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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那么,这一阵儿炮楼里边的人怎么样了?上边的三个士兵早已发见,慌忙下来报告刁世贵,刁世贵也是疑心很大的人,特别是在这个劲头儿上,他的警惕性更高,他是要:一不作二不休,瞎子发眼——豁出去了!干一家伙!史更新和齐英都同意他的主张。于是就在大门以内布置妥当,这个伪军中队长带着两个班,刚一进门,就看见了日本军队。他还没有来得及搭话,就觉着有两只又粗又大的铁手,把他的脖子给掐住了,原来这是李金魁。又听有人喊了声:“缴枪!”肖飞的两支盒子炮出现在伪军的眼前,+e+e的一阵响动,好几十把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伪军的前后心窝。进来的这两个班伪军,吓得脸都变了颜sè,“噗通……”都举着枪跪下了。何志武在后边一看:不好!又一注意,看见了肖飞,“哎呀”了一声举枪就搂火。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搂响,就听“当”的一声,肖飞的盒子炮响了。何志武觉着右手发麻,手枪也掉在了地下。他扭头就跑,眼前一个粪坑,他想一窜而过,这时肖飞说了声:“就在这儿吧!”“当”又是一枪,何志武这条双料的恶狗一头栽进粪坑,再也不能动弹。门外的两个伪军班一见这个情形,也都吓得丧魂失魄。刚要逃跑,史更新带着战士们出来拿枪给bī住了,他们只得缴了械。
枪声一响,伪军们一被缴械,在公路旁边的日本兵看见了,他可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日本兵缴了伪军的枪,因为这事常常发生,所以他并不觉得奇怪,不过增加了他的几分警惕性罢了。但是修路的民伕们可都拿着当了事儿,一个一个低声细语,惊奇地问着:“兄弟!看见了没有?这是怎么啦?”“大哥!我也弄不清啊!这部分日本兵怎么缴了伪军的枪呢?”“嗨!伙计!有一个特务被打到粪坑里头了,你看见了吗?”“我怎么没有看见?”“这是怎么回事呢?”“哼!别嚷啊!区干部的挎包——这里头有问题儿!看着吧!”“怎么着?看着吧!我告诉你们:也许是有八路军来了哩!”“对呀!
咱们的正规团过来了,要不刚才北边打得那么热闹?”“嘿!悄悄儿的,我告诉你们说:刚才那群日本兵从这儿一过,我看着后边那个大个子,有点儿象李金魁,我本来想着仔细看看,可是他低着头过去了。”“对!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从后边一看走道就象他。”“我看他那军装也不合体儿,后腰上还破了一道口子,象是还有血印哩。”“哥们儿爷们儿!这么着!
准备好了,要是风一吹,草一动,就拿小铁锹子铲掉鬼子的脑袋!谁可也别嚷啊!”嗨嗨!说是不嚷,这话可比张开翅膀儿飞还快,一传十,十传百,不大功夫就传遍修路的民佚。你就看吧,一个一个交头接耳,咭咭喳喳、嘀嘀咕咕,挤眉弄眼儿,他们不说别的话了。布置在里边的秘密党员和积极分子们,趁这个机会就都活动起来了……。这一来可就引起了旁边日本兵的注意:“唔!什么的?你的说话,干活慢慢的。”
说着就走过来拿枪托子。恨的民伕们使劲攥着铁锹大镐,咬得咯吱吱的响。这功夫史更新他们走出炮楼来了。他们出来要怎么样呢?看着吧!一场决战就在眼前。
原来史更新他们要就热锅炒热菜——把敌人一勺儿烩了!他们作了临时的分工:由刁世贵带一个班的起义伪军,带着被捉住的伪军中队长,去到东边的炮楼上缴那一个班伪军的枪。那个炮楼上也跑去了几个日本鬼子,把他们一块儿给消灭掉。另外,刁世贵派了一个起义的伪军班长,去到西边儿的炮楼上,那里也跑去了几个日本鬼子败兵,因为那儿的伪军也是刁世贵的,打算到那儿帮助他们消灭敌人,一同起义。刁世贵的炮楼上只留下了齐英,还有李金魁和一个起义的伪军班,他们一方面守着炮楼,同时看管着被缴了械的伪军。史更新和武男义雄还有肖飞带着这十名假日本兵,去到南面的炮楼,想要收拾猪头小队长。他们规定:在太阳落了之后,乘着黄昏,一齐动手下家伙,把这几个炮楼子解决了。
