对~”
凉冰微微冷笑，不知为何，眼眸中同样蒙上了一层阴翳。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肯定更喜欢你。不过鹤熙，下次，我希望你能先捋清自己与那死人妖的关系，再和我谈我弟弟！”
话音落下，两只恶魔之爪重新抓向了鹤熙，凉冰本人远远退开，近身作战，鹤熙要比凉冰更加擅长，凉冰自然不会去与鹤熙拼命。
鹤熙则是因为凉冰刚才的话语，有了一瞬间的失神，转醒之际，已经被恶魔之爪抓在了手中。
鹤熙面色一变，双臂被恶魔之爪死死箍住用不上力，而另一只恶魔之爪已经呼啸而来，漆黑的钢爪在鹤熙的银眸中不断放大……
“嗖——”
“叮~”
又是一声突破音障的嘶鸣，一道银翼凭空闪出，挡在了鹤熙身前，恶魔之爪重重的拍在银翼上，但银翼丝毫未动。同时，空气中带上了一丝湿意，微微驱散了一些血腥和硝烟的味道。耳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雷鸣声，一道银色雷光划破天际的同时，也照亮了凉冰略显苍白的俏脸。
愣愣的看着护住鹤熙的银翼，凉冰掩面苦笑，喃喃道：
“这小子…原来也为自己留了些私货呀………”
“女王，怎么了？”
身旁的雷诺注意到凉冰的异样，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逐渐布满天空的雷云，脸色猛的一变，彻骨的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急忙道：
“难道……”
“没什么。”
凉冰不懂声色的抹了抹眼角，低声道：
“我一时半会无法彻底摧毁鹤熙的神体，召唤那家伙出来，缠住他们，我们去抢天刃。”
“好好好！”
雷诺连忙答道，身后的恶魔向他递来几根长矛状的事物，凉冰的眼中闪过一抹幽黑的精芒，几根长矛分别钉在了指定位置充当阵眼，一个暗紫色的巨大能量阵渐渐成型……
“当——”
恶魔之爪终于被鹤熙挣脱，愣愣的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银翼，喃喃自语：
“银翼，凯莎？”
“轰隆！！”
空中的雷鸣声越来越响，鹤熙的银眸中倒映着自云层中闪过的银芒，眸色一变。
“不…不对…”
“鹤熙，闪开！”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鹤熙不知拂风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迅速祭出翅膀，飞离原地。
“轰——”
下一刻，一只巨手狠狠砸在了鹤熙刚才所处的位置，风沙飞扬，尘土四溅，鹤熙定睛看去，一个身高数十米的深蓝色巨人自凉冰留下的能量阵中缓缓走出…
“呼~”
身边，喘着粗气的拂风终于赶回，深深的看了一眼刚才凉冰所处的位置，吐出一口浊气，目光转向鹤熙，涩声道：
“凯莎……怎么样了……”
眼眶变得有些温热，贝齿轻咬红唇，鹤熙微微转过脸去，呢喃道：
“你…到底去哪了！”
“我在问你凯莎怎么样了！”
拂风紧紧握着剑柄，骨节发白。鹤熙闭上眼睛，轻声道：
“被凉冰偷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拂风：“……………………………”
“拂风，凉冰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鹤熙紧紧盯着拂风，艰难道。
“………”
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拂风没有回答鹤熙，转而看向眼前的巨人。
“霜之巨人的末裔哈？真是难为她了……”
回眸看向鹤熙，拂风沉声道：
“凉冰的事以后再说，先把这里打扫干净，一起上！”
………
霜之巨人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在两尊王级天使的合击之下，很快化作了一巨摊碎肉，拂风厌恶地甩了甩王剑，目光转向鹤熙。
“天刃群那边战况如何？”
“若宁报告，凉冰亲自进攻南城，守卫的天使损失惨重，但天刃群还在我们手中。”
“……去帮忙。”
“好。”
两道流光闪向南方，期间，拂风开口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不过放了一个三代恶魔和几个二代恶魔进来，凯莎还不至于知道凉冰被人救出后，还对她毫无戒心吧？”
“……”
鹤熙轻轻闭上了眼眸，喃喃道：
“不，凉冰……是我放出来的……”
“你说什么？”
拂风的身影猛的停住，死死盯着鹤熙，鹤熙垂下眼眸，低声道：
“……对不起，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
但是，想象中的咒骂和嘲讽并没有到来，鹤熙疑惑的看向拂风，一张平静的可怕的面孔映入眼帘。
“天基王，你听着。”
拂风的目光变换，沉声道：
“放进恶魔的是我，私自释放凉冰的也是我，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和你都没有任何关系，记住了吗？”
“你…你想干什么？”
鹤熙脸色猛变，刚要说什么，拂风眉头蹙起，一把按住鹤熙的肩膀，将她抵在一面宫墙上，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是说，凉冰是我放的。听不懂吗？”
“你……”
“别废话，南城快到了，去帮忙！”
……………
酣战过后，如墨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着梅洛天庭的战火和鲜血。天使们沉默着清理战场，让牺牲的战友尽量体面的离去。
拂风停驻在雨幕中，久久无言。天狱王剑还握在手中，暗红色的血水从剑尖滴落而下，很快被雨水冲淡。栗色的碎发和身后的王袍已经被打湿，拂风默默捡起了一根被雨水和泥土浸污的羽毛，凝视片刻之后，轻轻握在了掌心。
没有在意周围天使们异样的目光，拂风仰起头，雨水的寒意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吐出一口气，拂风径直走入了王宫。
王宫内，凯莎的脸上带着一抹病态的惨白，所有的高阶天使皆位列两侧，鹤熙守在门口，看到拂风进入殿门，连忙来到他身边。
“风儿，都解决了？”
凯莎轻声道。
“嗯。”
拂风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凯莎眸色一变，转过脸去，轻声道：
