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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齐英说:“这么办吧:咱们召开一个紧急的支委会,讨论讨论再作决定。”李金魁又说:“再开了会天就亮了。”“亮不了,早着哩,只要作出正确的决定来,事就好办。”李金魁又说:
“开会也行,耽误了事,受了损失你们负责!”齐英说:“先别说这个,咱们为什么要耽误事受损失呢?
赶快召集开会。”孙定邦说:“现在的支委就剩了三个。”“有三个就三个开,这是个组织。”“会好召集,把孙振邦叫来就行了,我去叫他。”孙定邦说着就去叫孙振邦。李金魁气得咈咈的。
不大一会儿,把孙振邦叫来了。齐英一看,这人跟孙定邦的年纪差不了多少,是个矮胖子,光着脊梁,穿着裤叉,浑身都带着泥土,汗水淋淋,看得出来他正在挖地洞哩。初次见面,孙定邦作了介绍,齐英就热情地和他握手说话,可是他似乎待答不理。其实不然,他是这样的性情,从小儿就不爱说话,可是心儿里秀密,平常开会时他也不轻易说一句话,不过他的话每一句都有每一句的分量,每个字都有每个字的用处。
四个人的会好开,把发生的情况和他们三个人的意见对孙振邦说了说,就单等孙振邦发言了。可是孙振邦的言是不能很快就说出来的,急得李金魁在地下直打转儿。孙振邦却低着头眯缝着眼儿一袋接一袋地抽烟。李金魁又要发火:“咱们这是开哑巴会哪?”孙振邦象没有听见一样,不过到底他说话了。头一句就说:“老转的口供没有说完!要紧的他还没有说哩!”李金魁一听:“我觉着把他的niào都快挤出来了!怎么还没有说完呢?”孙振邦又说:“有咱们在着他们敢成立维持会?”齐英一听:对啊!
他要成立维持会得先取得咱们的许可,要不然他就得先把这些党员干部除掉!孙振邦又说:“他们召集村民大会,谁参加啊?”齐英越听越觉得有理,孙定邦的jīng神也提起来了,李金魁恍然大悟,你一言我一语地这个哑巴会立时活跃起来了。
由于孙振邦的分析提示,三个人都作了补充,齐英这才得出了结论:天亮以前敌人要来包围村庄,把干部、党员们都抓起来,开村民大会,bī着群众成立维持会,选举大拿跟老转当正副会长。看来问题是十分严重、万分紧急!可是几个人心里都象有了底,并不觉得象刚才似地那样慌乱可怕了。
那么到底怎样处理才好呢?几个人的意见不一致。李金魁说:
“干脆,把大拿跟二虎也掏出来和老转一勺烩了!”孙定邦一听是连摇头带摆手儿:“不行,那是蛮干!到什么时候咱也得讲政策。”李金魁不服气地又说:“讲政策——是汉jiān就枪毙!
二虎的问题没有弄清先撂撂,可是象大拿跟老转他俩的罪儿够了。枪毙了他们,这就是锄jiān政策吧?”
齐英说:“不行。
同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们执行政策,还得注意具体的策略问题哩!”
齐英这句话可把李金魁给说住了,他不明白具体策略是个啥意思。心里想:我当了好几年村干部,开会开了不少,区干部也认识得不少,可还没有听见讲过策略问题儿,今儿这个区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倒策啊略儿地闹起来了。他本想不言语,可是又憋不住,于是问道:“你说什么是具体策略啊齐同志?”齐英象是背得挺熟:“具体问题具体对待这就是具体策略问题。”“具体问题具体对待,象何世昌、解文华这样具体问题怎么个具体对待法呢?”齐英又说:“怎么对待,得弄明真相再说。”孙定邦听着:从大拿、老转到政策,从政策到具体策略问题,又从具体策略问题回到大拿、老转身上来,结果还是得弄明真相再说。转了个圈子,啥作用也没有起,白浪费了时间,磨牙玩儿。
孙定邦看了看孙振邦低着头眯缝着眼儿叼着小烟袋儿直笑,听着齐英还要说下去,这才赶紧说:
“齐同志别说了,俺们这些个村干部都是老粗儿不懂这个。天不早了,你快说说,咱们到底怎么办,好快点儿动作起来。”齐英说:“我的意见是这样:何世昌跟解文华为什么不能枪毙呢?因为不管怎么秘密,要枪毙了他们,群众也会知道是咱们八路军干的。可是,他们的罪恶计划没有成为事实,群众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这样咱们就会脱离群众,结果是对敌人有利。再说,咱们刚才的结论只是估计,万一咱们要估计错了呢?所以还是得先把他们的底细弄清再作决定。”孙定邦点了点头,李金魁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高兴地说:“哎,这就对了!你早这么说多好。一弄那些字儿话咱就听不明白了。”齐英这时已经感觉到自己这个缺点,决心立刻改变,要学基层干部们的语言和习惯,要想最实际的办法。想到这里,觉得越想越明白。于是高兴地说道:“今儿这个问题咱们也得狡猾着点儿:拴个套儿叫他们钻一钻,叫他们使自个儿的拳头捣瞎自个儿的眼!还是先从老转下手,看看咱们估计得对不对,给他们摆个迷魂阵,叫他们把实话都说出来。杀不杀他们全在咱了。你们以为怎样?”孙振邦坚决地说:“对!我完全同意。现在要杀他们那是怕了他们!”他把烟袋锅儿一磕,啐了口唾沫,“甭怕,他们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一面说着把烟荷包绳儿使劲往烟袋杆上缠。他这几句话又把齐英提醒了:“对啊!现在硬碰硬是不行!弄清问明也先不杀,叫他给咱们‘尽点义务’!咱们就按这个题儿讨论讨论吧。”于是几个人又讨论了一阵子,决定给敌人摆个迷魂阵。要问这个迷魂阵是怎样的摆法,一会儿自然明白。
作了决定之后,孙振邦和李金魁就一同走了。孙振邦是家去穿衣裳,随着把挖地洞的工作收拾一下再回来。李金魁去叫民兵,孙定邦留在家里,准备应付意外的情况。齐英在这出戏里边要唱主角,他虽然很高兴地要执行这个任务,可是自己心里老是突突地跳,他对孙定邦说:“是不是可以让丁尚武同我一块去呢?”孙定邦是连摇头带摆手:“你要让他一块去,他‘拔脖儿楞等的哩’!可是你掌握不住他,何大拿一家子就都甭想活了!”齐英一听也觉着是这样,所以就不再提了。于是他赶忙收拾武器,更换衣服。他更换什么衣服呢?更换了丁尚武的军装。这套军装他穿着是又肥又大,可是他要换上史更新的军装,那真得从衣服里头找人了。只好凑合着穿吧,好歹是黑夜,不仔细看也并不算扎眼。在他换衣服的时候,孙定邦要帮助他检查检查枪,拿过来一看:“啊,你这还是支‘小净面儿’哩。”齐英忙制止说:“小心着!这枪滑机。”孙定邦说:“要不你带上我这一支,我这支是个‘长八分儿’,不过就是条软点儿,使不熟的碰劲儿就推不开炮儿。”
齐英说:“算了吧,用不着,摆摆样子就算了,真要用着我打枪的时候,再好的枪也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俩人对着笑了笑,齐英的全副武装都穿带好了,他不住地打量自己,总觉得自己不象个大队长,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