紧跟着在炮楼上一点火,修路民伕们bào动起来,公路上的日本监视兵一齐就完蛋了!哎呀!他们可真是胆子太大了!甭说别的,就拿猪头小队长来说,那真是比豺狼还野!比虎豹还凶!要想擒他,谈何容易?不过史更新他们这般英雄好汉,也是觉着:没有打虎艺不敢上山岗,没有擒龙术不敢下海洋,既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那就是觉着不会有失,即使不能把敌人完全消灭,也要把残余的敌人赶跑,把炮楼了烧掉,把公路扒毁了。
现在太阳已经点地,她露着半个笑脸,托着五彩的云霞,在公路的南面空中,现出一道乳白sè的汽带,有如银龙吐彩。
那就是滹沱河的水汽。只听呼腾呼腾的滚动声音,滹沱河内汹涌的猛水,正在滚滚的奔流,唱着愤怒的战歌,它要把法西斯强盗们赶下东洋大海。一霎时传来了更沉重更强烈的沉音,“轰隆……轰隆……”就象是遥远的起伏沉雷,这声音是在西南的方向。啊哈!赵保中他们的英雄兵团和猫眼司令的炮战开始了。民伕们有听枪炮的经验,可是估计着这队伍没有这样快。这样热的天气,他们又是连续战斗,也不休息,在这半天之内,就又跑四十多里地?这真是神鬼也得吃惊!但是用不着怀疑!这就是今天上午在这大沙洼里边扑灭敌人的那群出山猛虎,如今奔到了县城之下,正在开始猛扑猫眼司令的老窝。哈哈!这沉雷般的炮声,可把民伕们的心情都给震动了!个个都把裤腰带紧了又紧,狠狠地抓住铁锹、镐头,瞪着火一般的眼睛,心里在说着这样的一句话:要是有个人来指挥领导,就毁了这些鬼子兵!着急的是没有人来领导,所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史更新他们现在刚刚走到炮楼,可是猪头小队长并没有在炮楼子里边,他已经带着两个日本兵和一条大狼狗来到公路上了。
猪头小队长从西往东慢慢地走着。他是因为刚才听见这边的枪响,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你看他:在大胯上挂着一把光闪闪的洋刀,腰间还挎着一支王八盒子,昂着他的猪头,把嘴撅出老远,沉甸甸的两道浓眉上边,那几条刀痕一般的皱纹,显得更长更深,慢腾腾地迈着两条熊腿,走一步呱哒哒的响一声,他要在每个民伕的身上找出什么东西似的。他手里牵着一只黑sè的大狼狗,这个畜牲,拖着半卷的尾巴,半张着嘴,吐出长片的舌头,哈嗤哈嗤地流着垂丝的口水,跟着它的主人踮踮儿的小跑儿,不时地向着每个民伕乱闻,好象它也在随时准备施展它的爪牙。后边紧跟着两个日本兵,都持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直楞着眼睛,一声不响,并排跟随。如果猪头小队长说一声:死了死了的有!这两个日本兵就会用刺刀一挑,把一个活不拉的人给开膛破肚。这些修路的民伕们,虽说都敢于和敌人拚命,不过看到猪头小队长这种凶恶的情形,可也是有点儿害怕。心里话:看着啊!不知道又碰上谁倒霉呢!嗯,可不是,立刻就碰上了。
碰上了谁呢?何世清老汉。何世清对敌人的仇恨是不必说的了。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和别人两样来。咳!
可是这条洋狗因为咬过他,把他认得很准,好象跟他结了仇,他又是留着长白的胡须,特别显眼。这个该死的孽畜,来到他的身边不再往前走,老是围着他的身子打转儿。何世清还能不防备它吗?所以就准备着,它要扑来,就拿铁锨削它。你说猪头小队长怎么样?他见此光景咧开猪嘴“嘿……”地笑起来了。他把手里的小铁链儿一松,这条狗唔地一声,向着何世清就扑了上来。何世清老汉,在鬼子的刀枪之下都没有软过,难道他在一条狗的面前就变得孬了吗?当然不能,他早有防备。当这个孽畜往上一扑的时候,他把手里的铁锨一抡,当的一下子,就听那狗噢噢儿叫着退了几步,再也不敢往上窜,因为把它的前腿打断了一只。旁边的人们都从心里给他叫好,可是也都为他捏着一把冷汗!果然猪头小队长火儿了:“八个牙路!死了死了的有!”嗤的一声,抽出战刀来,照着何世清的脑袋就砍。他可作梦也没有梦到,竟有一张铁锨头,冰凉bàng硬的戳进了他的脖子。他的猪头虽然没有掉下来,可是他这条兽体歪了一歪,晃了两晃,噗通一声,象半堵坯墙,整个地倒在了地下。要问这一铁锨是谁铲的?不是别人,这就是刁世贵的叔叔刁二东。
那位说:怎么这样巧,他到这儿来了?