“凉冰呢？”
“跑了。”
闻言，鹤熙幽幽一叹，若宁不屑的撇了撇嘴，大殿中其他的天使也是神色各异。
“凯莎女王！”
若宁向前一步，瞄了一眼拂风和鹤熙，躬身道：
“我们原本可以出其不意，借助天刃击杀凉冰，但天狱王却放着凉冰不管，浪费了天刃审判去对付那些召唤来的巨魔，让我们徒增伤亡不说，还惊走了凉冰！女王，这件事，我希望天狱王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闻言，雨桐眼眸微动，刚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艾兰一把拉住，不断向雨桐使着眼色。
“风儿，若宁说的是怎么回事？”
凯莎端坐在王座上，那双往日里温柔的金眸此刻却有些黯淡，有些沙哑的声音响彻在拂风心口。
“…我失手了。”
拂风没有去看凯莎，眼眸中倒映着大殿中央那把染血的天启王剑，机械般的回答。
若宁眉头一皱，开口道：
“女王，天狱王他分明就是……”
“我说了，我失手了！”
若宁接二连三的发难似乎让拂风从沉思中转醒，回眸看向若宁，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被拂风冰寒的目光扫过，若宁一阵心悸，咽了咽口水，不再说话。
“呵呵，是吗？”
凯莎不置可否，轻轻转过脸去，抚摸着小腹处的伤口，启齿道：
“那么，你们谁能告诉我，恶魔怎么会进入天城？又是谁，在我与恶魔交战的时候，把凉冰放了出来？”
鹤熙向前一步，红唇轻动：
“凯……”
“是我放的。”
拂风突然开口，将鹤熙未说出口的话噎了回去。抬头望向王座上的凯莎，拂风低声道：
“恶魔和凉冰，都是我做的。”
见状，若宁眉头一挑，开口道：
“凯莎女王，凉冰发难之时，天狱王可不在天城，怎么可能……”
“你特么怎么这么多话，不是我难道是你吗？”
再也无法忍受若宁的废话，拂风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一面银翼从虫洞中出现，顷刻间斩向若宁。
若宁脸色大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拂风会在王宫中当着所有高阶天使的面忽然动手，提剑格挡，但还是被远远震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
鹤熙连忙阻止拂风下一步的行动，失去了控制的银翼又消失在虫洞之中。拂风瞄了一眼吐血的若宁，接着，目光扫过大殿之中所有的高阶天使，冷冷道：
“她的话太多了，你们说，是吧？”
………
聪明些的天使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艾兰幽幽一叹，雨桐茫然的看着拂风和凯莎，一股莫名的恐惧蔓延至她的心头。
“风儿。”
凯莎轻轻开口：
“我想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我做的。”
拂风不动声色的拉了拉欲言又止的鹤熙，沉声道：
“姐，我愿意为我的行为负责。”
凯莎转过脸去，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表情，轻声道：
“剥夺你天狱王的王号，即日……三天后，将你逐出天城，永远不能回来，可好？”
“好。”
拂风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下来：
“姐姐，你…保重。”
转身离开王宫，在踏出宫门的一瞬间，拂风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瑟缩的身影。
“……师……师父……”
雨桐轻轻拉住拂风的衣角，哽咽道。
“乖。”
轻轻擦去雨桐眼角的泪水，拂风最后流露出一丝笑容，开口道：
“以后，你就跟在女王身边，好好的……”
…………
三天后，天启王宫。
“我记得你似乎不喜欢这个吧？呵呵，凉冰留下的酒，都快被你喝光了。”
鹤熙轻轻来到拂风身后，将酒瓶从他的手中夺下。
“…你来干嘛？”
拂风没有抬头，声音沙哑的让鹤熙几乎无法辨认。此时的天狱王再无往日的神奕，凌乱的碎发粘连在一起，原本耀眼的铠甲布满了相互交错的剑痕，褶皱的王袍随意的披在身后，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鹤熙轻轻闭上了银眸，低叹道：
“你说，当年…咱们俩那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啊……看来，在你心中我还是没有凉冰重要~”
“别咱们咱们的，你是你，我是我。”
拂风只觉得胸口一阵沉闷，掩面道：
“我就快走了，你就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话……算了，也没什么开心的话可说。”
“……”
鹤熙银眸微闪，抱膝坐到拂风面前，犹豫片刻之后，唇瓣轻启：
“你真的决定要走？”
“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再说…我就算留下，又能做些什么呢？”
“即将迎来与恶魔的战争，在这个时候你却告诉我你要走？这次天城的损失不小，你走了，凯莎怎么办？”
“所以，要辛苦你喽。”
拂风将酒瓶从鹤熙手中抢回，闻了闻瓶口，却微微皱眉，没有再喝。
“别装了，你根本就不会喝酒！”
鹤熙夺回酒瓶，猛的灌了一大口，脸颊浮现两朵红云，呢喃道：
“应该是……这么喝的！”
“切，我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教你的。”
拂风别过脸去，幽幽道。
鹤熙：“………”
“我这次，可是把天都捅破了，继续占着这尊王位，呵呵，让那些下面的文明怎么看天使？如果连神圣凯莎的弟弟都不遵守她的秩序，那她还有什么天威可言？”
“拂风！你看着我！”
鹤熙俯下身体，来到拂风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低语道：
“是放逐还是逃跑你心里清楚，你离开天城，真的是为了那些你从来都不在乎的声誉吗？”
“呵………”
拂风长长的吐了一酒气，布满血丝的双眼躲过鹤熙的目光，遥望着天边的逐渐落下的夕阳，喃喃道：
“你就当……不完全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