这并不是巧,前面已经提过,他早有打算:为了报仇,为了出一出窝囊气,要卖卖老,要拿出当年义勇军时代的杀敌本领,和日本鬼子拚个死活,较个长短。他暗中串通了几个敢作敢为的民伕,打算找机会,夺敌人的枪;夺过枪来,他还想要成立游击队哩。要想实现他的这个打算,自然要选择黄昏的时候,最为合适,可是这会儿偏偏又遇上何世清老汉的危险,象他这样见义勇为的人,还能见死不救吗?所以当猪头小队长往外拔刀的时候,他把飞快的小铁锨儿就准备好了。没有等猪头小队长的战刀落下来,他的铁锨头,“卡察”
一声就戳在猪头小队长的脖子上。这个万恶滔天的猪头鬼子,这才结束了他的罪恶生命,呜呼哀哉了!刁二东这么一打猪头小队长,跟着的两个日本兵还不急了眼吗?“哇啦啦”地连叫了两声,端着刺刀,照定刁二东就是一家伙。他们已经晚了!刁二东既然下了家伙,他还能畏缩?再说,到了这个时候,旁边的民伕们还能袖手旁观?何世清老汉还能不豁出命来?只听“毁了他们吧!”一声大喊,周围的铁锨大镐,一齐举在空中,叮当噗哧,一阵响动,两个鬼子兵连窝儿也没有能动,就完蛋了。何世清老头子举着铁锨,连声高喊:“乡亲爷们!下手吧!砸烂鬼子们的脑袋!给同胞们报仇啊!”大伙谁也不管炮楼上点火不点火了,都跟着喊起来:“打呀!打呀!
砸兔崽子们啊!”正在这时,突然南边的炮楼子冒出一股子烟火来,只见史更新站在河堤上,把枪举在空中,大声喊道:
“同志们!炮楼子都拿下来了!放心大胆地干吧!一个鬼子也别让他跑了!”他这愤怒的吼声,真象龙吟虎啸,离半里多路听得真真切切。人们的劲头又象火上加了油一样。有几个鬼子兵一看不好,撒腿就往北边的高粱地里跑。刚刚跑到地边,突然扑上几个人来,头一个就是丁尚武,只见他的大刀晃了几晃,闪了几闪,几个鬼子就都倒下去了。这时候田耕站在高地上,大声喊道:“同志们!到了消灭敌人的时候了!我们要给死难的同胞们报仇!拿起家伙来打呀!往两头打!两头都有咱们的队伍!胜利是我们的!我们的主力兵团正在攻打县城,要消灭猫眼司令!有利的形势来到啦!胜利的局面打开啦!”一面喊着,还把他的一只大手挥动起来。人们一看,县委书记在这儿指挥,还有什么可怕?“干吧!哇……”就象决了堤的洪水,霎时间汇成了一股子巨流,汹涌澎湃的向着东西两头翻滚。
这时候,齐英也在刁世贵的炮楼上把火点着了,东西两边的炮楼也跟着冒出浓烟,民伕们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这四个炮楼上的敌人是不管事儿了,光剩下沿着公路站岗监视的一些单个日本兵,在这万刃齐扑的形势下,还能起什么作用?
你就看吧:数不清的钢铁臂膀,数不清的钢铁木具,密密麻麻,锵锵有声,就象山崩海啸!一时间杀声震地,怒火冲天,嗡嗡的巨吼,哇哇的山叫,真亚如火山爆发。这铁火交溶的巨流,东南西北,在十八里的公路上,简直就是山崩地裂!路旁的鬼子兵早一个一个地被砸烂了,只剩下一只三条腿的狼狗,它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一瘸一拐,连窜带蹦,两眼还不住地向后直瞅,奔着桥头镇跑去。这时候,桥头镇上几个炮楼子里边,一齐“哗……”打起机关枪来,通南到北的大公路上的各个炮楼,也“喀啦……”乱打乱放,但是滹沱河的怒吼呼腾呼腾的也更加紧急了!县城周围的炮火“轰隆轰隆”的也更加沉重了。这时,蓝sè的天空没有半丝云雾,满天的星斗,放射着亮晶晶的光芒,在这胜利的战斗之夜,显得分外明亮。徐徐的东风,吹得高粱叶子沙沙有声,这秀丽的青纱帐,伴奏着汹涌澎湃的滹沱河流水。它们唱起平原之歌:
抗日烽火满天红烈烈轰轰遍地明
太行山中兵马壮青纱帐内健儿jīng
大平原上人民勇滹沱河旁鬼神惊
八路神兵无敌手日本强盗逞何能
1957.8.1前夜